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除夕将至。夏国诸州各郡都充满着节日的喜庆。

    南平府没有足够的兵马钱粮,不敢冒然向荆阳城的西贼发动进攻。西贼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也只在荆阳周遭活动,许久未再四出劫掠。

    不过所有人都清楚,官兵和反贼迟早会有大战。不过目前的情况是,西贼正在全力休养,而官府那边则在暗中调动兵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开春官兵便会主动进攻西贼。因为楚州州牧已暗令给其他两府的府卿,命他们无论用什么办法,要尽快派遣大军到南平府,协助南平府卿讨贼。

    西贼窜进楚州后,楚州的州牧开始压力倍增。

    益州的州牧因为剿贼不利,已被朝廷革职遣乡。从一州之长被打为布衣,这是多大的落差?楚州的州牧可不想落得那般下场。

    不过仗虽然要打,但却是未来之事,至少此刻的楚州各地,难得的一片平静。

    …

    韩元自郡城归来后,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有事没事便把手下的各哨军官叫进府中喝酒。众人不知他心中难过,只觉得他豪气慷慨。

    直到年关将至,韩元才渐渐忘记了伤心事,脸上难得地有了笑容。

    韩元府上唯一的女眷便是林妙,此外再没有一个丫鬟仆从。韩元的手下官兵大都把她当做了韩元的妻子,纵不是妻子,也是他的女人。

    甚至韩咸都开始主动避嫌,尽量保持和林妙的距离。在他心中,林妙是个好女子,兄长娶她不吃亏。

    其实在林妙的心中也隐隐有这样的想法,她现在吃韩元的,用韩元的,还住在韩府,可不是如他妻子一般么。但她生性矜持,又是个哑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只好每日尽心尽力地服侍韩元。

    林妙虽没有倾城之姿,但绝对说得上清秀。可惜这样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却吸引不了这个年纪的韩元。

    现下韩元的心中,人世间再没有比江落月更美的姑娘。可惜,如此出尘绝世的一朵鲜花,却要插在王大荣那坨牛粪上。韩元每每思此都会义愤填膺。

    …

    除夕,韩元嫌四个人冷清,便把二毛、张鸿,以及手下的五个哨官

    叫到家中吃年夜饭。

    韩元每月的俸禄是白银四两,比张鸿少一两,比韩咸多二两。

    在夏国,一两足银可以买两石新米。韩府人少,两石米几乎够吃三个月。因而,至少在这陵县,韩家算得上是富裕的。

    林妙辛苦了整整半日,做了一桌子菜肴:红烧猪肘,糖醋排骨,醋溜鱼,白菜炖丸子,枸杞鸡汤,饺子……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但无一不费心劳力,做得色香味俱全。

    众人到齐后,谈笑了不久便开始用饭。吃得尽兴,韩元便同手下的一帮哨官划起拳来。至于行酒令什么的,那是文人干的事,这帮丘八可不懂。

    韩咸不喜欢划拳这种粗声大气的游戏,吃过饭后便找来一副棋具,同张鸿对起弈来。小松则乖巧地坐在一旁看两人下棋。

    林妙无事可做,既不会划拳,也不懂棋艺,索性退到后厨去,没事找事地瞎忙活。

    “韩哥,你有林姑娘这样的媳妇,真是有福气。”

    望着远去的林妙,二毛一脸羡慕道。众人听了二毛的话,顿时纷纷夸赞起林妙来。

    韩元这才察觉,原来不知不觉中,大家都把林妙当成了自己的妻子。

    林妙这样的女子,当妻子固然是好的,可惜自己不喜欢。韩元心想,若是有机会,自己应该撮合她和弟弟在一起。不然林妙一直住在韩家,难免有人对她说三道四,或者跟自己纠缠不清。

    酒阑客散,韩元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平常赴宴喝酒,他几乎没有真正地醉过,今天难得高兴,他便放开酒量,喝个痛快。最后还是林妙将他搀扶到房中。

    韩元烂醉如泥。林妙小心翼翼地扶他上床,帮他脱了靴子,又打来热水给他洗脚。仿佛一个伺候丈夫的妻子。

    韩元喝高了,忽自床上直起身来,低头吐了一地。

    林妙又是给他擦拭,又是打扫地板。

    “江姑娘。”

    吐罢,韩元忽然讲起梦话来:“不,不要嫁给他。”

    林妙听到他的梦话,心中万分难过,眼泪在眶里打转。

    她正欲离开,韩元却一把抓住她的柔荑。

    “江姑娘,别走……”

    她怔在韩元的床边,眼泪已经滴了下来,正好落在韩元的手上。

    过了许久,韩元紧握的手松开了。林妙这才揉了揉哭红的眼,轻轻地帮韩元合上门,离开了他的卧房。

    韩家院外,往日冷清的陵县难得地热闹异常。随处可见烟花起,到处都是鞭炮声。

    也许新的一年,整个高阳郡都会有新气象吧。

    荆阳城此时也在庆祝新年,不过与高阳诸县不一样,荆阳城的百姓都是被迫的。

    初时,年节虽至,但荆阳城里却冷清得可怕,没有一点过年的氛围。

    孙富大怒,命人将爆竹烟花发放给城中百姓,叫他们燃放,倘若放得不够热闹,他便要杀人。

    往日里死气沉沉的荆阳城这才有了些动静。

    …

    今夜,很冷。

    站在楼头,眺望远方,韩桐什么也看不清。寒风刮过他沧桑的脸,他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孤独。

    他恍惚又想起了烂桃村的妻儿,想起了在嘉县的朋友,想起了贼人屠村的那天。

    他恨,恨贼人,也恨自己,恨自己没有临难一死的勇气,反而在为仇人做事。

    可他终究还是怕,怕贼人,怕死,怕回忆起往事。

    今夜真的很冷。

    坐在卧房里挑灯夜读的孙循忽觉炉子冷了,身上的狐裘似乎也不够暖和。但他还是不肯睡觉,犹在读书。

    孙循虽然好学,却不是书呆子。除开先生们讲经不算,白日里,他大部分时候其实都在与孙富的部下们练武。不论是射箭还是骑马,他与许多西贼中的老人都不相上下。这或许是天赋。

    因为白日里没空认真地思考先生们讲的内容,因而孙循会在夜里抽时间将先生们所讲的文章再读一遍。

    有时候连孙循自己也搞不懂,身为一个反贼之子的他为何要这么努力?但他心中隐隐有预感,或许将来有一天,自己会感谢现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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