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已不足以描述出赵兴此刻的心情。

    站在他面前的这位李之仪乃是中国最杰出的情诗作,遍数中国古代情诗,如果《上邪》算第一的话,“君住长江头”绝对是中国第二情诗。

    天下第一情诗《上邪》诗中怎么说——“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邪”的诞生地就在密州。最早是在日照市汤谷,一处远古时期东夷人羲和祭祀太阳神和祖先的圣地出现的,而后汉乐府将其收入为《饶歌》。

    比较起来,“上邪”适合北方人的爱,诗里爱的如此轰轰烈烈、咬牙切齿、剑戟森森,风风火火,以至于冬雷震震、磨刀霍霍、剑戟森森、瓜瓞绵绵……

    “君住长江头”则适合江南小男人的爱,爱的如此缠绵悱恻、信誓旦旦、唯唯否否、营营苟苟,以至于日夜浑浑噩噩、期期艾艾、踽踽凉凉、栖栖遑遑……

    《上邪》的作见不到了,能够亲眼见到李之仪……该怎么形容赵兴这一刻的心情?!

    原本赵兴应该进入大堂里,喝一杯茶,在临走再喝上一瓶送客的二陈汤。但赵兴顾不得了,他一把拉住李之仪,激动的说:“走,到我的新居去,我听你说一说这诗。”

    赵兴拉着李之仪上车,正谦让间,廖小小提着裙子一溜小跑跑来,见到俩人一副准备跑路的神情,二话不说跳上马车。神情活像个偷吃的猫,雀跃地问:“相公,我们去哪儿?”

    “回家”。赵兴吆喝。他心情急迫,没察觉廖小小怂恿的态度,完全忘了自己老婆还在屋里,忘了不告是很太失礼的。

    李之纯在大厅里等啊等,等不到赵兴与自己兄弟进来。廖小小有眼色,她也不是主要的招待对象,可以趁人不备悄悄溜出门口,前去召唤这俩个忘了进门地人——没想到她也一去不返。

    程阿珠有点不好意思。她先起身向李之纯致歉。准备亲自揪赵兴回来。但李之纯反觉得很欣慰,他欣慰的点点头,满口说:“无妨无妨,吾弟与离人一见如故,定然是找街头酒肆畅饮去了,让他们去吧。我们且聊着。”

    赵兴一直低估了那场“诗酒之赌”的影响力,自他离开京城后,那场“西园宴会”影响力越来越大,作为会议地组织。即使赵兴竭力想低调,他还是引起了关注。

    所有的文人最关注的焦点就在那场“诗酒之赌”。因为凭借一诗征服一个人,让一个人今后无怨无悔的终身为自己服务,那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如今满大宋都是拉着商人地读书人,他们满脑门心思让商人被自己的事所感动。从此效劳一生……

    赵兴是个慷慨的人。在黄州那会儿,前有苏轼。后有潘大临,然后又有一群苏门弟子接受他资助,再加上他送周邦彦出京的时候那一场歌舞,使他隐隐间获得了很高地评鉴地位,许多不得志地文人们都希望拿一破诗来引起此人的注意,然后获得一次钱财资助。即使不能因此当官,但能够与苏东坡、周邦彦、秦少游、潘大临等人为伍,那也是一种荣耀。

    现在,李之仪也加入其中,他就是来打秋风的。

    李之仪在京城领一份寄禄,但长年累月没有获得具体差遣,京城的物价很贵,平常他也全靠哥哥的支持,才能在京城混下去,看到秦少游、李等人大把花钱,连黄庭坚那样鲁直的汉子,也不时的从赵兴府上蹭一点东西出来,这让李之仪羡慕之余,隐隐对双方见面充满期待。

    如今,满京城里最可气的是李公麟与米芾两人,这两人拿着无偿的彩色颜料,无限量供应地倭纸不当回事,在勾栏瓦舍一掷千金,喝醉了就随意在纸上狗爬两下,然后揣着那张谁都看不上的“字画”去马梦得那里换一堆银钱回来,这种生活令京城的落魄文人抓狂,但遗憾的是,赵兴在汴梁城的时候与人交往不多,走地时候又是半夜偷偷溜走,这让那些人想抓人献诗都抓不到。

    这次秋季任命京官地“司召”结束,眼看一年又没希望了,李之仪便想到来哥哥这里散散心。黄鲁直、秦观知道李之仪的心思,便送给李之仪一封介绍信。但李之仪孤傲,见到赵兴并没有拿出那封信,先谈自己地诗文……

    他成功了!这诗确实倾倒了赵兴,他拉着李之仪一路往家赶,半路上廖小小追了上来,她倒对赵兴的疯魔状态不以为然,只是难得与赵兴单独相处,自然不肯回去通知程阿珠。

    赵兴一路拉着李之仪进入自己的新宅,宅院里竖立着一栋奇怪的建筑,它是个唐式建筑,只有二层高,二层的墙壁很怪,给人以软乎乎的感觉,风一吹来,那堵墙似乎在抖动,让李之仪很诧异。

    赵兴拉着李之仪,站在下面催促工人:“把软幔拉开,今日碧霞阁有客人了。”

    转过脸来,赵兴盯着李之仪,很认真的说:“你将是碧霞阁第一位客人,碧霞阁必将因你名传千古。”

    李之仪觉得赵兴似乎把话说颠倒了,他刚想反驳,但马上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仆人们忙着拉开那堵软软的墙——原来那不是墙,是硬帆布做成的,帆布上栩栩如生的描绘着砖块,整个布幔形象似乎接近现代的墙面装饰布。

    李之仪刚冒起个念头,准备问问为什么把布要画成砖墙的样子,但他马上闭嘴了,因为紧接着他看到的实在过于豪奢。

    整个二楼全是用透明玻璃搭成的,连屋顶也是浅蓝色的玻璃瓦,布幔拉上,这二楼普普通通不显然。等拉开了布幔,怎一个穷奢极欲可以形容。

    仆人们打开了一楼的大门,赵兴拉着李之仪往里头钻。李之仪接二连三地被赵兴的怪异所击倒——这么一座豪奢的阁楼,它地底层竟是个大澡堂,用厚厚的石壁砌成,一池碧水碧波荡漾,隐隐出蒸腾的热气。池子周围摆着一排排藤椅,这些藤椅形质古怪,其中一面墙还留着几个小门,看来那是留给客人的私密小房间。

    走上二楼。李之仪又感觉到诧异。二楼竟然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摆设。唯独四面玻璃墙,映来满屋子的太阳。

    房间地地面是用厚厚的木板拼成,借助一楼传来的蒸气,脚踩在地上有点暖烘烘的感觉。赵兴一上楼就甩掉了鞋子,拉着李之仪往房中间走。

    房子很大,脚踩在地上有点咚咚地回音,廖小小越走眼睛越亮,她记起了。这种设计类似晋代石崇替他地宠姬绿珠设计的绿珠楼,据说那个楼地板下密布小鼓,走起来回音很大,这是为了让他的宠姬舞蹈的时候,仿佛有很多人在鼓掌喝彩。

    赵兴刚才说李之仪是这座阁楼的第一个客人。这不是也意味着廖小小是第一个进入这座阁楼的妻妾。如此说来,难道这座阁楼也是为她兴建?廖小小想到妙处。情不自禁地紧紧揽住赵兴……

    阁楼中间,赵兴与李之仪并排坐下,他们像唐人一样盘膝而坐,仆人们穿梭不停的提来灯笼,摆好低矮的小桌与唐人矮几。廖小小跪在桌边,殷勤的为两人斟酒倒茶,目光瞥向赵兴时,说不清地情意绵绵。

    “原来那个布幔是为了隐藏这座阁楼的奢华”,李之仪打量四面,边欣赏边点头:“稍有遗憾的是,这小楼不高,不能居高临下欣赏全城的景色,不过,若是那样,这座小楼也无法掩饰了。离人拉布幔不就是不欲人查觉吗?”

    李之仪这里说的是外行话。密州是个防御州,这样地州县,有规定房屋建筑不能高过城墙,以免有人登高窥探城内地军事布局与调动。

    赵兴没有纠正李之仪的话,他在脑海里反复品味“君住长江头”这诗,迷醉不已。作为中国第二情诗,给这诗谱曲地有多个版本,分别是邓丽君版、王洛宾版……还有一种美声唱法,不知由何人谱曲。

    这三种唱法各有千秋,一时之间赵兴难以抉择,他反复考虑,倒让一边的李之仪有点忐忑。

    决定不了,那就三种一起来——赵兴一拍廖小小,做了个记录的手势,然后低声唱起了王洛宾版,这个版本适合男子演唱,它带有青藏高原的辽阔,声音浑厚而悠长。

    一曲唱罢,李之仪也不禁被自己的诗所感动,他喃喃:“宁不知,世间还有如此曲调。”

    “这是源于长江源头的小调,听说它深受隋唐乐府词的影响……”赵兴不错眼珠的又唱起了美声版的曲调。这调子廖小小喜欢,连赵兴唱不上去的高音,廖小小也能唱得婉转如意,不知不觉已将歌声拔高——抢戏,这绝对是抢戏,廖小小学唱的嗓门湮灭了赵兴的哼哼,那穿云透雾的歌声拔到极高处,仿佛一只云雀一边飞舞,一边缠绵悱恻的歌唱,令人灵魂出窍,久久无语。

    阁楼里忙碌的仆人都被这歌声迷醉了,他们全停在原地,听廖小小将最后一句拔至高音处,反复吟诵那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宁不负相思意”。

    不知不觉间,有倭女小声哼唱,接着,所有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也随那歌声唱了起来——“宁不负相思意”。

    廖小小唱完,软倒在赵兴怀里,情意绵绵,爱恋丛生,只觉得相思入骨,情不自禁,她的眼波柔柔,只剩下一团水雾。

    啪、啪、啪,一个孤零零的巴掌在厅堂里响了起来,这座回音效果极佳的阁楼里,那几声巴掌显得格外震撼。

    李之仪他边拍着掌边哀叹:“我生也晚,竟不知道廖大家绝艺至此,在京城不得领略……咦。我昔日读书,看到夫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老以为夸大其词,今日方知道:世间真有如此美妙的声音。可惜,廖大家一去,京城人从此不闻韶乐矣。憾甚憾甚!”

    楼下传来几声丝弦弹拨声,是那帮倭女与胡姬。她们听到刚才的乐曲,正试着凭借记忆,用丝竹演奏那曲目。李之仪本有兴趣想听听这歌配乐之后是如何精彩的,但躺倒在赵兴怀中的廖小小揉着额头撒娇:“官人。我头痛。”

    李之仪一看。笑着摇摇头,放弃了。赵兴拍拍廖小小,招呼底下的仆人:“来人,扶小小去更衣。”

    廖小小头痛倒不是撒娇,美声唱法讲究气流震动腹腔,胸腔,颅腔,这样唱出地歌声才荡气回肠有穿透力。廖小小不知道美声唱法的这个诀窍,但多年浸际于歌唱生涯。使她无意中运用上了现代演唱技巧来诠释这现代歌,她像念咒一样的把最后一句反复吟诵……唱多了自然脑袋懵。

    李之仪不知道这点,他以为是廖小小撒娇,所以便改变了话题,指点着眼前这座阁楼。说:“离人贤弟。此阁景物甚佳,不如我们各自赋诗一以赞美景。”

    赵兴把头摇地像波浪鼓:“啊啊。我最头痛最对联吟诗了,李兄诗歌的才能,我这辈子是拍马都及不上,索性李兄面前不谈诗”

    这是对诗人最高的夸奖,因为不久前有一诗专门嘲弄那些在李白墓上作诗留念的俗人,诗里说的是,李白墓前做诗词,鲁班门前耍大斧。于是,“李白墓前不做诗”便成了对人诗才地恭维。而且是最高恭维。

    李之仪被这句恭维弄的浑身毛孔都张开,但他还要例行谦虚下:“离人说笑了,你虽然说不做诗,不作对联。但你在金明池上会新楼所做的那副对联,人皆赞急智。另外,你做得那三词,也皆出手不凡?你若言不得诗,密州何人再能言诗。”

    李之仪这话说得也是句大实话,赵兴剽窃的那三诗都是千锤百炼地名句。密州除了他,李之仪、王子韶、索问道,甚至算上范锷等人,都不是以诗歌闻名于世地,所以,若那三诗词真出于他手,密州再无第二个人敢在他面前谈诗论词。

    可惜,赵兴的自知之明很强悍。

    “哦?我都做了三了吗?”赵兴不清楚自己的“累积剽窃数”,这个话题他不敢再谈,忙转移话题:“李兄,你打算在密州待多久……我有个想法,你可以待在这里过正旦,等过完正旦我从海路送你上京。”

    “只要能在二月二赶到京城就好”,李之仪回答。二月二赶到京城不是为了赶“龙抬头”的节日,而是为了应付二月九日前任命地方官员的“县召”。

    “没问题,从海路入渤海,再通过流东水河到汴京,一路既快又稳”,赵兴给了对方一个安慰的笑容,又补充说:“再过几天,恰好是重阳登高节,我领李兄去游览一下密州的景色……李兄来此一趟,总得为密州留下几诗词。至于我这座阁楼就罢了,我不希望在我生前,把咏叹碧霞阁的诗词流传出去。”

    李之仪刚才从布幔做墙地细节中,已经领会到对方的小心谨慎,他叹息一声:“可惜,如此佳美的景色,我等生前恐不为人知了。”

    李之仪今年49岁了,赵兴则看不出实际年龄,但他以抵达宋代那一年算做20岁,以此作为户籍参加科举。由于他的相貌年轻,再缩小几岁也有人信,所以,在赵兴生前不公布这座阁楼的真相,也意味着李之仪生前不能将这些诗句公之于众了。

    这虽然有点遗憾,可赵兴胡萝卜劈头盖脸一上,那就不是遗憾了。

    李之仪地家眷是在傍晚时分赶到赵兴府上地,这时赵兴与李之仪已经酒酣耳热,两人正泡在热气腾腾的池子里,吃着宋代地休闲食品“乳糖真雪”——这玩意要用现代语言称呼,叫做“冰激凌”。

    泡热澡,吃冰激凌,旁边几个艳丽的倭女浑身*,按照唐代习俗替客人擦背捏肩……再加点现代味道。那就是泡泡浴。这日子过的得,真是让人懒洋洋的兴不起挪动手指的兴致,一不留神就喝醉了。李之仪家眷赶到时,只有廖小小还清醒,她守在门边正与胡姬研讨曲目,丝竹低低,断断续续、缠缠绵绵。浴室里隐隐传来呻吟,这声音弄得女眷不敢深入。

    “怎地了?”陈伊伊挥舞着小拳头问小小:“里面做什么,你怎不进去伺候?”

    廖小小鞠躬:“支婆,官人与李大人谈诗。酒酣耳热。想要沐浴。官人又叫了一群倭婆子进去,说是踩踩背,却令奴家守在门边,如今酒送进去十数瓶了,乳糖真雪吃了一瓮,还有爆米花、花生水果,想来官人醉了,刚才还唱歌呢,现在只剩哼哼了。支婆要进去吗?”

    伊伊看了阿珠一眼,没说话。阿珠扫一眼李之仪妻,见对方脸色平静,马上说:“快将澡堂石床烧热,官人今晚可能宿在里面。小小。令人小心伺候了。”

    其实,阿珠她们要进去也没什么禁忌。宋代有男女同浴地风俗。至今河南某些地方还保留这一习俗,亦如当代日本。但赵兴让廖小小留在门外,使得女眷们不好举步闯入,少顷,阿珠开始安置客人,由那俩醉汉在澡堂酒疯。

    果然,这两诗人当晚闹了一夜,就睡在澡堂里烧的热滚滚的大石头上,直到第二天酒醒。第二天,俩醉汉起身神采奕奕,倒是廖小小,无需化妆就能顶上俩黑眼圈。

    剩下地几天,赵兴这里忙忙碌碌的闹着搬家,等到众人都住下了,也重阳节了。这一天,满城的官员都放假。作为地方官王子韶等人先是去乡间,与父老举行乡饮酒礼,然后赏菊开诗会……这样的生活不是赵兴能够应付来的,所以他推迟了王子韶等人地邀请,和张用等军官联袂出去举行野餐会。

    原本赵兴这一天也给家中仆人放了假,让大家各自寻乐子,但几名廓尔喀武士无处可去,又与当地人语言不通,所以也就跟着赵兴而去。程族弟子与几名一赐乐业人也便随大流,结果赵兴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加上张用已经到了一百多人。

    走在路上,张用回头望望浩浩荡荡的队伍,摇着头感慨:“听说大苏学士知密州的时候,留下了一诗说为报倾城随太守,我们这算不算半城出游了。”

    赵兴摇摇头,吟诵道:“家师在日,留下秋禾不满眼,宿麦种亦稀;永愧此邦人,芒刺在肤肌。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饥。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饥——如此大慈悲之心,我等岂能及也!”

    当年密州全城陪苏东坡出游,那是因为苏东坡的爱心与慈悲。苏东坡就任密州地时候,恰好当地闹荒灾,苏轼看到老百姓生活十分困难,饿孚弃儿满地,心情十分沉重,他为自己无能为力解救老百姓地疾苦而愧疚,写了这《和孔郎中荆林马上见寄》一诗……也就是赵兴刚才吟诵的诗。

    为救民于水火,苏轼上书朝廷,请求减免税赋。同时祈雨抗旱,驱除蝗虫,赈灾捕盗。采取这些措施后,密州百姓非常欢迎,社会也稍稍安定。对于弃婴,他动官员去捡,然后分别安排到各家抚养,政府按月给抚养费,两年内救活数十人之多。使得满城百姓感激这位善心人。

    等他带领当地人度过了灾难之后,当地人自然肯陪这位玩心深重的太守胡闹,于是才有了苏东坡出去打猎,全城百姓尾随着,“左牵黄,右擎苍”的轰动。

    赵兴来密州,但他不是地方官,每日就在军营打转,到目前为止,当地百姓多不知道这位新判官是苏东坡的弟子,而赵兴的身份只在官僚中流传,所以他没有找到百姓们对他的眷顾。

    不过,密州团练已经感觉到了这位新签判的手段。随着他们的房屋建完,都作院地工人回归,看到的是一栋栋新式的大瓦房,而修建湾口水寨的军士偶然返家,也将营地内的变化带回了军营,这便使赵兴地威信在团练当中无以复加。连他悄悄组织“效用船队”地事,都有意识的帮他隐瞒……

    也许。要不了多久,这位苏门弟子地名望,也能与老师一样。但现在还不行。

    今天,众人的目标是马踏湖,这个湖有“北方江南”的美誉,曾经是苏东坡最爱游玩的地方。走在苏东坡曾经走过的路,赵兴感慨万千:“尔曹身与名俱灭。千古传扬唯我师”。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一眼身边地李之仪,又加上了一句:“还有李兄!”

    这句话说得狂妄了点,实际上千古传扬的不止这两人。还有掩埋过万具无名野尸的李之纯。还有范锷,还有这时代无数璀璨的群星与明月。

    但李之仪没有打断赵兴地狂言,他挥舞着手中地马鞭,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接受可赵兴的恭维。

    官场规矩,没有做官的人前去官员府上拜访,官员们要支助对方一些钱财,这是古代留下的一种纯朴礼节,叫做“养文章种子”。俗称“打秋风”。含有鼓励对方继续读书上进的意味,虽然这种习俗后来变了质,但在宋代,它还保持当初的纯朴。

    李之仪到赵兴府上拜访,赵兴当然也要按照规矩给予回馈。他给的回馈一般都很丰厚。尤其是能让他感动的诗人。更不会在他这里失望。李之仪前后总共获得了一千贯的现金,再加上几匹马、一套马车、绫罗绸缎、文房四宝。林林总总地物事总价值达三千贯。

    这是一个中产家庭所能获得的财富总量,相当于赵兴一船货物的盈利的二十分之一。而宋代一般“打秋风”所获的均价是:十贯钱。6游曾一次获得过双份——二十贯,很是炫耀一番,连做了好几诗自夸诗才……

    有了钱,尤其是知道自己临走时还会按规矩收到一笔路费,李之仪地气度也不一样了。他现在骑得是一匹赵兴送来地女真阉马,身后跟着赵兴送的两马拉地油壁香车,马车里坐着他夫人与侍儿。近日在赵兴府上吃得好喝的好,脸色红润的他手上不时晃着马鞭,频频得意的瞥向路边的行人。

    赵兴的队伍很庞大,一百多人不是坐马车就是骑马。那群女真人运来的战马,除了被朝廷买去后,剩下的都被赵兴吃下,分配给团练营的军官。最近赵兴出售了一批石头,每名军官都分了一批红利,现在军官们钱囊鼓了,也买得起马了,这次出行对他们是一种炫耀。所以恨不得把全副家当都披在身上,这让队伍显得气势逼人。当然,这队人走在路上,掀起的烟尘也很大。

    陈伊伊先受不了这种尘飞土扬,她频频派人来向赵兴要求分头走路,或暂时休息下,赵兴兴致很高,刚开始只是劝解伊伊忍耐,但等到程阿珠也抱怨后,他无奈命令队伍暂停。

    军官们催马正玩出兴致,赵兴中途停下,有些擅于逢迎的官员也停在附近,而一些耐不住性子的军官则直接带着家眷继续赶路,这倒使队伍的人数减少了很多。

    这是一条官道,山中人口密集,官道边有许多客舍,赵兴他们停留的就是一家带酒楼性质的路边旅店,老板殷勤的在后面准备好了空房间,让女客洗漱,前面的院落则准备好了马厩,由店伙计牵去照料。张用今天没带他那群“花胳膊”出来,也许是给他们放了假,但他身边虽没花胳膊簇拥,百多名带刀带弓的武官围拢着,倒并不显得气势低。

    宋代文官比较鄙视武官,李之仪没去武官那里凑热闹,他跟着赵兴来到酒店的大堂,皱着眉头看着酒店内的各色人等,不耐烦的说:“离人,还是让他们准备一间静室吧……”

    赵兴捡了一张空桌子坐下,他好奇的在厅堂里四处打量着,嘴里回答着李之仪:“诸色人等,正是民情世态,样样皆动人心。李兄不觉得坐在他们中间,看着那些笑脸,心中很快乐吗?

    我记得家师在密州修然亭时,曾在《然台记》说:任何事物都有可观赏的地方。如有可观赏的地方,都可使人有快乐,不必一定要是怪异、新奇、雄伟、瑰丽的景观。吃酒糟、喝薄酒,都可以使人醉,水果蔬菜草木,都可以充饥。依此类推,我到哪儿会不快乐呢?

    李兄,眼前风物,入目令人喜,涤清我肠胃,你瞧着不快乐吗?”

    拿李之纯跟苏轼等同相比,李之纯还有什么不快乐,他看了看周围的那些贩夫走卒,也被他们的笑容所醺醺然:“是我着相了,离人说的对,一草一木也关情。”

    胡姬喀丝丽端着暖水瓶替二位斟上热茶,水冲在杯里出清脆的激流声。本来,店里的“茶饭量酒博士”手里提着暖水瓶走过来,见此情景叹口气,他望了望对方那奢华至极的紫金外壳暖水瓶,嗅了嗅空气中飘荡的茶香,叹了口气,说:“是小龙团!这是贡茶,唉……”

    博士叹息的走开。

    喀丝丽端的是暖水瓶——没错!是暖水瓶。宋代暖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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