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方才反应过来,代善愕然地问“难道太后也不知道摄政王福晋已经回盛京的消息?”

    大玉儿也觉得这个消息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怎么李熙贞回来,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派出去了那么多细作,几乎布置成了个天罗地网,怎么就没有一个回来禀报的呢?莫非李熙贞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看来她是悄悄潜回盛京的,否则我不可能不知道。”

    大玉儿皱着眉头,脑子里飞地运转着:李熙贞这次回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她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带了军队回来的?如果要是带了军队又怎么可能一点声息也没有?但是如果李熙贞这次回来的目的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又怎么可能直接登门拜访代善?难不成自己的一系列隐秘图谋根本就已经悉数落入了李熙贞的掌控和预料之中?……一连串的疑问都无法解答,她的心头顿时涌起一种不妙的预感,仿佛自己的活动一直在明处,而李熙贞这个敌人则一直悄无声息地隐藏在暗处冷眼观望一样。兴许这一次的苦心筹划就要因为李熙贞的突然到来而功败垂成了,又或者,从一开始起,就注定要以失败而告终。

    想到这里,她朝代善看了一眼,“我相信王爷对皇上的忠心,希望王爷也不要让我失望。”

    面对着大玉儿意味深长的目光,代善顿时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很显然。太后这是怀疑李熙贞今晚突然拜访地意图也是做说客,试图说服他站到自己那一边去的,太后要看的,就是他对皇上的忠心究竟是表面上的,还是于内心的。于是,他立即点了点头,正色道:“请太后放心,就算她说得天花乱坠。微臣也绝对不会鼠两端。厚颜事贼的。”

    看到在代善口中。多尔已经成了乱臣贼子,大玉儿总算稍稍地松了口气。她真的很害怕李熙贞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特地前来破坏此事地,也害怕代善会被一贯能言善辩地李熙贞一番巧言令色所打动,转而投向多尔衮,或者干脆中立,那么她地算盘也就打不下去了。

    她微微一笑。然后向厢房的门口走去,然而看在代善眼中,此时她的笑容里似乎饱含杀意,也就是所谓的“笑里藏刀”。正疑惑间,大玉儿忽然一个转身,将原本悬挂在墙上的宝剑抽出了剑鞘,只听到“噌楞”一声,闪耀着寒光的利刃立即脱鞘而出。微微震颤着。出令人心悸的嗡鸣声。代善慌忙问道:“太后,您这是准备……”

    大玉儿低头瞧了瞧手中地利刃,然而漫不经心似的在上面弹了弹。用平和的语调说道:“李熙贞这个人一向狡诈,此次暗暗返回盛京绝对有替多尔衮剪除异己的阴谋,所以此人不死,麻烦就一日也不会停止。她今晚既然秘密前来,想必没有带几个侍卫;而她与王爷密谈,必然也没有外人在场,这的确是个铲除祸根的好机会。”

    代善着实被大玉儿冷酷的意图吓了一大跳,虽然他也很希望铲除多尔的那些个亲信,然而李熙贞地身份特殊,况且他也不相信一个女人究竟能掀起多大地风浪来。眼下看大玉儿的意思,显然是令他亲自下手杀了李熙贞,这的确是件很令人踌躇难断地事情。

    “怎么,礼亲王戎马一生,杀人如麻,难不成连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还会害怕心软吗?或许是开始吃斋念佛,不再杀生了?”大玉儿脸上仍然洋溢着柔和的微笑,然而眼中的杀气,却已经不可遏制地散出来,令近在咫尺的代善不寒而栗。

    “这……”虽然屋子里并不热,可是代善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冷汗,“可是,如果她已经知道了咱们的图谋,并且已经告诉了巩阿他们,咱们今晚还没摸清底细就先动手杀了她,明日巩阿他们看不到李熙贞回去,肯定会有所警觉。到时候不来参加宴会也就罢了,万一狗急跳墙,闹出叛乱来,或者是带着手下人马逃入关内可怎么办?”

    大玉儿冷哼一声,“没关系,如果彻底撕破脸皮,大家混战一场的话,巩阿他们是绝对占不了便宜的,最后胜利的也依然是我们。他们逃入关内也好,这样一来,咱们就稳稳地占据辽东了,只要所有出征将士和大臣们的家眷都牢牢地控制在咱们手里,不愁多尔衮那边不自乱阵脚。”

    接着作势将宝剑递给代善,“怎么,王爷是不是看那李熙贞天姿国色,所以怜香惜玉,不忍心下手了?别忘了,当年您是如何亲手杀掉那位最受您宠爱的福晋的。”

    代善踌躇了好一阵子,时间迅地流逝着,他知道,如果再犹豫不决的话,外面的李熙贞必然会看出破绽,生出狐疑来,到时候就非杀她不可了。他尽管不希望自己双手染血,可眼下的处境的确令他无法抉择,太后那双利刃一样的目光正牢牢地盯着他,他如果不答应这样做,就等于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机会。而且,有太后的监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答应李熙贞的条件而投靠多尔衮的。

    他终于伸出手来接这把剑,然而大玉儿却粲然一笑,将剑收了回去,“好啦,王爷不必紧张,我这只不过是和王爷开个玩笑罢了,不到逼不得已之时,还是不要直接杀了她。您大可以先答应她所提出的条件,用假象迷惑她。等到明日巩阿他们完全不设防地来赴宴时,郑亲王他们就可以顺利下手了。也许,她今日来,就是反

    我们帮忙的。”

    这一松一驰间,代善着实被大玉儿耍得不轻,不过时间的紧迫不允许他考虑大玉儿地计划是不是阴险过头。这种欲擒故纵的方法。的确是眼下最高明的手段,如果他成功地骗过了李熙贞,让她误以为他保持中立或者转向多尔衮的话,那么明日的鸿门宴就更有把握获得全胜了。

    于是代善点了点头,“请太后放心,微臣会如太后所言去应对的。”

    “我信得过王爷的能力,相信王爷一定会办妥此事地。”说罢之后,大玉儿就提着手里地宝剑。当然。挂在墙上地剑鞘也没有忘记取下。然后款款地走入与中堂只有一门之隔的厢房里,从里面轻轻地掩上了房门。

    外面的情形,她可以从门缝中看个一清二楚,而偏偏厢房内没有烛光,而中堂之上***通明,外面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注意不到里面有人潜伏**的。她已经拿定了主意,李熙贞想要说服代善。可以说是难如上青天,但是她也有一点死**,就是城外潜伏着的蒙古大军。大玉儿并不知道,李熙贞是否已经觉了蒙古大军的踪迹,然而李熙贞若是真地已经现了,并且拿这一点来说服代善的话,就绝对可以峰回路转了。

    在黑暗中,大玉儿紧握住手中的剑柄。拿定了主意:如果李熙贞一旦显露出了已经知道这个秘密。并且打算透露给代善的迹象,那么她就立即从厢房内冲出,以最利落的手法一剑了结李熙贞的性命。

    这将是她第一次杀人。而且杀的还是情敌兼政敌,那个她一直恶之欲其死的女人。然而即便如此,她握着剑地手仍然微微颤抖,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

    代善看着大玉儿已经隐蔽起来,这才深吸一口气,对外面吩咐道:“快请摄政王福晋进来吧!”

    ……

    我在院门外等待了大约半柱香地功夫,只觉得身体上阵阵虚,胸口闷,仿佛一阵风过来都能吹倒似的。我知道,经过陈医士的尽力用药维持,暂时将毒性压下了,然而这些剧毒在身体内已经潜伏了十多日,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再难化解了。可现在绝对不是消沉等死地时候,我一定要尽量利用剩余不多的时间,来解决这件大麻烦。

    想到这里,我的心越冷硬起来:“大玉儿,你我勾心斗角到了现在,也该到了最终对决的时候了,在没有拉你做垫背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倒下的。”

    过了良久,方才有一名仆人出来引我入内,一面小心翼翼地对我解释着,说是他家王爷本来已经入睡,听说我前来拜访,因为起床穿衣,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希望我不要见怪。

    刚刚抬脚迈入了正厅的门槛,就看到似乎仍然睡眼惺忪的代善正打着哈欠,披着一件外套从后堂出来了。他一看到我,就面带笑容,说了一番寒喧的套话,然后准备向我行礼——由于多尔衮现在权倾朝野,等于实际上的皇帝,所有王公大臣都必须以臣子自居,因此代善对我也打算行礼,却被我连忙制止住了。“礼亲王切勿如此,我怎么当得起如此大礼,快起来快起来!”

    接着,我给他行了一个家礼,客客气气地说道:“我不知道礼亲王已经安歇,早知如此,就不敢冒昧地前来打扰了,还请王爷怪罪。”

    “哪里哪里,微臣不过是刚刚躺下而已,并没有睡着,所以刚一听说福晋来访,就立即起身赶来了,却仍然让福晋在门外等了半天,着实罪过啊!”代善边说边邀请我在主位上落座,他自己则坐在了客座上。

    甫一落座,我忽然嗅到了一股奇特的香气,这香气虽然很淡,不容易令人觉察,然而却绝对存在,并且内蕴绵长,似乎属于持久不退的那一种。我心中奇怪,这也不是香炉的薰香气味啊,很显然是女人身上的香囊所,可代善明明说他已经睡下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香气存在呢?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怪,代善虽然年老,可也不代表他就从此不再风流,兴许他方才刚刚和哪个年轻姬妾在这里缠绵一阵,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转入卧房亲热去了,所以才会衣衫不整地出来。否则现在也不过是酉时,一般人哪里有这么早就睡觉的?

    “不知福晋是什么时候返回盛京地?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微臣方才听说福晋前来登门拜访。着实吃了一惊啊!”代善露出了一脸诧异的表情来,不解地问道。

    我知道自己这个不之客的突然来到,的确令他大吃一惊的,所以有这样的反应也并不奇怪。“我是悄然潜回的,并不想惊动其他人,所以王爷不知道也不足为奇。”我微微一笑,照实回答道。

    代善这次的表现更为愕然,“怎么。莫非摄政王也不知道此事?”

    我心中一哂。心想:你这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等我慢慢地试探试探你,就明白了。“王上岂能不知此事?否则我如何能从燕京出?我昨日方才抵达盛京,本来想明日王爷寿辰之时,就登门祝寿地,却苦于不能暴露行藏,所以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提前一日前来王爷府上。给王爷提早拜寿地。”接着敛襟下拜,“祝王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代善连忙起身上前将我扶起,“使不得使不得,福晋如此大礼,微臣哪里当得起?”

    我从袖口里抽出一只封着黄色封套地物件来,微微一笑:“我既

    王上前来给王爷祝寿,又岂有不一并将王上的贺礼带笑纳之理?”

    代善看到我拿出的这件物事。着实疑惑,他先是叩拜谢恩:“微臣谢过王上赏赐!”这才接过了那件贺礼。他正欲打开观看时,我抬手制止。然后说道:“呃,王爷不必急着观看,待会儿再打开也不迟。”

    代善不由一愣,不过他也很想看看我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所以就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并没有胡乱问。

    我用和蔼的目光望着代善,悠悠地说道:“我临行之前,王上就对我说,以往每一年只要他在盛京,到了礼亲王过寿辰地这一日都会精心准备贺礼,早早前来拜寿的。毕竟太祖皇帝驾崩时,他年纪尚幼,当时周围的年长的兄弟侄子们各个恃强凌弱,对他们兄弟三人虎视眈眈,如若没有礼亲王极力回护,恐怕早就活不到今日了,又怎么可能有如今的荣光?所以说,长兄入父这句话,安在你们兄弟身上,实在是再贴切不过的了。”说着这些纯粹是临时捏造的谎言,我却面不改色,一脸诚实。

    代善当然不会轻易相信我这些话,然而他却没有表露出任何怀疑的神色来,只是谦辞道:“王上此言过誉了,微臣也只不过不想看到爱新觉罗家地兄弟们自相残杀,所以才适时地说说话,息事宁人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极力回护’?”

    “呵呵,王爷虽然是王上地兄长,却未必如我更熟悉他的性情。我侍奉王上多年,深深了解他的脾气,他这个人,虽然表面上冷漠,实际上心里还是很念及旧情地。当年太宗皇帝对他究竟做了什么,他岂能一无所知?可是,他却依然把太宗皇帝的陵寝修建得气势恢宏,甚至命名为‘昭陵’,并且仿唐太宗的‘昭陵十八骏’,给太宗皇帝的两匹坐骑也塑成雕像,立于宝顶之前,名为‘昭陵二骏’,不就是为了彰显太宗皇帝的文治武功,可以与千古圣君唐太宗并驾齐驱吗?”

    我看了看代善的脸色,然后进一步地说道:“王上知道,您当年之所以没能阻止住太宗皇帝的夺位举动,也是纯属无奈,毕竟当时您的儿子岳托和萨哈都极力拥戴四贝勒继承汗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按理说,王上应该非常记恨岳托才对,可他有没有借着大权在握的机会打击报复?谁能料到,王上独掌大权之后,立即就将岳托任命为正蓝旗的领旗贝勒?要知道这兵权可是实实在在的,比什么亲王郡王的爵位还有顶用哪。”

    代善听到这里,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只能保持缄默。

    我明白这个还不足以打消他的疑虑,他因为当年大妃殉葬的事心虚,所以格外害怕被多尔衮清算,我必须要解开他心中的这个结,才能说服他在接下来的事件中保持中立。

    “太祖皇帝在世之时,原本已经立王爷您为储君了,可是究竟是谁令您从这个位置上跌落下来?王爷是个聪明人,想必心里非常清楚。而太祖皇帝临终之前的遗诏,也是令王爷您担任摄政贝勒的,又是谁及时拉拢了您的两个儿子,鸠占雀巢了呢?这么多年来,您不得不谨言慎行,一举一动都战战兢兢,即便如此,也照样被太宗皇帝屡次罗织罪名,多次处罚,倘若不是王爷并无一点野心的话,恐怕早就如当年的二贝勒、三贝勒一般下场了。”

    说到这里时,我眼角的余光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代善的眼皮猛然一跳,神色微微起了变化,就知道这些当年的旧事,的确让他耿耿于怀的。于是继续劝说道:

    “现如今,王爷已经淡漠功利,安心休养,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肯定是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的。王上自然也很明白这一点,他也希望王爷能够安享子孙绕膝之乐,不再被迫卷入朝廷上的倾轧之中;而且,王上也很珍惜如今大清来之不易的稳定,绝不允许任何人出面来破坏它,令大清陷入四分五裂的状态。爱新觉罗家的每一个男人都为这份家业出生入死,又怎能不去拚死维护?让外人有机可乘?王上只不过是希望在周公的位置上兢兢业业、尽职尽份,等到皇上成年亲政时,好将一份稳固的家业交到皇上手中。

    接着话音一转,“却不料有些没有称心如意的人,为了达到一己之私,不惜谣言蛊惑,无事生非,甚至利用两宫皇太后不谙政事,又是女人家多疑的性情,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诬陷王上有篡位野心,妄图挑拨起大清的内讧倾轧,以借机达到其阴险目的,这样的宵小之辈,王上又岂能让他们轻易得逞?”

    说话间,我已经缓缓地踱到了厢房门前,停住了脚步。“现如今,他们已经把算盘打到盛京这座大后院来了,为了达到彻底铲除所有异己的目的,他们不惜用任何卑鄙手段,来损害大清的利益。”

    我知道,如果说前面的那一大段话也只能是稍稍打消代善心中的顾虑,算是一剂副药,后面这段话才能算是真正解决问题的猛药。我有把握相信,代善一旦得知城外已经潜伏了大玉儿召来的蒙古大军,正在虎视眈眈,准备一举占据辽东的消息,他当即就会做出不让蒙古人阴谋得逞的决断来。

    “有件事,王爷恐怕还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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