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毕竟是年纪轻,虽然在家是要强好胜的性子,遇上这样的生死关头,脑子里一片混乱,不晓得如何应对,自然而然就把目光投向了帐中她最熟悉的男人——高强。

    可是啊可是,这猪头怎么还在睡啊?!醒醒!你打算就这么睡着去死吗?

    索索心中着急,看郭药师眉头紧锁的样子,也是没什么法子可想,他昨晚中的这一箭着实不轻,虽然部族中的大夫医术高明,止血包扎都很讲究,不过这刀剑伤谁都知道,开头收口这一段时间是最关键的,若是在这段时间出了岔子,轻则缠绵难愈,重则危及性命,最是厉害不过。

    郭药师咬了咬牙,单手撑地坐了起来,这时帐帘一掀,那罗青也奔了进来,惶急道:“族长,敌人人多,马也比咱们的好可如何是好?”

    郭药师把眼睛一瞪,怒道:“慌什么?堂堂五尺的汉子,莫不是连人家女人都不如?”

    罗青看了看一旁默默无语的索索,面有羞惭之色,忽然又道:“族长,咱们与马贼也无甚冤仇,他们要的是这南朝汉子,不如……”

    此话一出,帐中几人都为之动容,郭药师眉毛一扬,怒气勃,喝道:“没脑子!就算原本与咱们无关,昨晚咱们要了马贼几十条性命,他们现在得了援兵,岂能就此袖手?换了是你,你倒是肯不肯?”

    甄五臣也道:“这两个虽说是南朝人,不过身份特殊。若是在这里将他们交了出去,就算马贼不与我们为难,若被辽国官兵知道了,也是一场大祸,此事殊不可行。”

    那罗青听见二人说的有理,他原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不过事到临头慌张了,这时病急乱投医。便思虑地不够周全,被二人这么一说。也明白了,站在一旁只等郭药师的主意。

    只是敌人大举前来,他郭药师也不是神人,又能有什么妙计退敌?思来想去,也只有集合全族之力。以死相拼了。

    正要号施令,索索忽然道:“郭大叔,我出去引开他们。”

    郭药师一惊,随即应道:“是了,我等有族中老弱一同,无法逃走,你却是轻身一人,大可趁现下敌人未曾合围之时突围而出。只是这南朝使节……”

    见甄五臣和罗青面上都有不豫和鄙夷神色,索索才反应过来。忙分辩道:“郭大叔,你误会了。我是想啊,敌人主要的目标是追杀南朝使节,与大叔的仇怨还是其次的,若是我换上我家衙内的衣服,用幅巾裹住头脸,再骑上那匹白马,仗着马快或许能冲出去。那马贼们以为南朝使节逃了,必定以追杀我为要务,便顾不得攻打大叔们的部族了。如此不是两全其美?”

    郭药师一震,还未说话,甄五臣面有喜色道:“族长,此计可行啊,那匹白马神俊非凡,没几匹马能追赶的上地,孤身一人多半能冲出去,咱们这里也可安全,正是两下都安全了。”

    罗青也在一旁帮腔,郭药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可说话,转头向索索道:“此计原也使得,只是我此间多少男儿,怎能让你一个女子舍命相救?待我寻一个骑术高明的人,扮作你家衙内冲出去便是。”

    索索却摇了摇头:“不成地,那匹照夜狮子马是我从小养大,性情暴烈的很,生人根本不能近身,我家衙内也是多得我从旁襄助,才能骑了这马。如今仓促之间,怎生叫这马再认一个主人?只除我去骑它,方才使得。”

    郭药师见说,无法可想,只得叫甄五臣和罗青出去准备,一面叫人帮索索把高强的衣服换下,不想那条腰带宽大,索索穿之不上,只得换了一条。

    穿戴已毕,又取了一块幅巾包住头脸,只露出双眼在外,索索对着铜镜照了一番,自觉乍眼看上去,与高强也有五六分相似。

    出得帐外,郭药师已经命人备好了照夜狮子马,牵了过来。接过缰绳,索索轻轻拍了拍这匹自己从小养大的爱马,又搂着它的脖子,脸贴着长长地鬃毛,在爱马的耳边轻轻道:“狮子啊狮子,这次我的一条小命,可全在你身上了,你可得给我快快地跑哟!”

    那马本性通灵,闻言昂长嘶,神态威猛,看在索索眼中着实安心不少。

    一旁有人送上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干粮食水还有盘缠若干,索索接了过来,又将一柄朴刀,一张弓,几袋箭在马鞍上系好了。

    上下收拾停当,就要准备出,忽地一只大手伸过来抓住缰绳:“且慢!”

    索索视之,正是郭药师:“郭大叔,还有何事?”

    郭药师看着骑在白马上的曾索索,那副朝阳下的朝气蓬勃的模样,即便是平生所见的少年豪杰,也没几个能比地上的,这么一个女孩子,却怎么能有如此的勇气?“曾姑娘,我当遣族中战士出外列阵与敌人相持,若有暗号于你,你再从另一方向冲出,不可怠慢。”

    索索愣了一下,不过经过昨夜的经历,她也知道郭药师非等闲人可比,既然如此说了,必定有他的道理,便点头应允了:“是了,郭大叔有暗号来,我再冲出去。只是我家衙内,便托付给郭大叔照看了,若有什么闪失,便是毁了我全家性命。”这话也不是危言耸听,高强若在辽国出了事,高俅悲愤之下,十有要迁怒于曾家的。

    郭药师说不出话来,只在马鞍上拍了拍,才道:“放心,只需郭某一口气在,必要保你家衙内平安。”说罢转头。向甄五臣打了个手势。

    那厢甄五臣已经准备停当,得了郭药师的号令,当即打开营门,率领族中四十名战士飞骑而出,直奔马贼大队而去。

    却说张青昨夜“身先士卒”的逃了出去,侥幸在郭药师族中战士的毒箭下逃出生天。当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狂奔近百里。这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等到回头一看,身边竟然只剩一个喽啰。却就是自己的心腹金毛犬段景柱。原来这金毛犬善能识马,给他自己准备的坐骑也不能差了,脑子也还灵光,时刻紧跟着张青,进退之间寸步不离。因此才能从那大败中脱离。

    四五十骑出来,只落得两骑回去,张青垂头丧气,连拿段景柱出气的力气都没了。不料二人走了一段,却正遇着赵钟康率领的马贼大队,四散搜寻高强不得,便来与张青这一队汇合。

    待听罢昨夜交战经过,赵钟康气的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哇哇大叫道:“鸟屎牧民。竟敢用毒箭伤我恁多兄弟,岂能与之干休?!头前带路。待我大队杀去,将这伙牧民杀了寸草不留!”

    张青估量了双方实力对比,也觉胜券在握,便一扫方才地颓唐,领着大队二次前来。马贼们行动迅,天明时分便回到了郭药师这队牧民的营地附近。

    眼见天光大亮,众马贼摩拳擦掌,就要强攻,却被张青劝住,向赵钟康进言道:“哥哥,咱们人多,打是打地赢了,不过这队牧民的毒箭歹狠,弟兄们折损必重,咱们可就剩这些老兄弟了,死一个就少一个,能不拼还是不拼地好。”

    赵钟康乜斜着眼,鼻子里哼出一道白气来:“依你说,就不打了?”

    张青道:“打是要打的,不过不能硬打,咱们占了上风,那伙牧民也看的分明,若以此要挟,让他们交出南朝使节,再送上金帛子女,好马快刀,以及那毒箭等物,也大可不打这一仗。毕竟死者已矣,还是咱们以后怎么活着要紧呐!”

    这番话赵钟康却听得入耳,倘若换作从前赵钟格在时,若有人敢于如此和他们对抗,是必定要杀的全族鸡犬不留地,这不但是血腥的报复,更是树立自己的恐怖名声,好方便劫掠其余民众。只是这两年在辽国官兵的前堵后追之下,马贼们早没了往日的威风,存身的空间越来越窄,赵钟康迫于无奈,已经打算拉杆子上长白山了,又哪里能顾得上经营地盘?

    “如此也好,你去交涉来。”

    张青闻言心里打个突,他可不敢去,扭头对段景柱道:“你去与那伙牧民交涉,就说交出南朝使节以及昨晚射杀我们兄弟的凶手,再奉上金银子女,便可饶他性命。”

    段景柱昨夜才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这时又要进去,心中苦涩难言,无奈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只得别别扭扭的上前。

    不过他才走了两步,忽见对面营门大开,一队骑士飞奔而出,滚滚直向马贼大队而来,段景柱一个机灵,连忙拨马回来,邀功献宝一样向张青道:“张爷请看,敌人来了!”那意思就不用我去找人家了吧?

    张青也是意外,不意这些牧民竟敢主动出战,就这么三四十骑,难道要来送死?赵钟康也不是草包,听过了张青所叙述地昨夜一战,再看见这架势,情知对手强悍,暗暗作了个手势,手下马贼们悄悄分了两队出来,向左右分驰开去,一旦对方开打,便大张两翼包围,定要报昨夜的一箭之仇。

    哪知牧民地几十骑如飞一般奔过来,到了一箭之地,忽然向左边绕了一个弯,斜斜从马贼们面前划过,向北转了过去,等到整队都侧向马贼大队时,也不知谁一声令下,牧民们都取出弓箭来,每人向马贼大队射了一箭。

    牧民们所用的弓好似比马贼们的更为强劲,这一轮箭雨半数达到了马贼队中,好在距离远了瞄准不易,也没造成多大伤亡,只有两个倒霉鬼中箭。

    只是这么一来,赵钟康可按捺不住,如此任凭对方仗着射程的优势随意欺凌的话,自己难道要束手待毙?他马鞭一挥,左翼数十骑飞驰而出,右翼的一队也远远的包抄了上来,自己的中军还是不动,只等时机到来,毕竟对手还没出全力呢。

    张青却觉得有些不对,牧民们既然见到自己这边人数较多,该当殊死一搏,让马贼们知难而退才是,要不就设法求和,这般挑衅是何道理?

    他存了这个提防的心眼,便在马鞍上站起身来瞭望,陡然觉营地的另一端似有白色骑影一闪,心中立时打了个突,忙叫段景柱也站到马鞍上来看。

    他们这中军所在的乃是附近的一个高阜,再站到马鞍上,眼光更可及远,段景柱对马匹甚是熟稔,只一眼便认了出来,向张青一口咬定,必是那照夜狮子马无疑。

    张青跌足大叫不好,忙向赵钟康道:“大哥,上当了!这伙牧民只用这些人马骚扰咱们,那南朝使节可从另外一个放心跑了,咱们快追,晚了可追不上那匹好马!”

    赵钟康眼睛一瞪:“这些牧民呢?就这么算了?”

    张青急的一头汗:“哥哥,牧民是小事,这南朝使节若是逃了,辽国大军随即便到,那时整个东京道都会动员起来搜捕咱们,可就难跑了哇,因此这人非拿不可!”

    赵钟康一听有理,当即一马当先从那高阜上驰了下来,绕过牧民的营地,向着索索离去的方向追赶而去。

    望着大队马贼远去,郭药师叹了一口气,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栅栏上,骂道:“朝廷无道!若是官兵强盛,能与民安生,又怎能任凭这马贼如此肆虐,我等牧民无以为生?”

    甄五臣在旁愤愤道:“正是,这伙马贼也不知祸害了多少好人,咱们这一族势强,他们还有所忌惮,那人少的,战力不强的,怎不受他们欺凌?如今只望天佑善人,那曾姑娘能平安无事吧。”

    郭药师摇了摇头,他这一激动,箭创又隐隐作痛起来,只得命甄五臣率领本族战士在营地周围游弋,提防马贼们卷土重来,自己回帐篷中休息。

    一进帐篷,郭药师就打了个愣怔,只见昨晚病的要死的那个南朝使节,却已经坐了起来,手中抓着那条遗留下来的腰带,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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