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雍摇头说:“不好,刘玄德就在咫尺之间,青州兵号称天下强兵,能留在他身边的一定是数一数二的勇士。自王越以来,青州遍布武馆、拳社,青州兵单兵格斗能力,甚至越了我们的一些将领。馆舍狭窄,兵力不容易展开,一旦生战斗,人数多的优势体现不出来,此时单兵格斗能力尤为重要。

    我听说,刘备身边的侍卫营,又被称为‘冠军营’,乃是由历年来竞技大会上的冠军得主组成,刘备把他们选拔到身边亲授军法,刘备对他们来说亦师亦友,这些人悍勇好斗,真要与我军对上,恐怕杀虎不成反遭反噬。“

    张弘也急忙越众而出,劝解道:“主公,千万不可有此想法,刘备近在咫尺,我军调兵不可能瞒他,万一惹怒了他,岂不要玉石同焚?”诸葛谨也连忙帮腔:“主公,刘玄德此来携带数员战将,意图不明,我认为此时此刻千万不要激怒他。”

    步鹭劝告道:“我与公谨素来交厚,深知公谨此人忠信当先。先主(孙策)与公谨自小结识,交情深厚,若刘备有敌意,公谨决不会不向薛综示意。依我看,主公,刘备此人,你不惹他,他和善可亲,万一触怒,其人便疯狂不知礼法。我建议,主公小心应对,千万别给他飙的借口。”

    其余众臣不甘寂寞,也纷纷表达自己的见识,无非是劝孙权息怒,前去见见刘备。

    孙策占领扬州全境后,又通过刘备向朝廷讨取了扬州牧的正式任命。此后,南方士族纷纷投靠,不服的士族被孙策以铁腕清除。这些南方士族们围拢在一起,便以小朝廷自居,孙策手下的人便自称臣。孙权即位后,更加膨胀,与属下商量事情采取了朝臣答问的礼仪:一坐一跪。青州兵被教导为两膝只跪天子与神灵,因此对孙权行跪礼的命令置若罔闻。这也就是孙权想驱赶青州军人的由头。

    朝臣们越是劝解,孙权越不甘心,正生气间,内宫宦官引领着吕范进入,孙权急招手唤到近前问道:“玄德公都与你说了什么?”

    吕范如仪叩答:“他请我品评了几种美酒,然后下了一盘棋,就放我回来了,临走时赐我几瓶美酒,约我明日再去。”

    什么都没问?孙权疑惑的眨眨眼,再问:“棋下得如何?”

    吕范答:“奇臭无比,要不是世间流传着玄德公与卢植《未尽棋》棋谱,我真怀疑玄德公是天下头号臭棋篓子。”

    看孙权没有反应吕范解释道:“有传言玄德公在黄巾之战中,引兵增援卢植,在金鼓声中,与卢植在军营大帐各下了三十余手棋。后来玄德公引军出战,这局棋没有继续下去,故称为《未尽棋》。从那局棋谱上看,玄德公三十余手便已完成整个棋局的大势布局,落子招招凶狠,处处高瞻远瞩,世人已经从这局《未尽棋》推演出一百多种下法。臣自负江东国手,本想和玄德公好好较量一番,可惜玄德公自叹从那以后再未下棋,结果落子凌乱,不堪入目。”孙权不动声色问:“你出来后,现有何异常?”

    吕范茫然地说:“没有啊。”

    孙权怒喝道:“使劲想。”

    吕范用力皱起眉头,闭目沉思。

    众臣七嘴八舌,顾雍老谋深算地说:“刘备说他多年没摸棋,一定在掩饰什么。

    田畴田子泰视棋如命,随身的行囊中都带着棋盘棋子,田畴出入刘备家中往来无忌,他们两个聚在一起,不下棋,光喝酒吗?嗯嗯,刘备心思一定不在棋盘之上。“

    “对了”,吕范大叫道,吓了大臣们一跳,“我出门时,似乎看见三公子的管家站在角落里,躲在廊柱的阴影下,倒不是很分明……”吕范边沉思着边说。

    吕范的记忆力极其惊人,善于计算胜负手的他,一眼扫过的东西许久难忘,此刻他说的如此含糊,一定是当时脑袋里还在推敲着那盘棋,心不在焉。不过,就这一点模糊的身影已基本上确定孙三公子的管家一定在那里,刘备当时是因为客人到了,才急忙结束了与吕范的对局。

    所谓孙三公子,就是孙权的弟弟孙翊孙叔弼,孙权是孙坚的次子,孙翊是孙坚三子,人相差仅两岁。

    “等人?刘备说他在等人。”孙权恼怒了说:“三弟的管家决不值得他等,一定是三弟本人跑过去了,来人,备轿,我去拜访玄德公。”

    一众大臣担心孙权有失,纷纷招呼车马,尾随孙权而去。

    驿馆,刘备高居堂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孙翊说着话,刘备谈起十八路联军讨董时,各路诸侯畏缩不前,独孙坚奋战不息,那英武一时无两,引得孙翊流泪不止。

    一边抽泣着,孙翊一边向刘备诉说着大哥孙策的英姿,在他眼里大哥孙策便是他儿时的偶像,是不可逾越的高山。而如今孙权即位,为了权力斗争,兄弟间猜忌之心渐浓。感怀身世,心中隐隐对自己的命运充满担忧,孙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跟我走吧。”刘备盛情邀请道:“你既然已经到了我这,也别回去了,叫你的管家赶快收拾东西,搬入军营,而后随我一起前往庐江征讨袁术。”刘备说到这,意犹未尽的止住了话题,孙翊也是聪明人马上答应“翊今后要托庇于叔父帐下了。”

    正说着,人报;孙权带众大臣来见。孙翊慌的手足无措,急问:“叔父,我是否回避一下?”刘备一晃脑袋,傲然说:“不必了,我刘备在江东还有少许威名,想要庇护一个人,还有这个能力,传孙权进来。”

    孙权趾高气扬的走入大堂,见刘备斜躺椅上,孙翊坐在刘备身侧面,脸上尚有泪痕,两人正低声说话,见孙权进来,孙翊向他点头打招呼,刘备却眼皮也不抬,兀自在摇椅上晃荡着。

    “不知礼数的家伙。”孙权心中狠,见孙翊脸上的泪痕,两眼更是火来。

    “玄德公远来无恙”孙权大声招呼着,游目四顾。复问道:“公谨何在?”

    廊柱后的阴影内突然窜出一个粗壮的大汉,手持一个巨大的短柄战斧大吼道:“兀那莽汉,玄德公也是你叫的吗?堂下喧哗,好无礼,再敢如此,当心我揍你。”这员将领话音刚落,阴影中再次走出一个中等身材、皮肤白净、四肢匀称的青年,上前拽了拽壮汉的袖子劝解道:“典将军……”其后的话语细不可闻。

    孙权让那莽汉劈头盖脸一番呵斥。顿时面红耳赤。刘备在躺椅上扔来懒懒得一瞥,让孙权如冰水浇头,寒彻入骨。看着孙翊的身影,孙权突然想到,就是眼前坐在躺椅上的人囚禁了英武无敌的大哥将近半年,一念至此,孙权手脚冰凉。暗暗后悔自己悍然来访。

    “我与汝父孙讨虏曾并肩作战,情意非凡。你大哥称我一声玄德叔,你便如此称我,也不为过。”刘备带着教导的口吻冷冷地说。

    孙权为了表示自己的独立,特地用平等的口气称呼刘备,没想到这一称呼坏了事,自己的大哥尚称呼他为叔父,自己称他为兄,岂不比自己的大哥还高了一辈?

    刘备的叱责让他哑口无言,以目示意群臣,上前圆场。

    诸葛瑾迈前一步,转圜道:“幼主冒昧,此臣下之责也,瑾愿替罪。”

    刘备在躺椅上轻轻摇着,漫不经心地答:“汝是个老实人,我岂能悍加责罚?先生何名?”

    诸葛瑾躬身深施一礼答:“琅邪郡诸葛族长房诸葛瑾是也。”青州不尚跪礼,诸葛瑾向刘备再恭敬也不会违反江东礼制,故此,他这一礼施得格外必恭必敬。

    没想到刘备反应强烈,方才孙权问话,他漫不为礼,此刻,诸葛瑾一报名,他豁然跳了起来,整了整衣冠,向诸葛瑾拱手还礼:“琅邪诸葛,我闻名久已。以前让陈群到琅邪访贤,可惜,诸葛长房、二房已迁移,唯余三房而已。今日得见先生,幸甚,幸甚!”

    施完礼,刘备几步蹿到诸葛瑾身边,拉着他的手,一迭声地问:“先生可愿回琅邪看看?先生可知二房迁于何处?不如先生留下来,我俩今晚好好畅谈一番?”

    刘备明显露出招纳之意,让诸葛瑾无法把话说下去,神色颇为尴尬。而刘备也确实有这打算,琅邪当地人谈起诸葛三雄,曾以龙称呼这三人。搬迁到南阳的诸葛二系(二房)子孙诸葛亮小时候就聪慧异常,被称为一龙,罗贯中卧龙之说起源与此;诸葛瑾被称为一虎;留在琅邪的诸葛诞被称为一狗,狗在这里没有贬义,只是说明了诸葛诞看家护院,看守祖屋的使命。

    顾雍抢步上前,解围道:“玄德公远来无恙,公亲统大军突然驾临鄙地,不知所为何来?”

    刘备不答,挥手招呼侍卫摆上椅子,椅子数目不够,便以几案充当板凳,等众人落定,刘备撤走了躺椅,摆上了元老椅,于上手落座,孙翊坐于刘备身后,孙权坐于刘备右手,众臣在孙权身后落座,等堂中安静下来,刘备石破天惊地说:“诸位可知,曹孟德已厉兵秣马。”

    孙氏诸臣一下炸了群,纷纷交头接耳,低声商议,孙权不悦地回答:“知曹公不是意图东向?”

    刘备满脸含笑,顺口回答:“我就怕他不来。”

    青州三郡动员,让曹孟德吃了个大亏,现在天下已没有谁敢于惹青州这个大兵库,深入青州,想都不敢想,孙权的说法纯粹是赌气。

    顾雍较为冷静,作为江东臣的他,迈步出列,向刘备拱手:“玄德公认为其意向南乎?向西乎?”

    兖州司隶一带,东方是青、冀州,北方是并州、河东,徐庶引兵救驾时,率军一路狂飚,横扫了河东白波残匪,随后曹操接手,严厉整治豪强,司隶地界已经平定,曹操又是刘备的盟友,他不向东、不向北,剩下的攻击方向只剩南方荆州、豫州和西方汉中、凉州,相比较而言,凉州兵的战斗力极为可怕,曹操不稳固后方,决不会轻易向西用兵,而这正是江东群臣担忧的。

    刘备避而不谈曹操的问题,口气一转轻松地说:“我顺便通知大家一声,依据我与令兄的盟约,马鞍山是送给我做庄园的。多年来,一直未见令兄送来当地府衙的印绶……”

    顾雍插嘴道:“马鞍山山梁形似马鞍,故名之,当地没有几户人家,何来府治印绶?”

    刘备不管不顾,续完了自己的话:“……我此次动身南下,已经自己取得了马鞍山”,刘备眼珠一转,补充说:“此外,我军还占领了秣陵城,作为多年未取马鞍山的利息。”

    孙权拍案而起:“欺人太甚。”

    刘备断然打断了孙权后续的话:“我现在不是在跟你们商量,是通知你们结果。”

    泥人也有火性,顾雍亢声答:“汝欺我江东无人吗?”

    刘备轻蔑地一笑答:“人活一世,当以信义为先,我于危难之中杀出重围,知文台(孙坚)没有粮草,特地攻打险关,为文台解开粮草困境,又义助文台兵马,让他独享勤王美名,攻下洛阳。文台身死,伯符背离了盟约,我毫不计较,再度支援他兵马,让他打下江东基业,没有青州的物资、兵源支持,众位如何能站在这里说话?孙氏屡次背盟,未见江东有人以信义相责,人无信义譬如兽,如此说来,江东确实无人,有的只是群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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