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毕,李克不屑地看了高干一眼,挖苦道:“高将军,你真要跟着我,我倒无所谓,来就是了,不胜欢迎。不过,提醒你一句,少在军队你搞鬼,师帅他们不好说什么,老子先饶不了你。我李克逃奴出身,脾气蛮得很,也不会同你讲道理。”

    说完话,李克也不再理睬满面铁青的高干,转身而去。

    他不是一个习惯同人妥协的人,心中想什么,口中就说什么,完全不会顾及他人感受。再说,他对高干此人深为痛恨,有些杀之而后快的冲动。不过,考虑到他同袁绍的关系,再想到从前在战场上二人的交情,也就罢,就当不认识这个人。

    随着秋收的结束,公孙赞和袁绍的河北争霸战即将拉开大幕。冀州军一队接一队地开赴战场,盘河南岸但凡有宽敞一些的地方都被帐篷占满了。

    至于北的幽州军也全部集结完毕,在河北逗留了这么长时间,各地州县也被他们扫荡得差不多了,再不决战,只怕军心都要散了。公孙赞等得快不耐烦了。

    两军的兵力相当。冀州军总数三万,袁绍占领冀州之后势力大涨,同以往在渤海时相比,判若两人。这三万人良莠不齐,其中包括一千八百先登士,一万冀州主力。其余两万多人都是各地豪强的部曲。

    看着各地豪强无颜六色的旗帜,李克没想到河北士族的力量居然这么大,断断一个多月时间就组织出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看来,自己当日的提议就像是打开了一个装魔鬼的瓶子,从瓶子里飘出来的恶魔越来越庞大,越来越不受控制。

    如今的冀州,军政权利大部由河北本地豪强把持,外来的颖川名士一枝独大的现象得到削弱。如今,冀州两排相互对峙攻衅,很是热闹。

    随着郭嘉、二荀等人的出走,外来的名士集团同河北本地好强的势力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如今,颖川士的代表荀谌、许攸、郭图和河北豪强的代表:沮授、田丰、审配等分庭抗礼,斗个不停,为这场战事怎么打,如何打争论不休。

    估计袁绍也是被他们吵得烦了,索性不管不顾,就这么带着部队前来决战。

    相比起秩序显得有些混乱的冀州军而言,北面的幽州军军威雄壮,兵力同袁绍相当。但却有大量战马,军中的骑兵已经达到惊人的一万之巨,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这些事情同李克却没甚关系,他只不过是先登营的一个小军官,不管对面的敌人有多强大,打还是不打都由不得他做主。到时候听命行事就是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近乎自虐的训练,颜良所授的刀法也练得越地纯熟,身上的肌肉也越来越达,举手投足都能感觉到身体里蕴藏着一股爆性的力量好象要喷薄而出。着也可以理解,他大概也不过十几岁,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可奇怪的是,体重却轻了些,想来身体里的脂肪含量比以前少。

    有规律的军营生活对健康果然大有好处。

    这一日傍晚,躺在河边沙堤上,眼前依旧是灿烂夕阳和红彤彤的流淌的河水。看着对面远方敌人连绵不断的军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心中一片平静。天地辽阔,在天地面前,对峙的大军看起来是如此渺小。

    身边草丛中有小虫轻轻爬动,水中,有一条鲤鱼突然下沉。身边的铠甲上,有一片铁甲叶子上的线断了,心跳和呼吸缓慢悠长……

    这一刻,李克突然沉浸在张飞所教授的吕布那无上的武学意境之中。

    正想得入神,就看见蒋义渠背着手慢慢走过来,还没走到就放声大喊:“伯用,你这家伙倒也清闲,一个人躺在这里睡。前几日你得了那么多美食,也不知道叫上我,欺负人吗?”

    话虽说得愤慨,可蒋义渠眼睛里满是柔和。

    李克知道这家伙虽然少言寡语,可对自己的态度颇为和善,看自己的时候,甚至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大概是因为他以前也是一个奴隶,血管里好象还有羌人的血,被师帅在凉州时征召进了大汉军队后,因为血统关系,一直得不到提拔。现在的李克就像是年轻时的蒋义渠。

    “哈哈,是老蒋。”李克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笑道:“大家都这么熟了,吃肉的时候你自来便是,谁耐烦逐一去叫。你看颜良大哥就不请自到了,可偏你面皮薄,死活不到我帐中来叨扰。我还当你生我气了。对了,大热天的,难得你跑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你这小子升官了,翅膀硬了,瞧不起我这个老头子。”蒋义渠笑说:“对了,我听人说刘备去北海了,我军后背的威胁总算解除,也可放心同公孙瓒决战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李克点了点头:“不过,刘备小儿手头只有一千骑兵可堪使用,就算他在背后捣乱,也不用害怕。倒是他手下的几个将军有些门道,不可小视。”一想起风度翩翩的张飞,李克嘴角就挂起了一丝微笑。这家伙……嘿嘿,表面上装出一副世家子弟的模样,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破落士族。画虎不成反类犬,简直就是一个……花花公子。

    刘备这次去北海在李克意料之中。

    北海郡位于青州东面,青州是黄巾的大本营,这么多年了,流寇屡剿不绝,任何人坐到青州刺使的位置上都会寝食难安。这也难怪当初田楷那厮会悍然起兵北上,以期在河北夺得一片根据地。可惜他在遇到师帅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青州满地流寇,乱得不成样子,据说,青州流寇如今已达到惊人的五十万。其中,有十多万人流窜进了北海。

    北海太守孔融乃孔子的后人,天下间一等一的名士,可无论是治军还是治民都是一塌糊涂。流民一到,就吓得躲在城中不敢出来。

    当然,他也可以同流寇们大谈儒家学说,念颂一篇道德文章。可效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孔北海的学派很是奇怪,在天下儒家士子都在细心揣摩公羊学说,实用主义甚嚣尘上之时,他却在大力宏杨道德。

    而今,北海已被十万流寇围得水泄不通。孔北海见道德教化没有任何效果,值得四下派出信使求援。可如今讨伐董卓之战刚结束没多长时间,各方诸侯都虎视眈眈摩拳擦掌,准备抢地盘捞实利时,北海的安危同他们却没任何关系。

    也只有刘备答应出兵帮忙,这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换任何人是刘备,在河北战幕即将开启之时,正该静观待变,突然出手,从中获取一定好处。如今却突然离开这个热点地区去北海,确实有些怪异。

    但李克却非常理解刘备,抛开对刘备的成见不谈。李克也是庶民出身,知道以草莽出身的人要想在这个世界立足是何其的艰难。就算刘备留在河北,在世家大族的阴影下也不会有任何作为。还不如去北海,只要能救得孔融,得到这个大名士的肯,就算获取了一定的政治治本。这比夺取一城一地更家实在。

    “刘备这鸟人的算盘打得精明。”见蒋义渠不解,李克笑着把自己的推测一一同他说了。

    听完李克的分析,蒋义渠一拍脑袋:“伯用,你脑子还真灵,连这都想得到,我服了。”

    李克道:“我这也是按常理推测,理当如此。”

    蒋义渠点点头:“确实,对了,听说甑家有一个使女瞧上你了。伯用,甑家是大族,能娶他的家人,也不算辱没你。”

    李克面一变,怒道:“老蒋你也来埋汰我,根本没有的事。”说罢,捏着拳头作势欲打。

    蒋义渠哈哈大笑,连忙闪到一边,大叫:“别闹了,拳怕少壮,我可不是你的对手。对了,袁绍今天晚上要召集众将军议事,鞠帅命我先登诸将同去。”

    李克一楞:“要开战了?”

    “对。”蒋义渠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走了,耽搁了军议,仔细大帅军法。”

    说完话,蒋义渠率先转身离去。

    “等等我。”李克慌忙追了上去。

    此刻,袁绍只怕巴不得给公孙赞一点颜色看看吧?

    最近,袁绍被公孙瓒的一篇《讨袁檄文》弄得勃然大怒,直狠不得拔了公孙瓒的皮。

    古人都讲究所谓的大义,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凡事在做之前都要分个是非黑白,战争也不例外。

    在决战之前,公孙瓒手下的第一谋士关靖扬扬洒洒写了一篇千字雄文,罗列了袁绍的十大罪状:

    罪,袁绍在京期间无所作为,以至董卓东来,酿成大祸。

    其次,董卓在京城主政期间,袁绍在京城做官,本该奋起反击,揭批董贼的罪恶。可他却逃出京城跑回了老家,简直就是贪生怕死的懦夫。

    第三,袁绍起兵讨伐董卓,致使留在京城的袁家人被董卓屠戮,这是大大的不孝顺。

    第四,讨伐董卓之战历时两年,毫无成果。

    第五,袁绍在董卓挟持天子期间,意图另立幽州刘虞为帝,此为大逆不道。

    第六,袁绍到处抢劫,补充军用,完成没有大臣的体统。

    第六,杀害刘勋。

    第七,勒索地方,向各地太守们伸手要钱要粮,简直就是一个强盗。

    第八,勒索不成,就大开杀戒,行为暴戾。

    第九袁绍是贱妾所生,出身卑微,准配与袁术这样嫡子争辉。

    第十,讨伐董卓之战之所以失败,关键原因是袁绍夺取了孙坚的根据地阳城,至使联军上下离心离德。

    ……

    老实说,这十大罪很多地方都是无稽之谈。特别是第二条,那个时候袁绍若留在京城和董卓做斗争,只怕第一时间就被人砍了脑袋,就算是死,也要被人当成二傻子。

    檄文中一边说袁绍不奋起反击董卓,一边说因为起兵至使留在京城的原家人被屠戮一空,是大大的不孝,这两条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至于袁绍是妾生子这条,别人说说倒是无妨,由公孙瓒口中说出来,却是一个大笑话。公孙瓒也是小老婆生的,他和袁绍大哥不说二哥,都差不多。

    不过,袁绍这人自来小气,看起来很随和一个人,但心胸却不甚开阔。这扬扬千言的檄文好大篇幅,足足两斤竹简,看完后,袁绍一张脸都变成了绿色,勒令手下谋士也写一篇同样的文章还击。

    可惜,文思敏捷如陈琳者抓破脑袋也想不出该写什么。人家公孙瓒摆明了一个老军痞,死猪不怕热汤,你写什么都伤不了他。

    对于这种有文化的流氓,你还真没办法。

    回到军营吃过晚饭之后,鞠义带着一众先登将领走进了袁绍的大帐。

    帐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到惊人,里面也满满地坐了好几十号人,冀州能上台面的人都来了。

    袁绍端坐在上,紧锁着眉头看在大帐正中地上的地图,许攸正指指点点地说个不停。这个鸟人还是该不了爱出风头的习惯,据说,这次出征,老家伙因为负责粮草调动,大大地捞了一笔。也不知袁绍是不知道还是装着不知道,又或者为了安抚一下最近被河北本地豪强压制得有些抬不起头来的颖川士吧!

    许攸固然高谈阔论,右边武将的头淳于琼也不断点头附和。但左边河北豪强们以沮授为的一批人都面带冷笑。

    袁绍见鞠义等人进帐,点点头:“鞠将军来了,快上请,我正在听许先生的秒计呢,你也来听听。”看得出来,袁绍最近的心情很好,特别是在河北豪强大量归顺之后,往日困绕他的诸如征召壮丁和筹集粮草等麻烦事都进行得异常顺利之后,更是让他有一种河北民心已尽在我手的错觉。

    “听听也好。”鞠义面无表情地招呼众将坐在席子上。

    李克定睛朝大帐正中的地图看去,正是界桥一带的地形图,上面的山川河流、两军的兵力布置都表注得异常详细。

    李克本就是一个斥候头出身,忙了这一个多月,对两军的态势摸得很清楚。如今看了这张地图,同自己所得到的情报一一对应,竟丝毫不差。先登营和淳于琼的冀州军主力不和,两军平时各行其是,各干各的,各有各的情报系统,也没有什么交集。

    李克自然也不会把自己辛苦弄来的情报同淳于蠢货分享。

    这张地图出自淳于琼的情报系统。

    李克心中隐约有些吃惊,看来,士族中也不尽是笨蛋,光看这张地图,就可知,他们也下了不少功夫。听说,冀州军的情报系统是由一个叫董昭的人负责,这人李克没见过,据说也是颖川士,是淳于琼的老朋友。

    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他们了。

    许攸难得地出次风头,很是得意,团团一揖:“这次会战牵涉到河北大局,牵涉到冀州安危。而幽州军军甚大,又多骑兵,利于穿插袭扰。我军多步兵,只能稳固推进,步步为营。

    因此战场选择甚是要紧。诸君且看,界桥一带四周都是高山,只中间一条狭长谷地。越往南,谷地越宽,像一个喇叭口。因此,我们必须压上去,限制敌人骑兵的迂回机动。

    我提议,将决战场选在界桥,第一时间冲过桥去,占领桥头空地,只要将敌人牢牢档住,我军就可源源不断过河。

    若是让敌人骑兵冲过河来,我军大营都是一马平川,这一仗也不用打了。”

    此言一出,帐中众人都小声地议论起来。

    李克心中一动,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具体什么地方有问题,他一时也想不出来。反正许攸的话还没说完,索性再听下去。

    不理睬众人的小声喧哗,许攸继续道:“至于派哪支部队为我军开路先锋,先期派多少人过去都值得考究。部队,多了吧,秩序也乱,一时过不完,敌人半渡而击,这支部队就危险了。若少了,被敌人骑兵一突,也得全军覆灭。”

    淳于琼微笑着点头:“许先生所言甚是,你觉得派多少人先期过河为好?”

    “我算了一下,如果要想在敌人反应过来到列阵反击,需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只够两千人过河,而这两千人又得都是百战精锐。”说到这里,许攸有意无意地瞟了鞠义等人一眼。

    淳于琼击节叫好,问:“许先生你觉得哪支部队可堪重用?”说着话,他的眼睛也看向鞠义。

    而鞠义则微微闭着双眼,好象睡着了的样子。

    李克心中一凛,立即明白许攸想干什么。他这是想让先登营到排头兵,第一个冲过河去。娘的,对面可有三万多敌人,其中一万骑兵,送死也不是这么送的。

    这个该死的家伙,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内斗,还在想着借敌人之手消耗先登,用心何其之毒也!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幽州军可不是田楷的流民。不要说三万,来个五千骑兵,就够人喝一壶的。

    得想个办法解师帅之忧。

    想到这里,李克故意动了动身体。

    淳于琼觉李克的不对,以为这个莽撞的小子要主动请缨,欣慰一笑:“李将军可有话要说。”

    “正是。”李克站了起来:“许先生说得有理,我觉得这支先期渡河的军队必须是我冀州精锐中的精锐,我觉得,应该让大戟士先冲上去。大戟士乃我冀州精华,士卒皆是敢战勇士,张颌将军又有万夫不当之勇。若张将军愿去,末将军愿意追随。”

    李克这话让许攸和淳于琼同时面色大变,连坐在上的袁绍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大戟士只有一百人,是袁绍的亲兵,要用来保护主公安全的,轻易不能调动。李克这话说得甚是无礼,让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怒。

    倒是那张颌一笑,“沙场血战,固所愿也!”

    袁绍突然站起来,怒喝道:“李克,你什么身份,小小一个都伯,军机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来人,推出去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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