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正经地回答道:“额娘怎么会这样担心,我身为兄候都要让着弟弟,很多东西让給弟弟都没关系。若是我不想给的,他抢也抢不去,毕竟我比他大七岁呢,还能让他给欺负了?”

    他的回答实实在在,合情合理,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这让我很是满意。“嗯,你能这么想,自是最好,额娘希望你们兄弟将来能和和睦睦的,就像你阿玛和你十五叔一样。”说到这里,忽而顿住了,不知道这一次多尔衮和多铎之间的矛盾,究竟要如何才能化解得了,一想到因为我的缘故而令这对兄弟反目成仇,我就羞愧无地。

    东青当然不知道我在为这个缘故而愁,他像个大人似地安慰我:“额娘,您不要继续犯愁了,事情很快就会有转机的。”

    “嗯,但愿如此。”我心不在焉地说道。

    “那,儿子有点困了,咱们现在就熄灯睡觉吧。”东青说着,就转身去铺被子去了,一举一动都很是细心,一丝不芶。我颇为欣慰地笑了笑,被孩子照顾,有时候也未免不是一种乐事呢,于是起身熄灯。

    在被窝里,东青搂着我的脖子,将小脸埋在我的胸前,颇为亲昵地蹭了几下,然后贴着我的耳畔,用幸福的语调说道:“额娘,好像从儿子记事起,您就从来没有和儿子一起睡过觉呢,儿子每天晚上一个人睡觉很寂寞,尤其是打雷下雨的时候就更害怕了。要是以后一直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我地愧疚之心更重了,儿子都长到七岁了,可我究竟尽过多少做母亲的责任呢?煌煌帝王之家,还不如普通百姓那简陋的家温暖。为了避免皇子们过于依赖生母,将来继位后会导致后宫乱政,他们从呱呱坠地起就要被乳母抱走,一个月也和亲生父母见不了几次面,身边虽然有大堆大堆诚惶诚恐的奴才。然而又有几个人能自内心地关心他们呢?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将来如何做到父慈子孝。兄弟友爱?我觉得,是时候应该放松这个规定了,以后我一定要对他格外照料才是。

    “傻孩子,你过不了几年就长大了,总是像个没有断奶的孩子一样腻在额娘身边,岂不是让奴才们瞧不起?再说了,你又不是女孩。你好歹是个小男子汉哪!”我不想把心中的忧虑透露给孩子,于是故作轻松道。

    黑暗中,东青调皮地用柔软地辫梢在我脸上拂来拂去,弄得我痒痒地,“嘻嘻,额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儿子是小男子汉,阿玛是大男子汉。可他也从来没有搂着儿子睡过呀。”

    我被他问得无言以对。许久,才讪讪道:“哪有一个大男子陪着小孩子睡地道理?”

    东青忽然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哦,儿子想起来了。阿玛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换不同的女人睡觉,当然没有空闲理会儿子了。是不是那些女人们很会唱催眠的曲子,所以阿玛才喜欢和她们睡呀?儿子也会唱,儿子也要和阿玛一起睡……”

    听着这样幼稚的话,我想笑,又笑不出来,心里面酸酸的,很不是个滋味,于是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别说那么多了,都很晚了,赶快睡吧,明天你还要去上书房读书呢,别到时候怎么叫也叫不起来。”

    “嗯。”东青躺在我的臂弯里,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儿子听额娘地话,现在就睡……不过,儿子要许个心愿。”

    “许什么心愿呢?”

    “儿子希望阿玛以后能少和那些女人们睡觉,多来陪陪儿子和额娘。最好,最好能像额娘现在这样,把儿子搂在怀里睡觉。”他稚声稚气地说道。虽然我看不到他此时的眼神,不过我想,此时他那双纯真无邪的眼睛里,应该是充满希冀的吧?

    我柔声哄慰着:“好,现在天上的星星肯定听到你的愿望了,只要你好好地睡觉,你的愿望就会在梦里实现了。”

    “嗯,那好,儿子相信额娘的话。”东青将胖乎乎地小手搭在我地肚子上,嗲声嗲气地撒着娇:“不过,额娘要答应儿子,将来弟弟或者妹妹出世了,您可不能偏心眼,把儿子冷落到一边去呀!”

    “好,额娘答应你,以后也像现在一样疼你,绝不偏心眼。”说话间,我又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了腹中的胎动,一阵抽搐似的疼痛,让我紧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东青当然不会觉察到这些,他见我答应了,这次慵懒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摆出一个最为惬意地睡眠姿势,“那儿子不说话了,睡觉了。”

    我简单地“嗯”了一声,好不容易捱到腹中的疼痛过去,他已经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小小的身躯蜷缩着,像小猫一样地紧紧依偎着我,手仍然抓在我的亵衣上,好像生怕他一睡着我就会悄悄地离开他一样。

    东想西想一阵,头脑渐渐疲倦,睡意也袭了上来,我这才想到,这两天百般忧虑,连个真正踏实的觉都没睡过,现在也该好好放松一下了。于是,也就专心致志地合上了眼睛,没多久,我就沉沉入睡了……

    明月西沉,银霜也似的月光从西边的窗子漫洒进来,给室内镀上了一层冷冷的清辉。多尔悄无声息地来到炕前,抬起手来,缓缓地掀开了竹着兰花的薄纱帷幔,当他看到儿子正依偎在妻子的怀里睡得香甜时,顿时一愣,动作定格住了。

    呆呆地伫立了一阵,他本想离去,却听到东青含含糊糊地哼唧了几声,然后出朦胧的梦呓:“阿玛,抱抱……阿玛,抱抱……”

    多尔衮听清这梦话的内容后,心中忽而一阵酸楚。许久,方才暗暗地叹息了一声,“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呀。”于是,他弯腰脱去了靴袜,轻手轻脚地上了炕,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跪行到儿子这边。这才掀开被子。悄悄地躺了进去。

    进了被窝之后。他侧身躺着,等了一会儿看看妻儿们都没有觉察,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东青地小脑袋从妻儿的肩头上搬了过来,让他枕在自己的臂弯里继续酣睡。东青慵懒地“嗯”了一声,眼睛也不睁,咂咂嘴巴,身体挪动了一下。这才枕着多尔衮的胳膊呼呼大睡。

    万籁俱静的深夜里,除了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多尔一直没有合眼,失眠对他来说早已成为习惯,不过这次与以前不同的是,他地心境要平和恬淡许多。望着窗外地点点星辰,他忽然觉,此时他所拥有地。才是对他来说最为珍贵的东西。

    早已把这件东西视为平常。从来没想过去珍惜它,是现在,他却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对于一个君临天下的人来说。他看似什么都有。然而在看破繁华,拥尽美人之后,他却忽然现,原来自己最期望的避风港湾,竟然和普通的凡夫俗子一样,就是眼下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要比虽华美却冰冷的床沿,虽迷人却谄媚地妃嫔们要踏实许多,贴心许多。

    可是,他最爱重的妻子,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让他彻底放心呢?关于这次她出宫的前因后果,具体过程,他虽然很想了解,但是他却没有没有勇气去了解。无数次腥风血雨,无数次干戈争斗,都不会令他胆怯,可是到了儿女私情这一边,他却胆怯了。他是个极其高傲,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按理说,他应该严厉地诘问妻子,把他心中的疑惑彻底弄清,然而上一次这样冲动,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这一次,难道他还要重蹈覆辙吗?不行,他绝对不能再这样了,这险些失去的东西,他一定要牢牢地把握住。

    一颗举世无双的珍宝,虽然已经收入他地囊中,然而却不可避免地散出耀眼地光芒来,也令许多现这光芒的人们垂涎三尺,日夜惦记,他该如何是好?将珍宝拱手送人以求安宁,是懦夫所为;将它砸碎以免落入他人的口袋,是蠢人之举;拔出剑来不顾一切地保护珍宝,是匹夫之勇;只有给珍宝提供最为匹配地宝匣,让它躺在里面熠熠生辉,离开匣子就黯然失色,让所有竞争者都知难而退,不敢再有半点觊觎之心,这才是聪明人的办法。

    想到这里,多尔衮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他这样绝对自信的人,当然要选择聪明人的办法来解决这块心病。

    这个天下恐怕没有几个比他更耗费精力的人了。塞满军国大事,繁琐政务的脑子里,还要硬挤出空间来考虑这些儿女私情上的麻烦,就算是神仙也会喊累。主意拿定之后,他这才感到身心俱疲,不过心满意足的感觉总算也能稍稍缓解一下紧绷着的神经,精神舒缓之后,他终于闭上眼睛,酣睡起来。

    当东方出现鱼肚白时,多尔衮又如往常的习惯准时醒来,抬头看了看仍在沉睡中的熙贞和东青,他的嘴角勾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东青在他的臂弯里睡得很是香甜,以至于口水把他的衣袖浸湿了一小片,他丝毫没有介意。轻轻地揩去儿子嘴角上的口水之后,他这才抽回早已麻木的手臂,又看了妻子一眼,方才蹑手蹑脚地下了炕,整理好衣物之后,悄然离去。昨晚的一切都跟没有生过一样,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四天后,豫亲王府。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多铎躺在庭院里的藤椅上,眯缝着眼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伯奇福晋走了过来,扶着他的肩膀,一脸关切地劝道:“王爷,这外面风大,你的风寒还没有好,可千万别弄厉害了,还是回房里躺着吧。”

    与回京之前比较起来,多铎又消瘦了一些,脸色也更加难看,不过他说话的语气仍然是懒散不羁的,“不回去,满屋子都是药味,简直就是个大药坛子,我宁可在这里吹冷风也不愿意回去遭那份罪。再说,我躺了五六天,烦都烦死了,出来看看鸟儿怎么吃虫也是好的。”

    见多铎固执,伯奇福晋也不好多劝,于是只得叫侍女去拿条毯子来给丈夫盖上。望着一脸病容的丈夫,她很是心疼。怎么也想不到,原本魁梧壮硕,生龙活虎的丈夫出征了大半年,居然是被人抬着回来的。一身伤病的他怎么也不肯说其中原委,无奈之下,她只能每日守候在他的床前,看着他接连两三天不能吃饭,满脸痛楚却强忍着,连床单都扯裂了几条。也只有在高烧到神志模糊时,他才出低低的呻吟声。她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迅地滑落下来。

    到了昨天,他终于可以正常地喝药和饮食了,也可以下地走动,做点简单的活动了,这让伯奇福晋欣喜不已,对丈夫的照料也更加周到了。

    正当多铎慵懒地晒太阳时,刚林来了,他带来了赏赐的谕旨,还有一大队前来送赏赐的兵丁们。因为多铎此番平定江南,居功至伟,所以格外厚赐,不但晋封德豫亲王,加太子太保,还赏赐黑狐冠、紫貂朝服、黄金五千、银五万、骏马十匹、镶金马鞍两副。

    敝开两扇朱漆大门,他带领全家妻小跪在庭院里,郑重其事地摆开香案,接旨谢恩。之后,旁边的侍女赶忙上前来搀扶,多铎不耐烦地摆摆手制止了,然后自己站起身来,朝刚林拱拱手,非常客气地说道:“劳烦大人亲自登门,实在过意不去,你我进去说话吧。”接着对跪满了一地的妻子儿女们淡淡地吩咐道,“你们都散了吧。”

    “奴才奉皇上之命来王府宣旨,本来就是份内之事,王爷要是客气的话,就是见外了。”刚林非常得体地说道。

    到了正堂,分宾主坐下,寒暄过后,两人又东扯西扯一番。刚林觉得多铎虽然一直面带淡淡的笑容,却似乎对皇帝的厚赏并没有什么兴趣,心中很是疑惑,不过他不方便直接问,而是绕着***说道:“王爷,皇上知道您身体欠佳,所以才叫奴才直接把赏赐送上门,以免却朝堂上谢恩的那些繁文缛节,可见用心良苦啊。”

    “嗯,他一向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多铎省略了“对我”这个词,以至于这句话初听起来极是狂妄不妥。

    刚林心中有点妒嫉,不过想到多铎是皇帝眼中最为看重的臣子,兄弟情份又厚到无以复加,也就很快释然了,“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进宫谢恩呢?”

    多铎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说道:“谢恩?哦,我倒是差点忘记了。我呆会儿就写道折子,派人递上去就是。至于进宫,还是等我的身体好些了再说吧。”

    刚林知道这位爷架子极大,甚至连皇帝的面子都不买,不过想起临来时多尔衮话中的深意,还有他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劝多铎进宫去谢恩了。“王爷,这次和以前不同,您在江南打了那么大的胜仗,皇上心里高兴得紧,自是极希望与王爷畅谈一番,所以就算王爷不去理会那些朝廷规矩,然而出于兄弟情份,也理应亲自去谢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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