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

    白云观前,陈殇、赵和二人并肩而立。

    此时已经是正月十八,距离他们知道和亲之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这几天来,他们多方奔走,大将军与天子那边都去拜访过了,可是事情已经无法改变,这种情形之下,他们也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为了清河和亲之事,陈殇与赵和还互殴过,只不过随打随和,打完之后两人便又和好如初。此时他们共同来到白云观前,俞龙忙于公务并没有跟随。

    陈殇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道:“就是这里,我让人收买了馆驿中的小卒,他们打听到,于阗使者就是到了这白云观之后,突然提出要清河郡主和亲的!”

    于阗使者向大秦求亲,但最初时并没有点清河郡主之名,所以必然是在白云观中听说了清河郡主的事情,这才动了心思。所以关键就是要找到那个将清河的情形告诉于阗使者的人。

    不过赵和觉得,去和亲的哪怕不是清河郡主,而是其余什么宗室女子,同样也是大秦的屈辱,是中原男儿的耻辱。

    “这里面不好闯啊。”看着门前的匾牌,赵和说道。

    陈殇眼睛都红了:“我管它好不好闯!”

    说完之后,他便大踏步向里面进去,下一刻,便听到他大叫之声响起:“能喘气的,能出声的,给爷爷滚一个过来!”

    白云观中,不少人用奇怪的目光扫视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

    今日是私事,陈殇没有穿羽林军的军官袍服,而这白云观中往来的人里,不少都是背景深厚,甚至有人干脆自身就是大官巨宦。

    但正是因此,反而没有谁上前来管闲事。

    在咸阳城中,谁不知道白云观里藏龙卧虎,敢跑这边来闹事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因此在陈殇一嗓子吼出之后,前院里便出现一种诡异的气氛,许多人都面色不善地看着陈殇,却没有一人出声喝问。

    这反而助长了陈殇的气势,他大步向前,又扬声道:“里面的道人、居士,都死绝了么,怎么没一个吱声的?”

    随着他这声话,终于有一个道士面带不豫地走了过来:“这位官人……”

    “乃翁今日不是以官人的身份来的,今日是以私人的身份来的,乃翁来这里是找麻烦的,你们将乃翁要找的人交出来,万事皆休,若不交出来,乃翁一把火,烧了你这道观!”陈殇扬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这家伙的嚣张,可都要突破天际了。

    不过也有眼熟的人终于认出了陈殇:“是咸阳四恶的陈殇,他怎么又来做这等事情了?”

    “哪个咸阳四恶?”又有人问。

    “这两年他们少惹许多是非了,早些年,他们可是在咸阳城里闹出不少风雨,对了,听闻他们都投入军中效力,这个陈殇更是在羽林军中当了个官儿……”

    窃窃私语之中,将陈殇的身份揭破了。

    单以咸阳四恶的名头,肯定是镇不住白云观,加上一个羽林军军官的身份也不行。故此那个出来的道士反倒冷笑起来:“你既以私人身份前来,那好,在我这里闹事,就不怕咸阳令捉你去打板子么?”

    “叭!”

    他话才说完,陈殇已经一记耳光抽来,打得他原地滴溜溜打了个转儿,险些飞出两枚槽牙。

    “乃翁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些不事生产的蛀虫!废话不要多说,交出乃翁要的人,乃翁自去寻他算账,否则这事情就记在你们白云观头上!”

    陈殇一记耳光将对方抽开,看了看左右,杀气腾腾地又迈步向前,直接将一根插在香炉里的巨烛抓了起来。那巨烛头部,火苗足有尺许长,他举着巨烛便凑向遮在檐下的幡旗,作势要纵火烧观。

    那挨了耳光的道人惊叫起来,周围人也终于不再沉默,有人冷冷地道:“好大的威风,大将军给了你几个胆子,你敢在此做等事情?”

    见出来的是一个青衣人,陈殇将巨烛向对方一指:“哪个的裤裆没弄好,露出你这一只鸟儿来了?”

    那人气急,正待自报身份,陈殇又厉声道:“半个咸阳人都知道,乃翁我喜欢清河郡主,这白云观中有贼人勾结于阗使者,逼清河郡主去和亲,贼厮鸟,这个人是不是你?”

    那青袍人听到清河郡主时脸色已经变了,待听到陈殇再说出自己发狂的理由来,更是连连后退,然后用袖子把脸一遮,转身就跑出了白云观。

    开什么玩笑,清河郡主和亲之事,惹得天子、大将军都不快,冒然介入其中,被陈殇打一顿事小,被天子、大将军记在心头那才事大!

    就连被抽了一记耳光的道人,此时也是一愣,然后撒腿便往后边跑去。

    “我陈殇之名,这里不少人都听我,全咸阳人知道我过去是个浮浪儿,不是个好东西。但自从见了清河郡主之后,我便浪子回头!我与犬戎人战,为的就是想要博个封侯,好向清河郡主提亲!可如今有人坏了我的大计,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陈殇对着他身后咆哮:“你进去和能管事的说清楚来,我要个交待,若是白云观不给我这交待,那我就当是白云观出的这个主意,今日就要烧了这白云观!”

    在场之人,一半都瞧他这嚣张模样不顺眼,但是大伙掂量此事背后可能蕴藏的消息,又一个个都闭嘴不语。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长的道人在两个小道士陪同之下,快步走了过来,忙不迭地向陈殇行礼:“陈公,早年老侯爷在世之时,我还曾到府上拜访过……”

    “休要提我老子,我败尽了他的家业,早就没有面目提他,如今我只为我自家而来,交出与于阗勾结者,万事皆休,交不出来,啥人情也没有!”陈殇浑不吝地叫道。

    那老道人倒是好涵养,听他这样说,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巨烛,然后苦笑道:“这里不是说话之所,陈公,请到静室里来。”

    “若在静室里你不给我个满意的交待,我出来后还是要放把火烧了这白云观!”陈殇道。

    只要他肯去静室之中,老道人自有办法来安抚他,因此忙不迭地答应下来。陈殇被引走,穿着便服的赵和却仍然留在院子里,听得这些人议论纷纷。

    有人在小声咒骂陈殇嚣张,也有人在细细打听他与清河郡主的事情。

    赵和的目光从这些人面上一一巡视而过,大多数人都只是因为恰巧遇上热闹而产生的兴奋,但有几个人,却是眉头紧锁,也不与人交谈。

    赵和一一记下这几人的面容。

    好一会儿之后,老道人一脸无奈地送陈殇出来,陈殇到了院子门处,回身向老道人作揖,这下神情就恭敬得多了:“卢道长,多谢指点,我已经知道是哪个卑鄙小人行此无耻勾当了,我这就去约人,找他麻烦去!”

    老道人愕然看着他,连连摆手道:“老道什么也没说……”

    “哦,哈哈,是,是,道长什么都没说。”陈殇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的人,打了个哈哈道:“我方才又胡言乱语了,今日来时多饮了几杯,所以说话颠三倒四,当不得真,总之多谢道长,我先告辞了……”

    他说完之后,转身便真出门离开。

    卢道人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闪动,既有几分无奈,又有一丝忌惮。

    在卢道人身后,一个老道人不知何时出来,胳肢窝里还夹着个棋盘:“听闻有人为了清河郡主的事情来闹事了,师弟,那人被你打发了?”

    “卞师兄……唉,休要提了,咱们白云观,恐怕要就此多事。”卢道人回头道。

    卞道人哈哈一笑:“万古兴亡事,千秋一局棋,来陪师兄我下一局棋,棋下完了,你自然就没烦恼了。”

    卢道人连连摆手:“师兄的棋艺我倒不怕,但师兄的棋品,老实说,做师弟的我信不过!”

    卞道人吹胡子瞪眼,作势要发怒,但卢道人只是不理他。卞道人目光在院中众人面上扫过,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对手,当他看到赵和时,眼前似乎一亮。

    “这位小官人,可会下棋?”他笑眯眯地问道。

    赵和当然会下棋。

    在铜宫时,下棋是他为数不多的娱乐方法之一。那几位教育他的老人当中,有三位棋艺不凡,其中郦伏生更是棋中好手,他在稷下学宫时,哪怕过了二十余年,都听说了郦伏生遮目战七人的棋局。

    不过他现在却没有心下棋。

    他与陈殇此次来,为的是打草惊蛇,就是摆明了车马,要将与于阗人勾结的家伙找出来。

    “晚辈还有事情,无暇与道长下棋。”他向卞道人道。

    哪知道卞道人呵呵一笑:“不过就是些许烦恼罢了,小官人且与老道下一局,这么吧,若是小官人胜了老道,老道知无不言,小官人想要问什么,老道都回答你——在这白云观中,老道的消息最为灵通,可没有什么老道不知道的事情!”

    他这番话说出来,让赵和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又仔细打量起这位卞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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