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出意外,幽州骑兵会如烧红的铁钎刺进牛油一样将整个营地的士兵一冲为二,然后用环刀一一砍翻在地。

    可是,事实并不如众人所想象的那样。大概是营地里的混乱让白马义从有些犹豫。在又射出一轮箭雨,顺便收割了十几条人命之后,这一百骑兵突然一拐,从营地边掠过。闷雷一样马蹄声渐渐行远,排成一溜的骑兵转到了另一边。

    “他们怎么跑了?”高干又累又渴,只想倒地不起,就此死去,也强似受这样的折磨。

    “匈奴人的骑射战法。”见到了满地的尸体和奔流的鲜血,李克内心中的激动蠢蠢欲动,一张死人脸也生动起来:“我在并州匈奴那里就看到过这样的骑兵战术,想不到幽州人全盘照搬过来。每战,探马在前面开路,遇到小股敌人,立即下手吃掉。一但碰到大股军队,就集中主力围着敌阵边射击边绕圈。只不过,公孙赞把骑弓换成了弩。弩的威力巨大,射程更远,更不好对付。”一种记忆突然又从脑海里浮现出来,剧烈的疼痛传来,头盖骨好象都要裂开了。

    这种痛苦深如骨髓,相比之下,肩上的箭伤不过是被蚂蚁咬了一口,可以忽略不提。

    李克浑身哆嗦,狠狠咬住下唇,长长地呻吟一声:“该死的,我头好疼……这战术我看到过……在西安,秦兵马俑博物馆……弩骑兵……西安是哪里……什么叫博物馆……老天,我究竟是谁?”

    弩射击度不快,不便装填,每射一轮,白马义从都要伸出一只脚塔在弩前的圆环上,双手拉弦。

    可就这样的度还是给了冀州兵和甄家的奴仆们极大杀伤。

    有人混乱地朝营地外跑去,可跑不了几步就被环刀劈成两截。

    看样子,公孙赞在是想全歼这五百来人,而不仅仅满足与击溃和追击。如此,他们才不紧不慢地在营地周围绕着圈子,不断将这已经陷入崩溃的乱军压缩成一团。

    但是,这样的战法正中李克下怀。他先前拉着高干跑到大车旁边,混乱的士兵们下意识地跟着主将跑,就这么迷糊地被压缩在大车群里。

    层层叠叠的大车阻挡住敌人的弩箭,很多人都趴在了车底。

    高干这才清醒过来,大叫:“把车都围成围子!”

    辘辘车轮声响起,不断有大车推来,胡乱地围在一起。

    “仆仆!”的射击声好象永不停歇的样子,转眼,车上已经插满了弩箭。不过,被射中的人也少了许多。

    高干松了一口气,刚一转头,就看到甄家家主甄俨正脱着肥胖的身躯,将头埋在车底,只露出一个肥大的屁股在外面,毫无当初身为和河北豪强的威严。

    看到这滑稽的一幕,高干几乎笑出声来,心中的恐惧也少了许多。

    拍了拍身边的李克:“乌丸人,你这法子好,有这么多大车,敌人也冲不进来。”

    “敌人固然暂时冲不进来,可我们也出不去。”李克一张脸白得吓人,溪流一样的汗水从短丛中淌下来。

    “啊……是啊……”高干尖锐地叫了起来。

    “不过不用担心,天明时敌人就会走的。”李克努力地露出一丝笑容,试图安慰主将:“这里离冀州城不远,敌人的大队骑兵看来就是为甄家而来。这里地广人稀,敌人要想搜索我们这支部队,探马定散得很快,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再说,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冀州那边估计也会有所察觉……所以……所以末将认为,天亮的时候他们就会走……丝!”李克伸手敲了敲还在疼的脑袋。

    “如此就好。”高干的身体停止了颤动,感激地说道:“乌丸人,你伤口还疼不。刚才多亏你,否则……否则本将已经阵亡了。这次若能平安回冀州,绝不相负。”险死还生,高干说起话来有些辞不达意:“乌丸人,你是个人才,比我懂军事。可惜你不是士族,否则我顶向本初公推荐……回去之后,我请他提拔你做都伯……”

    李克心中好笑,高干已经说自己不是士族,没办法得到提拔,可话锋一转,又说要推荐自己做都伯,看来,这个家伙已经被血腥的战场吓得糊涂了。

    他哼了一声:“活过今天再说,敌人不可能只有这一招,他们马上就会强攻的。”

    射了几轮箭之后,白马义从突然拉停战。一百骑同时停下脚步,整齐划一得令人毛骨悚然。雨点一样的弩箭也不见了。

    车阵中的冀州兵都安静下来,茫然地看着前面的那一群骑兵:难道敌人见无法用骑射战术,就此罢手?

    战场陷入了沉寂,只火苗子呼呼地舔食着夜空,间或几声垂死士兵的呻吟。

    又是一阵马蹄声轰隆而来,这一次,敌人径直地朝车阵撞来。

    李克冷笑:“轻骑兵冲车阵,幽州军的大将是谁,傻了吗?”

    “看呐,哪是什么?”高干指着前面大叫。

    李克定睛看去,却见敌人两人一骑,用长索拖着巨大的原木疯狂冲来。

    看到这一幕,李克惊得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不详的预感从心中升起,一向沉稳的他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弓手,射击,快射击,阵要破了!”

    李克不过是一个小是的斥候,他的话自然没人听。可还是有人拉开弓朝前射去,但效果几乎为零。弓手训练不异,一个合格的弓手不经过半年以上训练形不成战斗力,不像弩手,朝学夕成,第二天就可以拉上战场。可弩这种东西在这个年代还属于尖端武器,根本不是这支杂牌军所能拥有的。

    强弩的弩机要用青铜制造,而铜这种东西在汉朝等同于现金。即便是四世三公的袁绍,穷冀州之物力,也不过一千具强弩。

    高干军一支强弩也无,整支部队也不过三十具步弓,还都是用杉木制成的长弓。射程短得可怜,加上又疏于训练,几支稀疏的箭射出去,没几步便软绵绵地落到地上。

    见到高干军射击,白马义从奔驰的度更快,那根用长索拖着的原木也忽悠悠地飘上了半空。

    战马奔到车阵之前,近得几乎可以嗅到马鼻里喷出的热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骑兵突然又是一拐,堪堪擦着车辕侧身而过。

    “好强的马术!公孙赞的白马义从比匈奴人的骑术还要精妙。”高干手心里全是汗水。

    还没等他惊叹出声,战马上的两个骑士突然抽出环刀,狠狠地斩在长索上。

    那根已经被战马拖得腾空而起的原木脱离束缚,借着惯性,夹带着轰隆的风声,狠狠地砸在大车上。

    “喀嚓!”一声,一辆大车顿时被打得塌了下去,车上财物散了一地。刚才还围成一圈的车阵也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阵破了!”所有的人都在大叫。

    只不过,阵外是幽州人的欢呼,阵内则是冀州兵绝望的惨叫。

    又是一根原木袭来,车阵多了一个缺口。

    这么大的惯性,那些长一丈,直径尺半的原木不可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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