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久矣?这四个字真真宛若晴天霹雳,把鱼岩郡王吓得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这长生之路才刚刚开始啊,怎么可能他就命不久矣了呢?!

    一激灵,鱼岩郡王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屋门前台阶下,双膝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就哭嚎起来:“仙师,大仙师,救命啊!救救小王啊!”不仅跪,他还咚咚有声地磕起了响头。

    长青散人见鱼岩郡王哭得肝肠寸断,嘴角慢慢爬上讥讽笑意,慢腾腾地用手梳理着凌乱的雪白长发和及胸美髯。这些生下来便享尽荣华富贵的皇族,最害怕的不就是一个死字?

    鱼岩郡王妃赶到时,堂堂一府蕃王哭成了泪人儿,整个瘫倒在了地上,长青散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拉不动他。甭管外表怎么回事,鱼岩郡王确实已是近六旬的老人,怕死,不难理解。

    孙王妃慌慌张张上前,一边拿帕子给鱼岩郡王拭泪,一边柳眉倒竖喝问在一旁苦笑不绝的长青散人:“你这贼老道,到底让我家王爷来做什么?我家王爷为何会哭得如此伤心?!”

    长青散人脸色微变,放开还拉着鱼岩郡王胳膊肘儿的手,冷哼一声道:“贫道的太师叔祖功参造化,已然断定王爷天年不久,王爷才悲痛大哭。王妃娘娘,仙师面前不可无礼,还请您慎言啊!”

    嚎啕大哭的鱼岩郡王突然收声,他气得浑身直发抖,高举巴掌噼啪就给了孙王妃两个大耳刮子,瞪圆双眼哑着嗓子大骂:“你这无知贱人,滚滚滚,给本王快滚!”又转回脸向着屋门哀求,“求仙师赐下仙药救救小王这条小命啊!小王倾家荡产也愿意啊!仙师,仙师……”

    孙王妃被这两记耳光打蒙了。自她嫁入郡王府,王爷对她那是掏心掏肺的宠爱,要星星不带给月亮的。别说赏她耳光了,就连句重话也不曾对她说过。

    两行珠泪立时滚滚而下,刹那就浸湿了衣襟,孙王妃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脸痛哭。她这哭声儿竟把鱼岩郡王求救命的声音给压住,鱼岩郡王越发恼恨,霍然起身,抬起脚就要重重地踢下去。

    冷不妨,跟着孙王妃的孙嬷嬷冲上前,死死抱住了鱼岩郡王的大腿,苦苦哀求:“王爷您息怒啊,王妃年幼,说话若不得体,还望您多多宽容。王妃也只是担心您呐!这不刚才,王妃还去面见了宿慧尊者,求来了一部大德高僧亲笔书写的佛经……”

    鱼岩郡王只觉得眼冒金星,差点没被这对愚不可及的主仆给气晕过去。你在三清观提什么大德高僧,是不是还嫌大仙师不够生气?脸上闪过狞色,他心里发了狠,重重一脚便将孙嬷嬷踹开,连声喊人来要把她给杖毙,要把孙王妃休弃。

    孙王妃和孙嬷嬷都吓得魂飞天外,眼前这个残忍无情的鱼岩郡王仿佛不是她们以前认识的那个人。好在,王府的亲卫打算提人之时,那扇一直紧闭的屋门重新又开启,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那个谁,带着那劳什子佛经进来!”

    鱼岩郡王便是愣住,随即大喜过望,急忙俯身在孙王妃怀里一顿乱摸。没找到佛经,他劈手又给了孙王妃一个耳刮子,怒斥道:“贱人,还不把佛经给本王拿来!”

    孙王妃有心抗争,但瞧见鱼岩郡王俊美温文的脸上满是狠色,实在不敢拒绝,便抽噎着小声道:“在孙嬷嬷那里。”

    被一脚踹得差点背过气去的孙嬷嬷慌忙从怀里取出被杏黄绣金凤绸缎仔细包裹好的佛经,双手高举过头。鱼岩郡王劈手夺过佛经,脸上刹时就挂上了笑,提起道袍前襟,这就要上台阶。

    却不想,屋里又传出一声冷哼。鱼岩郡王吓得一抖,脚步就顿住,转身去看长青散人,求救道:“我师,这……”

    长青散人抚须沉吟,片刻眼眸一亮,向着还在嘤嘤低泣的孙王妃一瞥。鱼岩郡王恍然大悟,急急转身将还瘫坐在地上的孙王妃揪着胸襟儿拖起来,把佛经塞回到她手里,一手托起她娇美可人的小脸蛋,低声道:“进去以后,好好侍奉仙师。要是再惹得仙师发怒,你,还有你们孙氏九族,就都给本王去死!”

    这番话当真是咬牙切齿说将出来,倒不是鱼岩郡王舍不得孙王妃,而是唯恐这个被秃子们洗了脑的无知贱人坏了他的好事儿。想了想,他脸上又重挂上笑容,语气也变得又柔又轻,贴在孙王妃耳边道:“若是讨好了仙师,赐下了给本王延长寿数的仙药,你生下的孩儿,本王就立为世子!”

    孙王妃直愣愣地盯着鱼岩郡王,半响才回过神来她的夫君要她去做什么。她捂着胸口差点昏过去,但她不敢。鱼岩郡王的神色告诉她,她若是不按他的吩咐去做,后果她绝对承担不起。一时间,这颗心碎成了无数块儿,她恨不得直接死过去。

    哪怕鱼岩郡王许诺了她的孩儿世子之位,一股强烈的耻辱感也无法从孙王妃的心头被驱散。哆嗦着双手将差点滑落到地上的佛经给抱好,她想起宿慧尊者那双清冷干净的眼睛,又控制不住滑下了两行珠泪。

    鱼岩郡王眼睛一眯,低低地寒声道:“再掉一滴泪,本王就杀你孙家一个嫡孙!”

    孙王妃吓得,这眼泪儿猛然便缩回去了。她不敢再看鱼岩郡王,抱住佛经,慢慢腾腾地往台阶处蹭去。鱼岩郡王伸出手,重重地推了她一把。她差点摔倒在地,又听得身后冷哼,这才忍着恐惧和羞耻稍稍加快了步伐。

    不过五六步台阶,眨眨眼便上去了。孙王妃进了屋,那两扇嵌着铜钉的朱红大门便啪一声关上。

    鱼岩郡王抻着脖子盯着屋子,满脸期待之色,又有几分隐忧。孙嬷嬷双眼无神地跪在地上,这么一会儿功夫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也不止。长青散人抚须淡笑,若不看他这一身的狼狈,足可称得上仙风道骨。

    不一时,便听屋里传出稚嫩声音,也不知是广安还是广宁在说话:“这就是鱼岩郡的第一美人?也太难看了一点吧?”鱼岩郡王的脸色一下便白了,急得直搓手。

    “别说咱们老爷宫里的仙子姐姐们了,就连厨下的婆子也比她有气质啊!”另一个稚嫩声音接话。

    “妾……妾……身蒲柳之姿,有污……有污仙师尊眼,还望仙师海涵。”这又柔又媚的声音是孙王妃的。

    鱼岩郡王神色稍缓,一直提着的心也轻轻放了下来。无垢子仙师生得瑰姿艳逸,想来不会吓着王妃。不过,方才还怕得直发抖的王妃如此之快就镇定下来,还能用这般柔媚的嗓音说话……鱼岩郡王这心里又不痛快了。

    孙王妃也没想到,能让王爷不顾王爵之尊磕头下跪的仙师居然会是这等神仙人物。和他比起来,方才哭得满脸涕泪的鱼岩郡王那真是污淖烂泥。

    俏脸飞上晕红,孙王妃娇娇俏俏地抬起弧度圆润的小下巴,一双盈盈春目看向上首懒洋洋斜坐在黄花梨嵌大理石刻八卦图扶手椅上的无垢子,双手捧出佛经,柔声细语道:“这便是从赤莲女那儿得来的佛经。”

    “大胆!”广安广宁同声斥喝,“安敢对尊者如此无礼?!”

    孙王妃吓得身体一软,以异常好看的姿势软软坐在了地面铺着的八卦阴阳鱼地毯上。又微微抬起臻首,似怯似怕地瞟向无垢子,她低声饮泣:“妾……妾……”

    “便是本座遇着了宿慧尊者,也不敢这般放肆直呼其法名。王妃娘娘,您这求佛之心可不诚哦!当心佛祖怪罪。”无垢子缓缓站起身,一身银白道袍不知是什么奇异材质,在窗外投入的阳光照射下竟然泛着活灵活现的云卷云舒图样。

    孙王妃瞧他瞧得呆住,只觉得无论是容貌还是衣饰,这位少年仙师都是她平生仅见。鱼岩郡王方才那番话里的意思,她怎么不懂?然而现在,她盘踞在心间的羞耻之感居然尽数消散。这个仙姿玉貌的绝美少年郎,莫说只是侍奉他,便是为他去死,她恐怕也会甘愿。

    无垢子笑眯眯的从孙王妃无力的指间抽走了佛经,他敏锐地嗅到了昨天夜里潜入宗政家三姑娘清修之所时嗅到的同样香味儿。微微闭上眼睛,他状似陶醉地深深吸了口气,轻声喃喃:“好香,真是好香啊。”

    这可是龙鲸檀呢,只产于东海佛国南山之上,世上最为珍稀的檀木品种。就连他,日常供应也是少数。没想到那宗政三姑娘这么得宿慧尊者喜爱,这等练武之人用了都有奇效的檀香也舍得赐予。

    孙王妃却忽然嘤咛一声,满脸不胜娇羞之色,似喜似嗔风情万种地睇了无垢子一眼。见他不住摩挲那佛经,她只觉得他在抚摸刚刚捧着佛经的她的一双玉手,脸庞越发滚烫。

    “这佛经,本座须得参详几日。王妃娘娘,无碍吧?”无垢子俯视孙王妃,突然见她一脸的春、情、荡漾,又差点呕出来。还真真是一丘之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孙王妃用帕子掩了自己的半边俏脸,只用一双水灵灵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着迷地瞧着无垢子,柔声媚气地说:“自然无碍的。”顿了顿,又羞羞答答语如蚊蚋般地说,“便是仙师还有别的吩咐,奴家也是无碍的。”

    无垢子艰难忍住胸口不适之意,慢慢后退,假笑道:“本座还要劳烦王妃娘娘玉驾,明日替本座引见宿慧尊者,不知王妃娘娘意下如何?”

    “是。奴家晓得了,明日法会之时,必然为仙师引见尊者。”孙王妃微垂臻首,喜形于色地向无垢子飞了个媚眼。

    “本座清修时间已到,王妃娘娘请便吧。”无垢子急匆匆转身回座,一本正经盘膝闭眼。再多看这女子一眼,他怕瞎掉。

    孙王妃抿唇微笑,也不多留,款摆着柔软如绵的小腰肢离开,留下一阵香风和三个想吐强忍着不能吐的可怜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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