可是若有些许风声落入英宗耳中,更会添加英宗对他嫉恨之心,只恐以后留下了隐患。石亨心中颇为矛盾。

    他见来的人越来越多,心中的不安宛如水中的涟漪圈圈扩大开来。

    在场的俱是高手,一下子全数杀光,又哪里那么容易?

    石亨整顿衣服,他穿大紫袍子,蟒带束药,显得仪表堂堂。上官鸣凤面上虽狠,心中却也忐忑,不过看到石亨在自己身边,心也有那一丝安心。想到这隐巢是自己的地盘,更有无数高手,南宫九重与江少衡一道闯入,南宫九重身边也不过带着两名弟子,估算之下,也还是自己赢面多些。石亨心中也如是想的,只不过他心中所想,却比上官鸣凤要深沉许多。

    简怀箴见着南宫九重已到,那么忏情门也必定收到消息,只不过来得匆匆,那门中的高手,也未必会立刻赶到。上官鸣凤已然疯狂,说不定趁此机会,将这些人全数杀死。反而那石亨似不会如此贸然行事,石亨到底是官场中人,比起上官鸣凤,却是多了几分沉稳。

    这时她与江少衡目光一触,江少衡目光温和,虽然只是一个眼神,却也分明告诉简怀箴,一切尽数布置妥当,且请简怀箴安心。江少衡那一双手掌手骨匀称,拿着一柄山色水墨画的扇子,如今这把扇子缓缓的展开,轻轻摇晃,显得甚是悠闲。

    石亨脸上的肌肉微微绷紧,他知晓江少衡本是前朝如妃的养子,据闻这江公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彬彬有礼,微带笑容,并不动怒。然而本身却是城府极深,极有手段。如今江少衡隐居京城,东厂却分明打探到,此人和李贤那一干臣子结交,故此也对江少衡颇为忌惮。

    如今江少衡一派悠然风度,无形之间,却分明带来一股压力。

    上官鸣凤抽出了插入穴道的耳针,慢慢的站起来,她虽然恨不得马上杀死简怀箴,只不过双腿犹自酸麻,不能自由行动,只是冷冷站着,手中的剑轻巧一挽,拿在手中,指向了简怀箴。

    上官鸣凤心中愤怒,刚才她屈膝在地上,如此狼狈的样子,却被南宫九重看见了。她与南宫九重都是简怀箴的丫鬟,如今南宫九重知道她反叛简怀箴,嘴里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眼睛里已经流露出轻蔑痛心之色。蓝静朝着她扮了个鬼脸,伸出手指,在脸上刮了三下,就连这个丑女,也对她轻蔑嘲笑。至于江少衡,一到这里,却根本没有看自己这个下贱的叛徒一样,目光全落在简怀箴身上。

    这些人,上官鸣凤真恨不得全数杀死。

    比起上官鸣凤怒火滔天,石亨却冷静许多,简怀箴被困隐巢,营救之事,江少衡应该是首脑之人,只不过江少衡不露声色,也吃不住江少衡手中有多少筹码,此刻突然有一仆人前来禀告:“大人——”

    石亨听出他声音微微颤抖,情知十分不妙,喝道:“有什么事情快些说吧。”

    “那外面来了许多官兵,将这宅子都包围住了。”那仆人呼吸急促,想来也十分害怕。

    “江少衡,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自调动官兵。”石亨冷冷看着江少衡,上官鸣凤一颗心更止不住往下沉。她只发现自己处境越发危险,情形也越加复杂,难以应付。感觉石亨走至她的身边,上官鸣凤心中稍微一安,她心中也没甚主意,只期望石亨能想出什么神机妙法,好让她脱身。

    “不敢,只不过是营中总兵听说此处有乱党聚会,为维护京城治安,不得不来瞧瞧。却想不到是石大人在此修建别墅,此处风景明媚,当真是别有洞天。”江少衡温言款款,笑语晏晏。

    那京城附近的军队,原本属于京军三大营,只不过在土木之变中,折损大半,之后于谦重新整顿,挑选其中精锐为“胜团”,老弱者为“老家”。于谦在军中颇有威望,如今江少衡既然是为了救于谦,又和朝中于谦一派交好,调来军队,也不是什么难事。

    石亨忖度其中厉害关系,那团兵围住了此处府邸,是以听闻风报,有乱党在此,若然与之对抗,在京城中弄出骚乱,反倒让英宗怀疑自己私藏甲兵。这历来皇帝,最是忌讳这等事情。所以他自然万万不能和江少衡起冲突。

    心中已经有一丝退让之意,石亨面上却不露丝毫:“我捉拿简怀箴,乃是奉皇上旨意。尔等却想将简怀箴救出去,某非要违背王命?”

    “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少横既然是大明子民,自然不敢违背皇上旨意。只不过简怀箴究竟身犯何罪,恐怕并无眉目,石大人若说简怀箴身犯重罪,只恐怕皇上未必亦如此认为。”江少衡淡然相对,丝毫不落下风。

    石亨心中一凛,江少衡果然是厉害之极。英宗中毒本是大事,他只怕人心不稳,朝廷动荡,所以此事秘而不宣。若能大张旗鼓,想必也不会私自用江湖势力。

    “石亨,休跟他们说那么多,先将他们全都杀了。”上官鸣凤心中焦躁,大声喝道,虽然心知如此大势已去,但终究觉得心不甘意难平。

    “哦?石大人,你居然有如此打算?投鼠忌器这个道理,石大人自然明白,若是明白,如此明知故犯,可是有何深意?”

    江少衡突然如此插口,石亨内心一紧,便算捉住简怀箴,也不能取其性命,否则英宗定然会毒发身亡。上官鸣凤口口声声要杀了简怀箴,岂不知如此正犯大忌。这江少衡言语温柔,到底是如妃一手养大,果然狠辣,句句暗藏机锋,样子虽然不是咄咄逼人,却是难以招架。

    蓝静虽然不甚清楚两个人话中含义,却自然察觉石亨处于下风。

    简怀箴心中明了,江少衡步步向前,已经走到简怀箴身前了,似有意似无意,身子往着简怀箴身前一挡。上官鸣凤手中之剑本来对着简怀箴的胸口,如今却正对着江少衡的左肩。

    江少衡的身材也并不魁梧,可是他那身躯一立,却总带来一份安宁。只要在他的周围,简怀箴便不由得觉得一阵安心——

    上官鸣凤却是浑浑噩噩,她知晓这宅邸被官兵围住了,自然不能硬拼,石亨是朝廷中人,软弱无力,今日多半要被迫咽下了这口气。

    却没想石亨抽出了刀,那刀身宽阔,闪闪发光,说道:“江公子,你咄咄逼人,我看是不能善了。”上官鸣凤听了,心中大喜。

    简怀箴江少衡更不知石亨会有何举动,上官鸣凤喜笑说:“石亨——”

    她话语未完,蓦然觉得后心一凉,胸口露出半截雪亮的刀锋,透体而过。上官鸣凤禁不住凄然道:“为什么?”

    简怀箴更想不到石亨如此残忍,转眼便手刃枕边人。南宫九重看得心惊,忍不住上前走一步,结果还是顿住了脚步。

    “你违背圣意,虽然我与你有些交情,可是江公子咄咄逼人,我也徇私不得。”石亨毫不在意,将那刀抽出去,擦干净血,送回了鞘中。他扫了江少衡一眼,只觉得这个男人果然是如妃所养,生性狠毒,句句逼迫,自然是要他杀了上官鸣凤。

    仔细一望,石亨看见江少衡眉间微有唏嘘之色,当真会装模作样。

    简怀箴却默默走上去,将上官鸣凤抱在怀里,任着她身上鲜血染红了自己罗裙。上官鸣凤咬牙切齿说:“只恨……只恨我所托非人。”

    南宫九重看了石亨一眼,石亨面色如常,并无触动。南宫九重心中叹息,看见上官鸣凤如此惨状,到底是多年情意,心中那份怨恨还是淡了。

    上官鸣凤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小姐,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简怀箴摇摇头,伸出袖子,擦去上官鸣凤嘴角鲜血,她欲要施针,却分明能看出上官鸣凤已然无救了。

    “现在说这些,自然已经迟了,只不过……我想告诉……小姐,我……这一辈子,最仰慕的人……就是小姐你。”上官鸣凤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若然……不是因为我的野心,我原本……希望一辈子……能跟随你。”上官鸣凤虽然没有乞求,简怀箴却分明察觉到,她有恳求自己的饶恕。

    “我不怪你。”简怀箴轻轻说,上官鸣凤听了,眼睛里闪动喜悦和轻松的光芒,头一垂,便再没有了呼吸。简怀箴双眸慢慢的被泪水所模糊了,依稀之间,上官鸣凤样子变成少年时候的欣儿。一滴泪水终于从简怀箴脸颊滑落,滴落在上官鸣凤犹有温度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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