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光启也懒得跟小胡子衙役废话,甚至都不用正眼看衙役,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随手丢给那衙役,也不顾围上来的衙役,朝着尸体走去。

    小胡子衙役接过腰牌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两只眼睛立刻瞪的一样大了,结结巴巴底气不足的说道:“您,您老,大人您,怎么称呼?”

    姚光启低头看着尸体,头也不抬:“我的名字不是你该知道的,这牌子看清了?”

    小胡子衙役没敢再问,导了一溜小碎步巴巴的来到姚光启身后,虾着腰大气都不敢出,低声说了句:“看清了,您……”

    姚光启突然回身看着小胡子,把小胡子看的浑身一激灵,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见此情形,姚光启不屑的说了句:“看清了就好,现在你去把县令叫来,立刻就来,我就在这等他。”

    小胡子如蒙大赦,转身就要跑,却听姚光启在身后喊了一句:“滚回来。”

    小胡子脑袋嗡了一声,站在原地没敢动,然后慢悠悠的转过身,一脸尴尬的看了看姚光启。姚光启伸出手:“牌子给我。”

    衙役们屁滚尿流的走了,慕容晴凑了上来,笑嘻嘻的问道:“你拿的什么牌子那么厉害?看给他们吓的?”

    姚光启没有回答,继续低头看着尸体,自言自语道:“他临死前只说了句墨,墨是什么意思?是要给我们的墨?”

    慕容晴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尸体上,看了片刻,她突然愣住了,飞快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拿出两根银针和一条白线,随后戴上一对皮手套,两根银针分别插入尸体的耳根和头顶,随即将白线放入尸体口中,过了一会,银针和白线取出,对着阳光下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又闻了闻。

    姚光启不明白慕容晴在干什么,但他看着慕容晴,相信她已经找到了线索。果然,慕容晴脸上露出一种神秘莫测的表情:“我原以为是有人用暗器杀了他,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一定是百花芳,是一种奇毒,无色无味,服下后几个时辰都没事,可是在这期间,这种毒会随着血流遍全身,一旦全身都布满了,就会立刻发作。这毒还有一种特性,人死之后,毒性立解,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是中毒而死。”

    姚光启抓了抓耳朵,眯着眼睛说道:“也就是说,他来之前就已经中毒了?”

    两人正谈着,就见远处一队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领头的是个七品文官,来到近前,哈着腰喘着粗气,硬挤出一丝笑:“下官就是本县县令,不知道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请问大人您官居何职,来本县有何公干?”

    姚光启没有站起身,抬头斜眼扫了眼县令:“贵县怎么称呼啊?”

    那县令身材很是清瘦,但脸看起来却很胖,看起来有些不太协调,他又喘了两口,缓过一口气才说道:“下官何胜智。”

    姚光启这才站起身,绕着何县令走了一圈,眼睛上下打量着,阴冷的说道:“何县令,你真是治县有方啊,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的大街上,竟然出现人命大案,你这做知县的,可算是大功一件啊,吏部考绩,一定拿头等。”

    何胜智脸色苍白表情尴尬,心里想,这他娘的杀人跟我有毛的关系,你们他娘的这些京城来的就会扣帽子,但心里骂归骂,嘴上还要谨慎应对:“下官治下出现了这等命案,下官一定严查,不让凶手逍遥法外。大人请县衙休息,下官这就布置人手追查。”

    “不知何县令打算如何追查呀?”姚光启再度冷冷问道。

    何胜智一愣,心说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我跟你汇报的着吗,不过怕就怕此人是奉旨微服巡查的钦差,所以还是不敢怠慢,只得说道:“这个嘛,一般来说,仵作验尸,确认死因,如果是他杀,就将近来与此人打过交道的人逐个审讯,总能找出些线索。”

    姚光启拍了拍县令的肩膀:“可以告诉你,此人是中毒而死,不过暂时先按你的路子先查查看。”随即靠近县令的耳边,低声说道:“县令大人请注意,我这次奉命秘密公干,不宜招摇,县令大人可要约束好下面人,不要到处宣扬我来了。”

    何县令心中暗骂,我他妈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宣扬?宣扬什么?而且你这秘密公干,来了就弄出个命案来,有他妈这么秘密公开的吗?但他不敢得罪姚光启,只得苦笑着说道:“下官明白,不知您可否明示,尊驾的官位职衔,万一上面来函,下官也知道是找您的。”

    姚光启摆了摆手,“上面要找我,自然会把公函发到布政司,不会给你来函的。”

    何胜智一听说布政司,这级别可不是我这县令能够得着的,便暗暗叹了口气,算了,别问了,问多了麻烦也多。

    工作就是这样的,领导催的狠,下面人就努力干拼命干快点干,不仅努力,而且认真,领导如果不催或者很少催,那下面人就没什么动力去干,甚至不干,古往今来,所有的权力部门和职能部门,决定效率高低的第一核心要素,归根到底只有一点:领导抓的狠不狠。

    应该说,对墨品堂这个案子,歙县县令何胜智还是很上心的,甚至可以说是特别上心,作为洪武朝的地方官,何胜智深知,皇帝朱元璋对于懒政迨政的官员,那是绝不手软的,此时自己县衙内就住着一个身份不明但极有可能是钦差的人,如果自己不上点心,那么自己的下场可能还比不上那个大街上被杀死的制墨人。所以何胜智出动了所有的刑侦力量,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这个案子上。

    “大人,下官有事禀告。”案发后的第三天刚吃过午饭,何胜智便急匆匆的来到姚光启面前。

    姚光启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今日衙役们再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他就要自己去找了,此刻他甚至有些后悔,如果一开始自己就亲自查探,而不是假手那些不确定行不行的衙役,现在或许已经有发现了。“希望大人你找的线索不会让人失望。”

    何胜智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苦笑着说道:“大眼驴,你来跟大人汇报吧。”

    被称为大眼驴的衙役往前迈了一步,低头哈腰说道:“禀大人,死的制墨匠人叫胡角分,十四岁开始做学徒制墨,干了三十多年了,算是咱们歙县数一数二的制墨大家,他的墨,很多京里的达官显贵都指明来买,他家境殷实,为人也和善,平时没跟什么人有过冲突,没有仇家。”

    “也就是说,你们没找到有用的线索?”姚光启平静的问道。

    “也不敢确定。”大眼驴带着一丝苦笑,他的腰一直弯着,有些酸了,略微直了直腰。

    姚光启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吧。”

    大眼驴看了看一旁的县令,见县令也站着,想坐又不敢坐,便继续站着说:“胡角分丧妻多年,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继承了他的手艺,如今也是个有名的制墨匠人,小儿子整日游手好闲,在乡里口碑不好。胡角分前两年纳了个小妾王氏,是邻村的一户农家的闺女,年轻漂亮,据乡亲们说,这小妾不怎么守妇道,经常跟陌生男子往来,据说还跟胡角分的小儿子不清白,胡角分为了这事打过王氏很多次,这小妾王氏经常哭哭啼啼的。据大儿子说,胡角分到县城见您那天,早上起来吃了这小妾做的饭,而且胡角分死的当天晚上,小妾王氏和小儿子都不见了。”

    姚光启听了点头:“也就是说,王氏有嫌疑,姓胡的小儿子有可能和庶母私通?”

    大眼驴点头:“现在王氏嫌疑最大,在案发前几天,胡角分也没跟什么可疑的人接触过。”

    姚光启觉得这个大眼驴办事还算妥帖,查的还算细致:“能抓住这两个人吗?”

    大眼驴摸了摸脑袋:“这个小的不敢打包票,但小的已经问清楚了,王氏自己的私房钱都带走了,不过她的私房钱没多少。家里平时没什么现钱,他们作坊的进出账都是大儿子管,也没少什么,只不过少了一些干粮和酱肉。最重要的是,王氏是缠了足的,走不快。所以小的觉得,这两人跑不远,小的已经命人去了王氏的娘家找了,并且跟周围几个乡的里长粮长都打了招呼,县里几个能上船的码头也交代了,如果他们还在那一带,或者有踪迹,小的一定能知道他们的消息。”

    姚光启很赏识大眼驴,由衷的夸了一句:“你办事很妥帖。是个人才。”

    被姚光启一夸,大眼驴笑了,笑的很灿烂,露出了一口有些泛黄的牙。

    姚光启之所以没有亲自去查,是因为他这几天思路一直有些乱,他想静一静好好理一理,而且他正绞尽脑汁写一封信,这封信写的又纠结又难受,写了撕,撕了再写,反反复复写了几十遍,不管怎么写都不满意,最后索性长话短说,只写了一句话:“如儿见字如面,收此信后,速带此前交托二书南来杭州,切切勿勿,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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