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邗姜原以为,孙武等人会以开凿运河为幌子,继而提及关提亲一事,然而吕邗姜听了半天,却只听出孙武光提结盟、凿河这两件事情,提亲这事他们只字不提。

    耐心渐渐被焦躁所取代。吕邗姜冷眼地望着君父和孙武侃侃而谈了许久,久到众人都有些疲累。正值众人迷迷糊糊之际,便见齐王将竹简一刻,递给孙武,说道:

    “这是结盟文书,烦劳使臣务必保管好——还有别的事了么?”

    “没了。”

    咦?

    众人不知所云,半晌才惊觉——

    结盟文书来得不要太快!

    “多谢齐公。”三下五除二,孙武干脆利落地办好差事,“敝臣明日便启程返回吴国,定当亲手交给吴王,还请齐公稍侯数月,吴国必不会让齐国失望。”

    言罢,孙武拱手退下。

    但见孙武离开,齐王也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开。

    吕瑞姜还想和吕邗姜攀谈,却被公子黔打断。

    公子黔恨恨地拽住吕瑞姜,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子阳生一边行走,一边被众人拥簇——这次齐王虽无褒奖,明眼人却看得出来,是公子阳生率先地支持齐王开凿河道!

    公子阳生理应受赏,想来不日……

    眼见公子阳生即将受到齐王的宠信,众人忙不迭地讨好公子阳生。

    更何况数月之前,是公子阳生,深明大义地将亲妹吕思姜嫁去偏远的杞国,护住了齐国的颜面——

    一来二去,想必再过不久,公子阳生很有可能,会被齐王立为嫡公子罢?

    ……吕邗姜站在原地,直等众人全部走光,方才迈步,朝宫外奔去——顾不及路上宫女侍卫那异样的目光!

    留给吕邗姜的时间不多了。

    倘若再矫情地犹豫,她便要错过机会了!

    鼓足勇气,吕邗姜一路奔至临淄宫城门口外,总算追到了孙武等人。

    “使臣,慢着!”拦在城外的牛车旁边,吕邗姜忍不住地提醒,“吴……吴王就没其他之事需要交待?”

    看清来人是吕邗姜,孙武愣了一愣,想了一下,迷茫地摇了摇头。

    伍员眼里划过一丝惋惜。

    吕邗姜咬牙,忍了一忍,终没忍住,一字一句道:“吴……吴郎,难道他就没说过要向齐国的邗邗提亲?……”

    孙武等人听罢,鸦雀无声。

    吕邗姜自知她的言语太过放诞,但她实在忍不下去。

    孙武额头已然冒汗,亦说不出话来。

    吴郎?提亲?——吴王会向齐国姬子提亲?!

    吴王不是已有西施,为何……?

    “吴……吴郎究竟有没有……?”盯着孙武,内心一沉,吕邗姜仍是出声地询问。

    “……吴王已经娶了夫人,还是唯一夫人。”冷静地组好措词,孙武冷淡地说。

    娶?

    夫人?

    唯、一、夫、人?!

    吕邗姜怔住:吴王已经娶了夫人——

    唯一夫人?!

    这就是他的回答么?

    脑中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的岂止是吕邗姜,孙武亦一样!

    孙武决计没有想过,那位据闻是吴王红颜、身在齐国的姬子真的找上门来——她不是应该听过吴王娶妻西施了么?……吴王娶妻,就算小事,也会传遍四方,轻易便能打听出来罢?为何她一副茫然未知的样子?

    孙武静静地看着吕邗姜,着实进退为难,默默地注视吕邗姜如何反应。

    吕邗姜还能如何反应呢?

    吴王早已给了她答案——

    吴王娶妻!吴王欺骗了她!

    愤怒与羞辱涌上心头,吕邗姜瞪向孙武等人,亦是带着恨意,怒道:“吴王是在愚弄我?!”

    孙武连忙闭嘴嘴巴,死活不答。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火上浇油。

    吕邗姜愤怒地转身,踉踉跄跄,疾步而走——

    眼中含泪,吕邗姜伤心至极,无意识地逃避。

    “不拦着她么?——至少也要派个人跟着啊?”孙武会这样说,绝对是怕万一吕邗姜失踪了,齐国要怪到他们头上。

    “无妨,左右也是宫内乱跑罢了,与咱们无关。”伍员直视吕邗姜逐渐远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对孙武说,“咱们走罢?”

    孙武刚想点头,却道:“不,还需稍等。”

    “啊?”伍员一愣,便见树后走来一人。

    来人相貌英气,英姿勃发,体格魁梧,一身齐国内侍统领服饰,腰间佩剑,后背有弓,神情凛然,透出武艺高强的气势,除却额前一束白发,整体却不显老。

    伍员惊奇地发现,那人竟与孙武有两分相像。

    纳闷之时,却听孙武道:“叔叔。”

    伍员:“……”

    伍员张了张嘴,望了望孙武,又瞅了瞅那人:似乎……似乎那人比孙武还年轻几岁啊?——“他是谁?”伍员好奇地询问孙武。

    孙武还没来得及回应,便听那人道:“在下田穰苴。”

    伍员快速地回想有关田穰苴的情报,猛地记起一件往事——莫不成是他?

    但听孙武叹道:“唉,侄儿早该明白,没法轻易地离开。”

    “的确。”田穰苴淡淡地开口,“你欺齐国人全是目光短浅之辈么?听不懂你那些一语双关之话?——甚么‘凿河期间,绝不会对贵国有半分不齿之举’……呵~的确不必,毕竟建好河后,你们会从水上运输军队,从而攻打齐国!”

    伍员脸色变了,忍不住地握住腰间佩剑。

    一众护卫们也大惊,差点冲上前去,将田穰苴困住。

    孙武递个眼色,示意伍员和护卫们不准轻举妄动。

    伍员咬了咬牙,只好强迫自己暂时警惕。

    护卫们也按捺不动。

    田穰苴又道:“或许齐公不懂军事,却不代表齐国没人懂军事……”

    眼瞅田穰苴越说越肆无忌惮,伍员瞄了几眼忠实守门的临淄城守,急急地叫道:“住口!不要再说了,你就不怕——”

    “他们皆是田氏子弟。”田穰苴轻描淡写地堵住伍员的叫嚷。

    既是田氏一族的人,自要依附田穰苴,不会多嘴。

    伍员悻悻地闭上了嘴。

    孙武扬声道:“既然如此,那不更好?——以你的能力,到时便可率领齐兵,防守齐国,击退吴军,得到战功,取悦齐公,想来齐公也不会拒绝……”

    “不。”田穰苴说,“我不想效命齐公……”

    “……甚么?”孙武呆呆地瞪着田穰苴,一时转不过弯儿。

    “……齐公并不是我心中的明主,不然我也不会解甲大司马一职。”

    “胡说!”伍员涨红了脸,“当初分明是你以下犯上,被齐公卸解——”

    田穰苴斜视伍员,冷冷地道:“伍子胥,你倒是清楚得不少?”

    这话大有威胁之意。

    仿佛在说:你既已知晓这般多秘密,就别想活着离开了。

    伍员——不,应是伍子胥才对,他怒红了眼。

    孙武急忙拉住伍子胥,看向田穰苴,问道:“说罢,你究竟想做甚么?”

    “我想去吴国看一看。”田穰苴痛快地坦言相告。

    伍子胥惊呆了。

    孙武则觉脑子不够用,惊道:“叔叔,你说甚么?——是侄儿想的那个意思么?”

    “没错。”田穰苴开门见山说,“我想投奔吴国。”

    “……”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孙武才堪堪地消化了田穰苴的来意,“此事太突然了,为何要去吴国?——吴王……也并不如你想像般地那么好。”

    “……”田穰苴沉默片刻,“事实上,我想游历列国,先从吴国开始。”

    孙武好笑道:“周游列国?莫非你要刀刻成书么?”

    “有何不可?”田穰苴反问。

    孙武无语可说,只得抽嘴道:“……叔叔,莫闹,侄儿马上就要离开了,你准备好了么?——真就这么离开?”

    “……怎么?我还得弄进身之阶?”田穰苴挑了挑眉。

    说得愉悦,田穰苴的脑海里却又闪现那幅少女威胁晏相拜师的画面——

    “叔叔——”孙武无奈地插话,“侄儿不是这个意思。”

    “明白了。”不动声色地回过神来,孙武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想离开也不容易啊!看来我只能在齐国再呆几个月。”

    孙武扶额,实是不想指责叔叔的远见——的确,在不久的将来,会有吴王率军攻打齐国的计划……

    心下一动,孙武心道:叔叔何意?——他竟是愿当一回齐国内应么?

    待到吴王率军攻打齐国时,叔叔自当内应,为吴军争取有利条件,以博吴王欢心?——定定地注视田穰苴,但见田穰苴似有所感地点了点头,孙武思忖:也对,此等机要之事不便说于口来……只等时机一到,再与叔叔详说细谈!

    与田穰苴“私下”协约之后,孙武再也没了隔日起程的心思——飞快地返回诸侯馆,孙武等人匆忙地收好重要物品,当天下午便动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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