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油灯中的桐油已经烧干,灯心一倒,闪了闪,突然熄灭。帐篷里陷入了黑暗,李克正待再说些什么,可耳边却传来蒋义渠轻轻的鼾声。

    他喊了两声“老蒋”,却没听到回答,这才知道蒋义渠的病得实在厉害。这个老将这段时间训练士卒,在战场上有奋力作战,本就年纪大,现在又烧,顿时有些支撑不住。不像自己毕竟年轻,流了这么多血,可因为身体健壮,居然挺得住。

    想到这里,也不忍心再打搅他,就将眼睛闭上,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就醒了过来,精神竟觉十分舒爽,只感觉身上有些软。

    这个随李克一同回冀州的还有两百多伤兵,其中有一百来人是李克的部下。李克部是先登营前锋的前锋,伤亡在诸军中最重,一战下来,减员达五成。

    老蒋将军烧得更厉害,天亮的时候额头热得烫人,已经陷入了昏迷,看样子,这次他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拉住一个从前线撤下来的士兵问了半天,李克这才将这次大战问了个明白。

    其实,这次大会战,袁绍倒没占到什么便宜。总共斩也不过三千多级,其中,公孙瓒的主力损失也不过一千来人。因为没有骑兵,冀州军不能及时扩大战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幽州人骑马逃走。

    袁绍现这一点之后,为了避免敌人收拢溃散的部队后调头反击,决定继续对敌保持巨大压力,三万大军缓缓推进,不断北上。

    看到李克,那一百多部下也非常惊喜,都拖着受伤的身体上来说话。

    李克本就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也不擅长同人打交代,不耐烦地说:“放心好了,老子死不了,你们看起来比我伤还重,都给我躺在车上,少来烦人。”

    众人都轻笑出声,躺到车上。可就这样,他们还是不安分地聊着着天。

    李克和蒋义渠躺在手推车上,任由民夫推着朝南走去,沿途熙熙攘攘都是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这次大战,冀州已经尽境内青壮,袁绍为了调动各大家族的积极性,更是容许他们自筑坞堡,扩大部曲,如果再不能乘机灭掉公孙瓒,却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这么多人都堆在前线,也不知道冀州的财政能支撑多长时间?

    在路上走了两天,总算回到了冀州军营。一路上因为有这么多兄弟在一起,倒不寂寞。

    回冀州后没两日,老天爷就下起了绵绵秋雨,一下就是十余日,天气突然变冷。这场秋雨拖延了袁绍大军前进的步伐,据前线不断送回来的伤兵们说,冀州大军已经推进到河间国境内。这场大雨一下,道路泥泞,后勤运输也跟不上,只能就地扎营休整。

    若不是这场大雨,只怕冀州军已经打到范阳了。老天爷都在帮公孙攒的忙,这一点还真让人无奈。

    但,对李克和伤兵们来说,这场战争对他们来说已经结束了。他们也只能无奈地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雨丝,喝着苦涩的汤药养伤。

    在床上躺了一个半月,伤口总算长好,李克愕然现自己长胖了,腰也大了一圈。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锻炼身体,身上居然开始长膘。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初平二年很快过去,第一场小雪纷纷扬扬落下,看着远处白杨树上仅剩的那一片黄叶和头上空阔的苍天,李克觉得很无聊。

    只恨不得立即赶到河间前线,回到鞠帅身边。

    可惜,写了几封信过去,鞠义将军只让人带信回来让他好好养伤。并说,幽州和冀州之战已经呈现焦着状态。如今,公孙瓒得老天爷帮助,已经缓过气来。不但调集了大量物资和民夫,还武装了好几万乌丸人。

    在这种情况下,冀州想在短时间内解决战斗已经没有可能。

    这个时候,冀州军和公孙瓒的幽州军在河间龙凑对峙,准备等新年过完,就再打一场。

    李克计算了一下双方力量的对比,现这是一场规模不亚于界桥之战的大决战。

    他心中大感振奋:他***,身上的伤总算好了,总算能赶上了。

    龙凑,龙凑,我再也不能错过了。

    “或许,这一仗打它个三五年,甚至更长也说不定吧!”鞠义的口信上这么说:“小子,安心养着吧,仗有得你打。那一百多人你且带着,老蒋那里你也多照顾些,老东西比我还老,仔细他一蹬腿走了,折我一员大将。”

    传口信的人说得一脸严肃,众人都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蒋义渠将军的病还没有好,大概是因为实在太老,这家伙背心上的箭伤一直没收口,持续不断的烧让这个老军汉瘦得像一根藤。李克没想到人的生命力可以强到这种地步,病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死,真是一个奇迹。

    蒋义渠将军病后,这一百多伤兵就由李克带。这一百多士兵都是年轻人,在冀州养了这么长时间,身上的伤都好了,一个个生龙活虎,精力旺盛得无处泄。

    小雪初晴,因为闲得无聊,李克提着铁刀来到冀州河边,回忆起那日同赵云血战时的每一个招式。

    赵云的武艺并不像张飞那样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也不像颜良的刀法那样华丽得仿佛如天上的彩虹。如果真要用语言来形容,那就是一朵变幻不定的云彩,你一辈子不能把他看清。

    看着已经凝结的的河水,感受到冬日天地那无尽无际的杀意。如此隆冬,万物萧瑟,看似静止不动,其实,那厚实冰层下何尝没有奔流不息的河水。擅攻者,不竭于江河。

    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了,身体好象也生了锈,刚一提起铁刀,四肢略显笨拙。李克只能缓缓地舞动着铁刀,一招一式木讷地舞着。

    可等一套刀法使完,身体也热了,刀法也逐渐圆熟融通。

    李克突然现,自己今日使出的这一套刀法同往日又有不同,少了一丝凌厉的杀气,多了一丝随意和通脱。

    这个感觉让人很是舒服,也不停歇,就这么舞下去吧!

    武道之途,在一开始时固然要打磨筋骨,将身体体能锻炼到极处。可修炼到最后,却只有心性的磨练和对力量的认识。

    也不刻意而为,李克随意地使着刀法,感觉自己已经消失在苍茫的天地间。

    在以前,他不止一次回忆起那日同赵云的血战,揣摩着如何将那个毕生的大敌打倒。可一次次的回忆,都以挫败告终,无论他如何想,得出的结论都只有一个:目前的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再苦练十年也不行。

    现在,他也不再想这个问题了。武道的差距不是靠一次两次的修炼就能赶上,但只要你放下包袱,一天一天练下去,总有一天会赶上那个强者的。

    正舞得上劲,突然听到后面有一个娇柔的声音在喊:“李伯用,休息一下,吃饭喏!”

    李克吃这一惊,手一抖,铁刀脱手而出,插在地上。入地无声,只留一截红布在外面随风飘扬。

    “好大力气!”说话的是甑家那个小丫鬟小洛。

    她蹬着圆鼓鼓的眼睛,一脸的惊讶。

    小家伙手中提着一个小包伙,身后站着那个曾经给李克送过信的一张死人脸的老家人,也不知道是小洛阳的什么亲戚。

    老家人的名字叫甑广,他手中还提着一个大漆合,看李克的目光很不友好。

    看到小家伙过来找自己,李克只觉得一阵头疼。自从回冀州之后,这个小丫头片子就不停来军营骚扰,弄得自己十分头疼。更主要的是,军营里的弟兄们都在拿这个小丫头的与他的关系同开玩笑。

    妈的,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我李克就算好色,也不可能将主意打到这么一个小家伙头上吧,那同禽兽还有什么区别。

    李克当初回冀州之后身上有伤,小洛一见就掉了几滴眼泪,又找来郎中,又不断送些好吃的食物过来给李克补养身体。

    这几个月,李克起码吃了小洛三头山羊。估计小丫头在甑府领取的薪俸都填到自己身上去了,一想到这里,李克就暗自感激。一个小丫鬟能有多少月钱,唉,这份人情以后该怎么还呀?

    “我刚去了你们先登的军营,他们说你来河边练刀。”小丫头将手中的小包袱解开,露出一大叠饼子和两条熟羊腿。

    小丫头一脸得意:“快吃,快吃,吃得多,身上的伤就好得快。”

    李克无奈地摇着头:“都说了,我身上的伤都好了。”

    “好了也要吃。”小丫头恼怒地将包袱塞到李克手中:“若不吃,我就不理你。”

    “好好好,我吃。”正有些饿,又见有肉,李克心中大觉欢喜,提起一条羊腿,大口咬了起来,连连说:“好吃,真好吃!”

    小丫头笑眯眯地站在李克身边,突然问:“伯用,你现我今天有什么变化。”

    “怎么了?”李克抹了摸全是油的嘴,上下打量着小洛:“没什么不同呀。”

    “讨厌,再看看。”小丫头急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使劲地指着自己的头,“快看,我命令你快看。”

    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李克吃了一惊,这才现不对。

    原来,小洛的头已经挽成一团,上面插着一根牙骨簪子,同往日那个垂着两根小辫子的模样相比,多了一分成熟和妩媚。

    李克吓了一跳,忙退后一步:“你今年多大年龄了。”

    “已到及笄之年。”小洛轻轻一笑,立即骄傲地说:“我已经是大人了。“

    所谓及笄之年,就是十五岁,也就是已经到了结婚年龄。《礼记?内则》上说:“女子……十有五年而笄”。“笄”,谓结而用笄贯之,郑康成注曰:“谓应年许嫁者……笄而字之……”

    这段文字是李克这段时间养伤时胡乱看书时看到的,书在这个时代属于奢侈品,小洛从甑府偷了不少书过来给李克解闷。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已经是大人了,我还以为你才十二三岁呢!”李克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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