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微微一笑,命锦热茶,方装作漫不经心问道:“三娘子这个丫头哪里买的,又老实又忠心,告诉我地方,我也去买一个。”

    林依笑道:“青苗哪能与大少夫人这几位相比。”

    她将方氏当初买丫头,分丫头之事讲了,李舒挑了重点来问:“大少爷曾经也有个丫头的?”

    这也不是甚么秘密,林依便照实答道:“是有一个,名唤如玉,后来不知哪里去了,大概是犯了错,被二夫人卖掉了罢。”

    李舒遣去方大头家的小丫头,是探得消息回报,她一面回忆小丫头的话,一面继续问林依:“张家分家前,也算得村中大户,为何二老爷连个妾也没得?”

    林依道:“怎么没得,之前有个银姐的,被二夫人换去了她远房亲戚家。”

    李舒紧问:“那远房亲戚,可是叫方大头?”

    林依点头:“大少夫人怎么晓得?”

    李舒笑道:“不知何时听人闲话中提起,因此来问问。”她说完,便唤小丫头上汤,道:“今日熬了一样好汤水,林三娘尝尝。”

    林依听杨氏讲过,那些讲究的人家,都是客至上茶,客走上汤,她猜想这大概就是李舒要送客,于是起身告辞。

    锦:“这位林三娘虽也是生在乡间,却是很懂规矩,不像二夫人上回,汤都喝干三碗,还不晓得走。”

    屋里的下人,都捂嘴偷笑,连李舒也勾了嘴角。甄婶唤过打探消息的小丫头又问了几句,向李舒进言道:“大少夫人,此事宜早不宜迟,再不动手,孩子都落地了。”

    李舒并不知那孩子,张伯临自己也是不想要的,还道送如玉去方大头家,也是他的意思。于是就想使个置身事外的法子,想了一时,招甄婶近前,嘱咐了几句。甄婶会意,还叫打探消息的小丫头去,寻到银姐,许了她些钱,又递与她一包药粉,教她如何行事。

    银姐自从做了方大头家的妾,日夜做活,钱却没得一文,因此见了那些钱,很是意动,但却又疑惑,问道:“是哪家主人叫你来的?”

    小丫头得过吩咐,不肯直说,只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

    能想到害如玉的,必是张家人,而张家二字打头的,除了张梁与方氏,还能有何人,总不会是毫无干系的张仲微。但如玉早已对银姐澄清过,誓赌咒称她肚里的孩子不是张梁的,因此银姐有疑惑,既然如玉与张梁没得尾,方氏为何要害她?

    银姐是有心眼儿的,再想钱也不愿做糊里糊涂的事。因此不肯答应那小丫头,只道:“她与我没得干系,我不能无缘无故害人。”

    那小丫头胡诌道:“怎么没得干系,我可听说老爷就是因为她,才舍得把你送到方大头家来的。”

    银姐还是不信,道:“我来方大头家,乃是因为金姐,那时如玉还不知在哪儿呢,再说她过誓,说她与二老爷并无干系。”

    小丫头心一惊,问道:“那她说了和谁有干系?”

    银姐道:“这倒不曾讲过。”

    小丫头放下心来,继续胡诌:“明显哄你的话,你竟也信了,她若不是心里誓,怎会不讲孩子的爹是谁。”

    银姐听了这话,觉得有理,不知觉就对如玉起了疑心。小丫头将钱与药塞进她手里,道:“去把这安胎药煎与她吃了,你放心,这药并不是害人性命,事成这后,还有赏谢。”

    银姐犹豫着接了,小丫头转身便走,银姐连忙拉住她问道:“你到底是哪家的丫头,我为何从未见过你?”

    布置去了。

    小丫头事情办成,回去邀功,李舒抓了几百钱与她,又道:“万一事,怎办,我送你去庄上躲躲。”

    小丫头也怕事,见她替自己考虑,便谢着应了,下去收拾衣物,当天就坐车离去了。

    锦书站在窗前,瞧着马车远去,疑惑道:“大少夫人陪嫁里,并没有庄子。”

    甄婶笑道:“张家就是个农庄,还要甚么庄子?”说着趁李舒不注意,凑到锦:“送去异地卖了,大少夫人做事,怎会留后患。”

    锦书明白了,佩服同时,又觉得有些胆寒。

    李舒的设想是,银姐办成了事,还以为是方氏指使;而方氏则会认定是银姐误认了如玉身份,因嫉生恨,才起了害人之心。至于事实怎样,小丫头已卖远了,管她们怎么去猜测,她到时去将掉了孩子的如玉接回,放到屋里给个名分,以彰显自己的贤惠。

    那银姐不知怎么行的事,转眼过年,还是未有消息传来。李舒焦急万分,因为据她打听来的消息,如玉转眼就要临盆,再不成事,孩子都要落地了。她心里装着这件大事,连年饭都吃得没滋味。

    张家大房二房,照旧是合在一起过年,林依又落了单,不过旧屋的厨房空着,她又熏了好些腊肉,与青苗两个从一大早就在厨房忙活,到了除夕夜,也摆了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出来,跟张家桌上相比,丝毫不逊色。

    张仲微同去年一样,照例来送椒花酒,这时旧屋院子除了林依主仆,其他人都去了新屋过年,因此他不怕被人瞧见,就到林依屋里坐坐,吃了几口她烧的工采,赞不绝口。

    青苗顾及林依名誉,不肯让他久坐,不等他吃饱,就将他赶至门外,道:“二少爷家的年夜饭,不比我们的强百倍?你自回家吃去,初一拜年再来。”

    张仲微道:“我们家的菜,没得三娘子烧的好吃。”

    林依笑道:“你敢嫌弃杨婶的手艺,看我告诉她去。”

    正说笑,新屋那边传来方氏骂声,青苗连忙跑去打听,原来是李舒吃年饭时心不在焉,没把方氏奉承好,惹了她生气,因此责骂起来。

    青苗看了看林依,再侧头瞧张仲微,意有所指道:“二少爷家的媳妇,可真不好当呢,大年夜都要挨骂。”

    张仲微难过起来,低头不作声,开春他就要赴京赶考了,林依不愿他带着情绪上路,忙将青苗瞪了一眼,又琢磨如何安慰他。但不及她开口,张仲微先道:“你莫担心,我说要带你出蜀的,说到做到。”

    青苗才被林依瞪了一眼,正想着如何补救,突然听见这话,忙道:“三娘子信你,信你。”

    张仲微抬眼,瞧见林依笑了,顿觉心情又好了起来,低声道了句“你等我”,转身跑了。

    林依返身进屋,嘴角还啜着笑,青苗奇怪:“这样的话,二少爷又不是头一回讲,以前你听了这样的话,可是不会笑的。”

    林依摸了摸脸颊:“我笑了么?”

    青苗重重点头,林依就觉得脸上烫起来,忙将张仲微送来的椒花酒满饮一大口,好借着酒劲掩一掩。

    年过完,林依又忙碌起来,去年她为了养田,没在水稻田里种菜种小麦,但仍有一大堆事要做,整田、施底肥、为种水稻作准备;清理猪圈、消毒、抓猪仔来养;三亩苜蓿地,也渐茂盛,光打猪草,都是项繁重的活计。

    这日她与青苗都累了一整天,晚上回家,摊在椅子上不想动弹,张六媳妇怀抱一只大鹅寻了来,道:“三娘子可还记得我年前的话?”

    林依回想不起来,不好意思笑道:“忙晕头了,六嫂子提醒提醒。”

    张六媳妇指了怀中的大白鹅道:“三娘子不是说过完年要养鹅的,正巧我兄弟家就养了这物事,我已向他将经验讨来,现下就替三娘子把鹅养起?”

    当时林依不过随口一说,不想张六媳妇就当了真,如今人家把鹅都抱来了,不好断然回绝,便犹豫起来。青苗从旁道:“三娘子,咱们的猪又不是没粮食吃,每日打猪草,累死个人,又耽误工,不如就在苜蓿地旁搭个棚,使人养鹅。”

    张六媳妇忙道:“鹅与猪不同,不消圈养,那棚子不必搭。”

    青苗笑道:“可不是搭给鹅住的,是给人住的,咱们不赚钱,都有人盯着,若养了鹅不使人看着,一准被偷了去。”

    林依没养过鹅,不敢轻易点头,遂称要考虑考虑,叫张六媳妇先回去等消息。青苗认为养鹅一事能行,一力劝林依,道:“养鹅比养猪更省时省力,白日里赶到苜蓿地放养,只消有个人盯着便得,晚间赶回院子里来,连圈也省了。”

    林依还在犹豫,青苗笑道:“三娘子刚赚钱时,可不像如今这样束手束脚。”

    林依闻言,也笑了,还真是的,身无分文时,总想着境况已是最差,再坏也坏不了哪儿去,于是能放开手脚去做,如今有了些家底,反倒顾虑多起来。

    也罢,胆大方能财,瞻前顾后,怎能成事,林依思虑一时,道:“就依你的,先养几只试试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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