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睦固所分析的那样,过年后不久,天气一转暖,刘虞便派部将鲜于辅四下征集民夫,准备进攻公孙瓒。

    刘虞同刘备那个西贝货不同,他是东海恭王之后,汉室宗亲、汉末名臣,长期驻守幽州。官至太傅、幽州牧,威望极高。

    当初董卓把持朝政挟持天子时,袁绍就曾劝过刘虞干脆在幽州称帝。可惜,废立一事干系太大,刘虞和张扬一样是一个实诚君子,推辞说如今天子在朝,若称帝形同叛逆,这样的事无论如何是做不得的。见他心志坚定,袁绍这才罢了。

    公孙赞在幽州大开杀戒,激怒了刘虞,便联络袁绍,欲互为犄角,一同讨伐叛逆。

    袁绍本就视公孙瓒如眼中钉,现在有了刘虞的协助,大喜,不断派出军队向北进攻。

    两军联手,公孙瓒左支又拙,完全陷入被动。

    很快,幽州以南已尽落入袁绍之手。

    如此一来,公孙瓒的南进战略彻底失败。战场态势逆转没,如今,袁绍咄咄逼人,而公孙瓒则转攻为守苦苦支撑。

    袁绍在夺取半个幽州之后,势力进一步膨胀。

    几家欢乐几家愁,对李克来说,袁、刘、公孙三家打得越激烈越好,只要他们不来河内找自己麻烦,先登就可喘一口气,只要坚持到秋收,新粮入库,新兵练成,到那时吕布和袁绍再来,他也不怕。

    与此同时,在兖州的陈留城太守府的一个房间里,一个又瘦又矮的中年人盘膝坐在席子上。他手中正捧着一卷丝帛,大声朗诵着上面的文字:

    “……繁手于北里,妙舞丽于阳阿。金石类聚,丝竹髃分。被轻筜,曳华文,罗衣飘飖,组绮缤纷。纵轻躯以迅赴,若孤鹄之失髃;振华袂以逶迤,若游龙之登云。于是欢嬿既洽,长夜向半,琴瑟易调,繁手改弹,清声而响激,微音逝而流散。振弱支而纡绕兮,若绿繁之垂干,忽飘飖以轻逝兮,似鸾飞于天汉……”

    “好啊!”读到妙处,矮小的中年人神采飞扬地提起案上那支玉如意身边的磬上一敲,清越之声在屋中回荡不息,“边文礼的《章华赋》当真是要得,读之回肠荡气,口齿噙香。想不到我兖州也有这样大才,文若,何颙当初一见你就惊呼‘王佐之才’。依我看来你的本事并不全在经国济世上面,品鉴人物,查寻贤良才你比那大言炎炎的许子将不知要高出多少。自你从冀州南下,不知为我推荐了多少贤才。如陈德谋、戏志才之辈都是一时之俊彦。可你偏偏却不向我推荐边让,若不是刚求得这一卷章台华文,我还真忘记我兖州也有这么一个高才大闲,你之过也!”

    说话的正是新任兖州牧,姓曹名操,字孟德。

    曹操盘膝坐在席子上,因为正好处在阴影当中,看起来显得有些矮小,身体也歪歪斜斜没个正形。他年约四十,脸上有三缕短须,一双不大的眼睛里忙是精光。

    他身边也盘坐着一个中年文士,同曹操的毫不起眼相比,此人面如冠玉,端正地坐在那里,如同一棵挺拔的轻松。此人就是有名的大荀荀彧荀文若,听曹操问起边让这人,荀彧只淡淡一笑,却不回答。

    倒是正在书架上查找书籍的那个有些壮硕的中年文人听曹操提起自己的名字,身体一定,耳朵不为人知地动了动。

    这个细微的动作怎么瞒得过曹操,他身体一歪,笑着看着那人:“德谋,你怎么看。这个边让可是海内有名的大名士啊,与孔北海、弥衡等人齐名。若能收归我的帐下,却是一大美事。”

    这个被曹操称之为德谋的人正是他手下有名的谋士寿张令程昱,前一段时间经荀彧推荐做了曹操僚属。

    程昱此人身高提健,若不是身皮长袍,还真被人当成曹操麾下的武士。

    听曹操问起边让,程昱冷冷道:“主公,边让此人不能用。”

    “哦,不能用,为什么?”

    “这等腐儒,平日只会说大话,未必有真本事。”

    “德谋狭隘了。”

    程昱正要开口再说,荀彧向他摆了摆手,插嘴道:“边让为人狂傲,恐将来不好相处。再说,他以前就是九江太守,品秩即高,曹公如何用得了他。”

    曹操一楞,然后笑着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我倒忘记这出,人家可是有做过大官的,在他眼里,我曹操不过是一个后辈罢了。不过,如此大才不用,还是让我有些不甘心啊!”

    程昱接着道:“是不是大才,这事还真不好说,若有机会,曹公不妨亲去他府上拜访。边让的大名士头衔依我看来不过都是坊间传言,他是兖州有名的大豪强。家有良田千亩,奴仆上万,以前又与大将军何进交好。有这么多厉害人物为他鼓吹,一来二去,名气就大起来了。是否有真本事,这事还真是难说。”

    “他和大将军何进交好?文若,你对中平年间的人事很熟,说说。”听程昱这么一说,曹操的神情冷淡下来。

    荀彧心叫一声糟糕,听曹操问起,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说:“有这事,当初大将军何进闻名欲辟之,恐他不至,便用军令征召他入伍。后来,这边让还做过何进一段时间令使,是最心腹的谋士。后来,通过何进做了九江太守,前年才从九江回兖州。”

    “原来这样。”曹操摸了摸额头,心中却有些不快起来。若说起政治阵营,他本站在内侍和中小豪强那一边,同这个边让本就不是一路人。看样子,这样的人物自己还真不能用,也用不起。不过,程昱刚才所说的一席话中好象隐含着一层意思:这个边让是谳州最大的豪强。自己同他不是一路人,将来这个边让未必不成为他曹操的一大威胁。

    依曹操的性格,所谓的人才若不能为自己所用,就得消灭掉,尤其边让这种有着很大势力的地方豪强。

    这个边让可是在兖州一跺脚地皮都要颤三颤的人物,真要除了他,只怕会激起民变。杀还是不杀,杀有杀的道理,不杀有不杀的顾虑。

    脑袋有隐约有些疼了,曹操感觉背心出了一层冷汗,伸手抹了一把脸,喃喃道:“头还真疼,我这毛病一作起来还真是要命啊!听说河内的李伯用也有头风,我与他还真是同病相怜啊!”

    一提起李克的名字,曹操突然精神起来,“如今,我已经尽收青州军,势头正盛。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正该四下用兵,扩大我兖州军的威势。但如今,司隶已然残破,西进不是一个好去出。倒是黄河以北沃野千里,人丁繁茂。若得之,廓清海内易如反掌尔。现在,袁绍和公孙打得两败俱伤,正是我军北上良机。李克有韩信季布之勇,有河内援手,可一鼓而定冀州。”

    “李克,一匹夫尔,只怕我军还围渡河,他先败在袁绍和吕布手中。”荀彧说。

    “不会,袁绍现在可没空搭理河内。”曹操摇了摇头:“李克也不是匹夫,此人用兵还有些门道,是个可造之才。当日陈公台就在我面前推荐过此人。不过,如今的李伯用已是一方诸侯,只怕不能为我所用。”

    说到这里,曹操顿了顿,继续道:“李克出道以来好象就被败过一帐。清和杀田楷、界桥败公孙两仗是鞠义指挥的,且不去说他。巨鹿一战,大破于毒行的是险着;邯郸败张辽,用的是堂正之师。至于巧夺河内,则用的是奇谋。三战,三种风格。一般来说,统军大将领兵作战,像棋一样有一个思维定势,喜欢用自己熟悉的方式作战。比如我手下的夏侯渊就喜欢长途奔袭,而李典于禁则长于步兵战争徐徐推进。曹仁,果敢坚毅,擅打恶战。可李伯用用兵不拘一格,若再过两年,还真有望挤身兵法大家的行列。可惜啊可惜,此人不能为我所用,实是人生一大遗憾。”

    程昱却颇为不屑:“不过是一个只知道一味杀戮的武人,若换他来打青州军,只怕现在还同青州军硬耗,打得赤地千里一片糜烂。哪比得上明公,一封手信就收复三十万青州军,得百万人口。李克战术上的得失确值得人玩味,可真说起战略眼光,比起曹来还差得远。”

    曹操笑了笑,也不接话,他将手中那卷〈章华赋〉轻轻放在案上:“扯远了,扯远了,我们还是说说边让的事情吧。”

    程昱笑了笑:“曹公这是对兖州的豪强们不放心啊!”

    曹操又摸了摸额头,也不正面回答:“德谋你觉得呢?”

    程昱收起笑容,阴森森地说:“依我看来,索性杀了边让,敲山震虎,有明公大军在,兖州乱不了。”

    荀彧面色大变,惊愕地盯着程昱。

    曹操突然哈哈大笑:“你这是要让我学公孙赞吗?哈哈,我说过要大杀豪强吗?罢了,我头也疼得厉害,闲坐无事,干脆我们三人去边让府中坐坐。久仰边文礼大名,一直没空拜见,今日且去了了这个心愿。”

    程昱:“曹亲自去看看也好,只怕到时候要受那边让的气。”

    “不怕不怕。”

    荀彧叹息一声,一拱手:“我就不去了,正值春耕,政务繁忙,耽搁不得。”

    曹操指着他笑道:“文若呀文若,你这人做人做事不够爽利,你不愿看到我受那边让的气就明说呀。算了,你留在府中好,我且去见识一下边大名士的狂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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