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手里战刀飞出,而再拔腰间佩刀已经来不及,多铎心悬在半空中,还没等他将手摸到腰间,只听到后面“当啷”一声,等他回头看时,只见背后那名偷袭者已经被一员大将先是挥刀一格,竟然将兵器震飞出去,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斩于马下,做了无头鬼。

    多铎终于认出这位救他性命的大将是谁了,尽管血污满面,但依稀分辨清楚五官,正是平西王吴三桂,“多谢了!”厮杀正紧之时,多铎只能简单地高喊一声道谢,与此同时已经拔出佩刀,将周围剩余几名敌军砍杀一光。

    正当多铎心情亢奋,策马直奔岗上的黄罗盖而去,准备生擒李自成时,那边突然骚动起来,居然从坡下直冲上一大队人马来,个个都不要命似地挥舞着兵器,奋死冲杀上来。由于这一面的清军还没有来得及合围,所以兵力单薄,被大顺军撕裂一道口子,李自成顿时如漏网之鱼,借着这个唯一的机会催马疾驰,很快就要脱离包围圈;而他身后的一名将领也喝令手下亲军,将太子、永王、定王还有吴襄四人分别拽上马背,极力突围。

    多铎看得焦急,眼见李自成在一大群亲军的护卫下即将突围而出,根本来不及追赶,他当即从鞍前抓起一张硬弓,搭上羽箭,朝李自成的背影远远地瞄准,忽然背后一声大呼:“快救我父亲!千万别被李贼带走了!”手下一颤,顿时射偏。

    多铎愠怒地回头看时。只见吴三桂一脸惶急之色,正快马加鞭朝岗上赶来,显然是极力想要救回父亲,多铎冷哼一声,丝毫不理会吴三桂,再一次挽弓搭箭,使足气力,弓开满月。一支箭如同流星般飞也似地直奔李自成后心而去。

    “陛下小心!”旁边正好有人看到这一幕。惊呼起来。李自成闻声一避,只见那一箭“嗖”地一下疾掠而至,“噗嗤”,竟然一下子穿透了厚厚的盔甲,直入他地左肩!

    看到志在必得的这一箭居然射偏,多铎不由无名火起,只瞬间功夫他已经将第三支箭搭在弓上了。然而这一次李自成已经有所提防,周围的亲军们立刻拥上护卫,他的一名亲军奋力一挡,立刻被穿了个透心凉。

    这也只是霎那间生的一连串变故,三箭不中之后,李自成已经冲出了包围圈,同时脱离了硬弓的射程,多铎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了。他狠狠地弃弓在地。啐了一口:“他娘的。什么破烂玩意!”接着咆哮着催促着手下将士,“快追,万不可让李贼逃脱!”

    ……

    约有一顿饭地工夫。随着尘沙远去,石河战场顷刻变得空旷寥廓,清军与关宁军跟在大顺军之后,一直追击四十里才收兵。有一部分大顺军跑到城东海口处,被清军追上,逐一斩杀,而投海淹死地又不知有多少!临近岸边地海面几乎被血液染红,漂浮的尸体和残肢断臂难以计数,犹如陷入了阿鼻地狱一般,残酷而极其骇人。

    石河滩之战,是一场拼实力、拼消耗的空前规模的血战,打得十分惨烈。大顺军死数万人、大将十五人,步兵几乎伤亡殆尽,骑兵也只有一半勉强逃出。当然关宁军死伤也不少,多尔衮为了借此机会削弱关宁军实力的目的也基本达到。双方留下的尸体已“弥满大野”,沟水尽赤,被遗弃地辎重、军械到处都是。石河西的红瓦店一带是交战最为激烈的地方,“凡杀数万人,暴骨盈野,三年收之未尽也。”

    李自成率大顺军余部自山海关向永平撤退,于当天傍晚退到永平,收揽溃散的士卒,重新集结兵力,又得数万人。他一方面,力图保存大顺军的力量;一方面,阻击清军和关宁军的追击。李自成为了赢得撤退的时间,缓解两军的追击,特派明降官张若麒赴吴三桂军中议和。正在紧追不舍地吴三桂,接受了李自成议和地要求,其条件是:李自成必须归还崇祯的太子和两王;离京师,奉太子即位而后罢兵。李自成表示:只要允许他不受阻碍地回到燕京,一定把太子送到吴三桂的军中。吴三桂当即同意,便停止了对大顺军地追击,率部返回山海关。

    黄昏时分,其余驻扎欢喜岭的十万大军已经6续地开到了山海关附近,为了表示清军是一支爱护百姓的仁义之师,多尔衮严令后续部队不得不进城里,特地选了离山海关五里靠近战场的地方宿营。他一意要收揽人心,宁可让麾下大军在城外住宿,也惟恐清军入城而惊吓了百姓。

    “二十年前战马来,石河两岸鼓如雷。至今河上留残血,夜夜青磷照绿。”

    我和一大群随军文臣们正在这后续的浩荡大军之中。一路行进中,但见硝烟未净,残火丛丛,道路两旁满是大顺军溃退时丢弃下来的各种辎重,残破的旗帜歪斜地倒伏在尘土里,时不时地出现一滩滩暗红色的血迹和一具具毫无生气的尸,当然,也有身受重伤难以行走,却也还未断气的伤者不时地出阵阵哀号。

    凡是遇到这样的伤兵,我周围的护军们立即就走上前去,拔出腰刀揪住伤者的头,在喉管上横向一划,娴熟而随意,就像杀鸡宰羊一般,一脸习以为常的残忍和冷血。

    我叹息一声,从马车里伸出手来,立即,车轮停止了转动。几名侍卫走上前来恭谨地询问:“福晋有何吩咐?”

    我刚要令他们不要再继续杀那些奄奄一息的伤兵了,不过转念一想,在这个医疗条件非常低下的古代,这样类似的伤势根本就无法救治,还不如一刀割喉。死得痛快,也免得在极端痛苦中挣扎着死去受那份罪。再说这些都是敌军的普通士卒,既然落在清军手里不能邀功请赏,那么除了死还能有别地路吗?

    想到这里,我把刚要开口的话咽了回去。车外的几名侍卫显然猜到了我准备吩咐什么,他们束手而立,小心翼翼地解释道:“福晋,这次出征时王爷就下达过严令。不准任何人抢掠百姓财物和粮食。这十四万大军人吃马嚼的。每日都要消耗大量粮草,所以不能让那些俘虏来跟将士们抢饭吃,况且还是些根本就活不成的俘虏……”

    “好啦,你们下去吧。”我无奈地说道,正准备令马车启行时,忽然见到远远地另外一条道路上腾起滚滚烟尘,只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支军队就到了近前,看服色原来是吴三桂的关宁军。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显然清楚地看到了我所在的这辆杏黄色地马车,和周围上百名精锐地正黄旗巴牙喇,于是赶紧放慢马,一个手势,身后地关宁大军立即停止前进。

    吴三桂翻身下马

    流星地朝我这边走来,我并没有下车。而是将车窗同时吩咐周围的护军们给吴三桂让出一条通路来。

    “下臣正领军返回山海卫,不想路过此处时遇见娘娘,特地赶来问候娘娘安好!”他并没有学满人的方式单膝跪地的打千儿。而是微微躬身,拱手施礼,声音响亮地问候道。

    “平西王眼下戎甲在身,不必如此拘礼,”我打量着他一身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盔甲,还有脸上尚未擦拭干净的血迹,“日间一番鏖战,想必九死一生,激烈异常。平西王此番大捷,大仇得报,想必心中快慰非常吧!”

    吴三桂回答道:“多亏摄政王派遣大军救援,否则下臣必然难以全身而退,怎敢欣喜忘形?”说到这里时,他抬起头,注视着我,并没有将冠冕堂皇的对答继续下去。

    从他欲言又止地犹豫和忌惮中,我看得出他肯定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却碍于众目睽睽之下而不方便开口,但又着实不甘心放过这个难得的宝贵机会,所以一时间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举措是好了。

    我也想尽快结束眼下的尴尬,于是准备赶快催促他领军离开,但又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打破了寂静,开口问道:“平西王这一路追剿流寇,按时间算来也应该接近永平近郊了吧?想来必是那李自成实力尚存,以至于还有能力收拢残兵,将永平城牢牢把守,就算悍勇如平西王也无法破城将其擒获?”

    我这话给吴三桂留足了面子,等于旁敲侧击地问他呆会儿见到多尔时究竟如何解释没有一鼓作气追下去的缘故。吴三桂只是愣了一下,马上回答道:“娘娘所料极是,兵法有云:‘穷寇勿迫’,那李贼身边尚有两三万军队,下臣怕逼急了反而促使他奋死一战,下臣兵力单薄,恐怕难以应付。”

    我心中哂笑:你以为这样的谎话就能瞒得过我吗?未免太把我看成无知女流了。于是微微一笑,“哦?是吗?听说崇祯的太子与两位皇子,还有平西王的父亲仍然都在李自成地掌握之中,平西王究竟是要尽忠呢,还是尽孝呢?毕竟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啊!”

    吴三桂地脸色立刻变了,一丝惊愕在眼中闪过,随后尽力地压抑住心中的虚弱,讪讪道:“如今下臣已经与摄政王盟誓,效力于大清,虽然前明故主之子,亦不敢再谈‘忠’字,下臣现在只忠于大清一朝,不敢再作他想,还望娘娘明鉴!”

    显然他被我戳穿了心思,生怕我将这样的怀疑告知多尔衮,这样对于他地前途相当不利,估计先前对我的非分之想被这一吓而暂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吴三桂并没有提关于想救他父亲的半句话,可见他确实心中别有长图:将太子掌握自己手中,获护驾拥立之大功,且能以此号召天下,达到个人的极欲之目的。显然,索要太子远比索要其父的价值不知要大多少倍!

    我压低了声音,实实在在地劝诫着吴三桂,不想他继续沉浸在一厢情愿的幻想中,“我对将军说句交底的话吧,摄政王岂是易与之辈?区区方寸土地和金银财富是不可能达到他心中目标的,所以我还劝将军少做不切合实际的打算。如今山海关已经落入摄政王之手,你试试看如何能用剩余不足三万疲惫之师与大清十四万大军对敌?倘若一旦你那些图谋被摄政王觉,以他的脾气,还能让将军……算了,将军应该清楚究竟会是怎样的后果吧?”

    吴三桂愕然地盯着我看,到了最后,显然已经无法强撑下去了,虽然没有直接承认,却也放软了语气,“下臣受教了,以后必然小心从事,对摄政王一门心思效忠的。只不过……只不过下臣担忧摄政王已然有此怀疑,等下臣回去之后,究竟该如何才能洗刷嫌疑呢?”

    “宜将剩余追穷寇——这是唯一打消摄政王顾虑和疑心的办法。”我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道,“你回去之后,今日未能一举擒获李自成的事情完全可以像先前那般对王爷解释;但是你要随后主动请缨,请王爷允准你率领大军继续追剿流寇,不容李自成有从容返回燕京之机,若是成功当然最好,就算不成也可以暂释王爷对你的疑心。当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多谢娘娘指点,下臣一定依此办法行事。”吴三桂的眼中流露出了感激之色,这种感激倒也并非是伪装出来的,还有些许侥幸,“娘娘能够体恤下臣难处,实在令下臣感激不尽,只是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

    我带着浅浅的笑意,和蔼地说道:“我只不过是浅见而已,将军是否采纳是另外一回事。至于感激报答之类的就不必了吧!我预祝你平西王日后仕途顺利,永享富贵!”

    吴三桂向我深施一礼,语气坚定地说道:“娘娘对下臣的恩德,下臣必然铭记于心,万万不敢有负娘娘厚望!下臣不敢继续打扰娘娘,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转身回去,翻身上马。他在调转马头的一瞬间,仍然朝我这边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方才催马远去了。

    在晃动的车身中,我在反复掂量着方才自己这么提醒吴三桂究竟对不对,不过很快我就肯定了自己的做法,是利大于弊的。虽然我明明知道历史上吴三桂封藩云南之后,野心勃勃,养精蓄锐,最终动了三藩之乱,没少耗费清朝的国力民力。但是这是在特定条件下才生的,如果能够在吴三桂坐大之前就未雨绸缪,采取合适措施,就完全可以避免这个结果的。

    而眼下,十四万大军当然可以易如反掌地消灭掉吴三桂的剩余疲兵,提早解决这一多年之后的隐患。可问题是多尔衮志在问鼎中原,起码也要占据北方,这么偌大的地盘,没有吴三桂帮他当前锋,率领汉军追剿李自成,夷平周围众多大大小小的反抗势力,肃清一个个割据小朝廷的话,就单凭这十几万八旗军如何能够实现多尔衮的这个宏伟目标?实现他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一统中原?根本连各地驻防都不够用,数目上绝对劣势的清军要想奠定清朝江山一统的基业,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对清朝没什么感情,然而对我的丈夫却是一往情深,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的。因此,为了他开创基业,靖平宇内的宏愿,我要暂时遏制住吴三桂不切实际的野心,极力避免分裂和内讧。以此看来,我方才的做法,相对而言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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