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月28日。

    仅仅过了一天,惊虹军已经再整人马准备攻城了。

    方虎已经从病榻上起来,用黑布笼住那只还渗着血水左眼,要亲上战场指挥战斗,看上去狰狞凶恶,威猛之极。

    “虎子,你的伤还没好,今天这一仗还是我来指挥吧。”沐血劝慰他。

    方虎摇了摇头:“不必了,守不住今天,只怕以后都不用再守了。让我躺在床上等死,我做不到。”

    众将心中都是一片惨然,绝望的心情油然而起。

    管每一名士兵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但是他们依然渴望在自己闭上眼睛之前,能见到自己人的援军赶到。哪怕就此死去,至少亦可无憾。可惜无论是方虎,还是沐血,又或是无双,雷火,他们都无法向士兵做出这样的承诺。

    眼前的惊虹大军,已经派出了由老兵组成的新的攻击阵容,士兵们的口鼻罩上了湿布,很显然这一次他们有了充足的准备。

    方虎叹息道:“让大家放下粪捅吧,对方既然敢来,自然就有了心理准备,不怕粪便淋浇。既如此,咱们就打一场正式的,死也死得干净些,有尊严些。”

    命令传了下去。

    呼啸的箭雨从敌军的阵营中再次腾空而起,无穷无尽的箭枝像毒蛇的芯子一样吐动,在狂暴箭雨的掩护下,惊虹士兵推着攻城车,抓着云梯冲近城墙。

    眼看着下面如海浪潮水一波一波涌上的战士,方虎厉声长嘶:“铁风旗的兄弟们!让他们见识一下天风军人的尊严与骄傲!杀!”

    “杀!”所有战士同声狂呼。

    这注定是一场在最后的绝境中依然不愿放弃自己士兵尊严的战斗,远处的姜卓娄天德眼中露出惊叹的目光,长声叹息道:“铁风旗,果然不愧是天风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二十万大军的重压之下,竟依然能保持如此高昂战意,仅在士兵的战斗意志上,我军就不如他们。可惜了,这一群真正的军人。”

    血潮再起,在平阳县的城头上刮起一股红色风暴,席卷出勇士们最后的壮烈。两天前的壮烈一幕再度上演,但是这一次,铁风旗已经没可能再坚守下去。惊虹士兵前仆后继地登上城墙,与铁风旗战士展开了短兵相接。黑压压的大潮一波接着一波,冲撞着这破碎的堤岸。

    只在开战后的小半个时辰里,就有三千左右的惊虹兵顺利上城。残酷的搏杀随之展开,铁风旗的战士几乎每一个都面临数倍于己的战士,却死战不退。

    安海,隶属于虎豹营第三卫的老兵,从驻马店力抗飞雪卫开始,就一直跟随着浅水清,南征北战,然而今天,他知道自己或许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但在他战死之前,他至少还可以为自己拉进太多的陪葬。战刀挥舞出凄厉的光芒,安海就象一个疯狂的屠夫,身边倒下的尸体堆积成一片尸墙人垒,他犹自不知疲倦地狂砍着,直到身手至少六名惊虹战士同时戳进他的尸体。

    清心,曾经的蓝城守军战士,浅水清负伤时的忠诚侍卫,这个年轻的大男孩,脸上总带着一些羞涩。但是今天,羞涩褪去,代之而起的是绝境里那凶狠的绝地大反击。他就象是人类最后的武士,在面对至少十名惊虹战士的围攻里,身中十余刀,却依然坚持不懈地战斗着,凶狠地砍杀着身边的每一名敌人。在他砍倒第六名对手时,致命的打击从脑后袭来,他两眼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见了。但他依然狂舞战刀,狂喝连连,一名战士刺进他胸膛的同时,他也反手将自己的刀捅进了对手的胸膛,然后他笑着躺倒在地上,耳边是无数战友的呼喊。

    一名士兵在砍倒了冲上来的惊虹战士后,身中三刀,却依然怒睁大眼,坚持不倒。硬是抱着那刚刚上来的惊虹士兵一起向着城头下跳去,砸中一架云梯,将满梯的士兵一起带落,重重摔死。

    还一名左臂被断,只留下一点皮肉相连的士兵神情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一片修罗杀场,仿佛是在寻找自己的那只断臂,在茫然地转了几圈后突然呵呵笑了几声。然后他用仅剩那只手在身上浇满火油,向着城头下火光升起之处纵身一跃。

    这场注定失败的战斗里,士兵们对援军已经不再抱有期望,他们更渴望在自己战死前,和对手拼个同归于尽。战争,让所有好男儿的鲜血流尽,那个时候,无论是方虎,沐血还是雷火,都出了绝望的叹息。

    雷火已经累了,他太疲倦太疲倦。

    眼前到处都是鲜血在飚溅,是血肉在翻腾,是战士们在扑倒。

    越来越多的惊虹人爬上了城头,白刃战在这一刻更加白热化。铁风旗已经开始放弃城头,准备改打巷战了,这意味着他们很快将失去对县城的控制力,并最终全员战死。

    方虎的一只独眼闪露出绝望的目光,他长笑看向身边的众位:“兄弟,看来咱们哥几个今天是劫数难逃了。”

    沐血嘿嘿一笑:“战士的命运,就是战死沙场。”

    “可惜啊,我还是希望能把自己埋葬在自己国家的。”

    “浅少会给咱们收尸的。”

    方虎雷火沐血拓拔开山还有无双,五个人互相搀扶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露出一线笑容。

    他们突然同时一声吼,身心深处再次涌上一股力量,大吼着冲向眼前的敌军。他们纵情挥舞战刀,大开大阂,肆意杀伐,他们勇猛战斗,血光飞溅里,雷火自己也不知道中了多少刀。当对手那凶狠的一击刺破他的胸膛,将他飞踢出去时,雷火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了。他亲眼看着方虎被敌人刺了一枪,正待上去补枪时,数名亲卫战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方虎……方虎看着自己士兵惨死疯狂吼叫起来。

    不远处,沐血厉声狂嚣,他的身上接连挨了数刀,头散乱,状似疯虎。

    拓拔开山身上已经被鲜血浸透,大蛮牛成了大血牛,吼声也低微下去,甚至那唯一没有受伤的无双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末路已至!

    终究还是要死去了吗?雷火遗憾地想,缓缓地坐倒下去,眼前一片鲜血模糊,他有些看不清东西了,惟有那风中的凄号渗出亡者的哀鸣。

    “雷火,雷火!”依稀有个声音在耳旁喊叫。

    是核桃?

    他能听出是那姑娘的声音:“核桃……是你吗?你怎么来了?你快离开啊,这里危险!”

    雷火大叫。

    温柔的小手抚在他的脸上,嘴角边尝到那咸咸的泪水。他听到她说:“我来做你的女人了。”

    雷火笑了,带着欣喜的无奈:“可惜啊,我快要死了,不能娶你了。”

    核桃哇的一声扑倒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整个平阳县城头,已经变成了生命的绞肉场,惊虹大军旗帜摇动,全员齐上,再不留丝毫后力,二十万大军潮水汹涌,向着这片土地漫卷而来,在视野上造成强大的冲击效果,姜卓远远看着城头冷冷说道:“这是我打到现在,最无悬念,却最富**的一场战争。铁风旗,亡局已定。”

    话音刚落,身后竟响起千军万马冲杀之声。

    姜卓娄天德愕然回,只见远方旗帜招展,无数铁血骑兵已经从后方杀了过来,踏起迢迢烟尘,呼喝出威武之师的铁血风范。

    “看哪!”城头上有士兵高叫。“是我们的援军来了!”

    所有人一起向远处望去。

    烈字旗,鸿字旗,舞字旗,劫字旗,龙牙军龙威军龙鳞军三军旗,还有风纵火纵水纵三纵骑兵旗,同时出现在苍茫大地上,旌旗一路招展,马蹄狂踏,飚扬出风火雷霆之势。

    暴风军团果然全面杀进惊虹,且来得是如此之快,直扑平阳,杀向毫无准备的惊虹大军。

    “援军来了!我们胜利了!”铁风旗所有战士在同一时刻将武器抛向天空,哪怕身边还有敌人也不管不顾,兴奋大吼起来。

    远方的援军挥舞着长矛刺刀,风驰电掣般来到惊虹人的身后,招呼也不打一声举枪便刺,挥刀便砍,顷刻间在惊虹人的后方制造出一片大乱局。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以包抄之势行进,没有阵型,却有着无可睥睨的威武之势!

    那一马当先的,赫然正是浅水清,千人斩挥舞出血色巨浪,撩拨出激荡天际的血线。平阳县内的飞雪高声嘶蹄,不用看,它也知道是主人回来了。

    “寒风关已下,孤正帆已枭就戮,所有人还不立刻投降!!!”浅水清长声大喊。

    “寒风关已下,孤正帆已枭就戮,所有人还不立刻投降!!!”这是所有来袭天风军共同的呼喊,配合着那千军万马踏出的雷霆阵势,惊得敌人心胆惧寒,再无战意。

    平阳城头,方虎大叫道:“铁风旗全体将士,下城上马!咱们冲出去,杀他娘的!”

    “杀他娘的!”铁风旗将士同声大叫,疲惫的身体在这一刻就象被打了一针兴奋剂,流逝的力气又奇迹般的回来了。雷火翻身跃起,整个人一下子又活了过来,他抱住核桃的脸,狠狠地亲了她一口,然后大叫道:“在这里等着我,等着我回来,做我的女人!”

    然后他冲下城楼狂呼:“兄弟们!冲啊!”前方是方虎等人送来的欣喜眼神和无尽雀跃。

    士气此涨彼落,铁风旗士兵纷纷上马,两方骑兵同时向着西门战场上多达十余万的部队展开了凶猛的夹攻。

    两股汹涌大潮,向着中间乌压压的大铁饼卷去,用他们犀利的冲击将敌人的阵营撕扯得四分五裂。血肉在兵刃挥动的间隙里飞溅,马的肠肚和人的腑脏、白的脑浆和红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把脚下乾燥的地面浸润成酱紫色的泥沼。在这片开阔地战场上,骑兵们最大限度地挥出了自己穿插冲刺的作用,将庞大的敌军阵容如切蛋糕般一块块进行分割,包抄,围歼,消灭……

    一场历史上罕见的平阳大战就此完全展开……

    寒风关。

    “这不可能!”孤正帆怒吼咆哮,如一头疯的狮子,吓得身边的一众将领瑟瑟抖。

    “父亲!”孤远影跪在地上叫道:“孩儿亲自去了一趟浅水湾,亲眼现那里的确有差不多两万人留下的痕迹。附近一带的乡民也全部盘问过,有不少人亲眼见到是天风军。那几个来报信的百姓没有撒谎,天风军真的曾经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度过一夜,然后又匆匆而去。他们将抓到的百姓带在身边,足足有数十人之多。直到**百多里路才放回他们。他们一路跋涉,走了两天才终于能赶回来报讯。”

    孤正帆只觉得一阵昏阙。

    无论是孤正帆还是他手下的一众经验丰富的将领,到了此时此刻都不可能再不明白浅水清打的是什么主意,如果不是烈狂焰的离奇死去,那么今天,可能已经是天风军坐在这大将军府里对着惊虹地图指点河山了。

    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服,在不知不觉间,寒风关诸将竟已在鬼门关前转了个来回,却不自知。

    孤正帆突然低低地出一阵冷笑:“浅水清啊浅水清,我真服了你,竟然自贬其职,暗伏于后,伺机而动……行,你狠,这一仗,我承认是我输了你一着。”

    一名长相英俊的青年将领突然走出来单腿跪倒,抱拳头:“大将军,浅水清劳师动众,偷袭寒风关,手段的确不错,不过天佑我惊虹,不给他这个机会,说明我惊虹气运未衰,天风人虽然强大,却无奈我何。说不定天命有道,正是我惊虹当起之时。浅水清逆天而行,注定了要为天命所抛,纵有天纵之才,亦只有亡命天涯一途。如今烈狂焰身死,浅水清与他的铁血镇身陷险地,正是我们的机会!”

    话的,正是那一箭射中烈狂焰的孤正帆的爱将寞子欧。此人不但作战勇猛,且心思细密,手腕灵活,指挥作战也颇有一套,最擅长奔袭作战,千里掩杀,是惊虹人最典型的攻型将领。他和浅水清一样都是平民出身的将领,代表的是广大中下层百姓,因此在下层百姓中也颇有名望。

    当初他指挥两万鬼骑奔袭烈狂焰,没能挥出奇袭的作用,心里一直有所不甘,没想到当初射出的那一箭,竟然成了如今烈狂焰的催命符,同时也在无形中救了所有人一命,无意中立了一个大功。不过他很会说话,没有立刻揽功劳到自己身上,而是借天命劝慰孤正帆。

    孤正帆可以说是国内最为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连烈狂焰他都不放在眼里,没想到这次却输了浅水清一着,心中怒火可想而知。

    这刻听到寞子欧这么说,孤正帆心里的气算是平了许多,孤远影更是大叫道:“对,父亲!天命在我们这边,他浅水清如今身陷国内,大军重重围困,他再也跑不了了。”

    孤正帆眼中露出凶狠杀机:“那几个百姓不是说,听到他们高喊回家了吗?看来浅水清已的确不再想着要拿下寒风关了。哼哼,回家?有那么容易吗?国家战史上还从没有一个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浅水清,你既然来了,就别想再回去了。你就给我留在惊虹的这片土地上吧!”

    他猛一抬头,大喝道:“传令,通告天下,铁血镇浅水清如今已成笼中之鸟,我惊虹大军将全面消灭这支部队,不留一人!天风苍野望狼子野心,如今计划破产,就让他好好等着给浅水清收尸吧!”

    被浅水清算计了这么一把后,孤正帆立刻改变了主意:他再不打算活捉浅水清了。

    孤远影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轻声道:“父亲,他们……”

    “怎么?还有什么事?”

    孤远影一咬牙,叫道:“据那几个回来报信的乡民说,他们是冲着平阳方向去的。”

    “什么?!”孤正帆浑身一颤:“不好!姜卓他们危险了!”

    有将领忙说:“可姜卓那边足有二十万大军,铁血镇以一镇之力要想对付他们,怕不容易吧?”

    孤正帆还有寞子欧同时叫道:“人多要是有用,止水就不会被铁风旗用一万人就拿下了。姜卓败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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