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仓山见姬澄澈示弱退却,暗笑这小子自作聪明,可惜打错了算盘。

    他这一式“月落乌啼”气劲绵长厚积薄发,岂是退避三舍能够轻易化解?可笑姬澄澈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有率先抢攻以求遏制,只会令自己的气势愈来愈盛。

    转念之间,姬澄澈已退到瓮城尽头,背后便是无尽的雨夜。

    米仓山情知火候已到,将功力催动到八成,折扇光芒暴涨如毒蛇吞吐直噬姬澄澈的咽喉。

    不曾想姬澄澈的身躯蓦然后仰,脊背几乎贴到了地面,折扇从面门上方尖啸掠空。

    米仓山低咦了声刚想改弦易辙换招再攻,冷不丁胎元神刀彷如蛟龙出海从身下探出,刀芒如虹气势如雷,铿然劈击在折扇之上。

    米仓山招式用老,正逢旧力衰竭新劲未生的当口上,被姬澄澈结结实实一刀劈中折扇好不难受。

    “铿!”折扇翩若惊鸿往上弹起,米仓山立足不稳踉跄后退。

    姬澄澈顺势抬起身躯,胎元神刀神出鬼没铿铿铿大拙不工横扫六合。

    米仓山一招失算满盘被动,只得且战且退试图利用巧劲化解姬澄澈凶猛的攻势。

    奈何姬澄澈每一刀都凝练内敛,圆融如月明光胜日,米仓山的折扇非但无从借力打力,反而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邱行健见势不妙挥舞双枪抢上助攻,反倒将耿天撇在了一旁。

    耿天本有意相助,但看姬澄澈以一敌二竟是游刃有余从容自若,不禁又是惊异又是佩服,更庆幸值此山河变色的变乱之际这少年是友非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改变主意,指挥守军调动人马重新布防,阻止叛军登城。

    叛军的云梯被姬澄澈用千龙怒毁去大半,士气明显受挫,后援一时接济不上。

    相反守卫瓮城的禁卫军斗志高涨在耿天的指挥下发起反攻,杀得城楼上的叛军叫苦连天死伤惨重。

    然而很快城下的叛军便再次架起云梯,宫门也被冲锤硬生生撞开。城外一阵欢声雷动,援军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正在这时宫中忽然响起了鼓声,“咚咚咚”雄壮高亢犹如密集的雨点捶打众人的耳膜。

    耿天听见鼓声,大声传令道:“撤!”

    “撤!”

    “快撤!”

    身旁的亲兵迅速将耿天的命令布达到瓮城的每一个角落,守军令行禁止立即向瓮城里退却。

    耿天率领数十名校尉和帐下亲兵负责断后,朝姬澄澈叫道:“澄澈殿下,快撤入瓮城里!”

    姬澄澈艺高人胆大,一掌逼退邱行健,一刀迫住米仓山,犹有余暇回答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米仓山和邱行健联手夹击姬澄澈二十余个照面,丝毫没能占到便宜,均感颜面无光,一个个拼出真火猛攻不止,暗道若这样还不能拿下这少年,岂不是要落下一辈子的笑柄?

    耿天等到最后一名部下撤离了城头,这才挥刀砍翻一名叛军校尉,口中一声呼啸纵身跃下城楼。

    后面追上来的叛军纷纷投掷长矛、发射箭弩,耿天一边拨打一边飘退,两队锦凤卫也赶来接应,进行空中支援。

    姬澄澈目送耿天离开,默念巫咒放出一道怒剑狂花咒,剑华冲天如花怒绽,生生将包围圈撕开一道裂口。

    米仓山见状恼羞成怒,扇作风雷怒吼炫光大放轰向姬澄澈。

    哪知姬澄澈压根没有退走的意思,使得不过是欲擒故纵之计。

    “嗡——”胎元神刀符光盛绽,披荆斩棘破开扇风,以万夫不当之勇斩向米仓山。

    米仓山猝不及防,赶忙合拢折扇当做剑使拼命上挑,只求能引开刀锋保住脑袋。

    “叮!”胎元神刀荡开折扇几无凝滞往下斩落。

    米仓山的脑袋总算保住了,肩头却被刀锋劈中,整条右臂挂垂下来已是不保。

    “米尚书!”邱行健奋不顾身扑将上来,双枪护住米仓山。

    姬澄澈哈哈一笑收刀飞退,四周百千叛军尽皆被他凛凛神威杀到寒胆,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姬澄澈正欲撤离城头,耳中忽听血泊里有个伤兵唤道:“救……救我。”

    姬澄澈转目望见那伤兵,立刻停住身形,旁若无人探臂将他抱起,跃上女墙往城下飘落。

    瓮城上方赶来驰援的锦凤卫,瓮城底下正在有序后撤的守军见此情景欢声雷动,齐声用巫语呐喊喝彩道:“模子、模子、澄澈模子……”

    甚至不单是他们,连敌对的叛军亦看得心驰神摇打从心底里佩服。

    米仓山稳住身形运功封冻伤口,正打算下令调集精锐追杀姬澄澈,突然察觉脚下的城楼发出微微颤动。

    米仓山凛然一惊,就看到整座瓮城的城墙徐徐亮起一层诡异的红光,由上而下宛若一道巨大的血瀑,在雨夜里闪烁荧光颇是渗人。

    “不好!”米仓山脑海里灵光乍闪脸色大变,顾不得什么名士风度尚书城府,气急败坏声嘶力竭道:“退,全部退出去!”

    邱行健等人也察觉到不对,朝着身后的军士喝令道:“撤退,撤出宫外,快!”

    那些听到命令的士兵茫然不知所措,心想明明是攻下了瓮城,为何还要撤退,那不等于是将好不容易夺来的城楼再拱手相让么?

    至于后面成千上万的叛军压根不清楚瓮城上的情况,只道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无论如何也要砍下一两个守军首级好分一杯羹。

    于是乎前头的人停住,后面更多的人还在不断往上涌,瓮城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米仓山远远看到后方的朱雀门城楼上也已泛起了血芒,情知大事不好,腾身而起跃落到瓮城前,将一个刚想抢进宫门的叛军校尉伸手揪住,喝道:“快往后撤!”

    那校尉不认得米仓山,勃然大怒道:“你谁啊,找死么!”

    米仓山怒极,五指运劲将那校尉的脖颈拧断,跳上马背道:“老夫是兵部尚书米仓山,尔等全军后转撤出朱雀门外,若有迟疑违令者,杀无赦!”

    叛军愕然止步,心想莫非米尚书疯了抑或是卧底的奸细,所以才要阻止大军攻入皇宫?

    正自疑惑之际,猛听石破天惊的一记巨响,由瓮城至朱雀门数十丈长的地面遽然崩裂,喷射出无数道血红的毒火。

    与此同时,朱雀门的城楼和瓮城也燃烧起来,一蓬蓬炽烈的火球竞相喷薄,火树银花绚烂刺目,在大雨里疯狂地鼓荡蔓延。

    米仓山面如死灰,望着冲天火光喃喃道:“八番龙蛇大阵……今日老夫终于有幸能够亲眼目睹此阵威力,鬼师好手笔、好手笔啊!”

    邱行健急火攻心,跺脚道:“我的尚书大人,现在可不是您大发才情的时候!”

    米仓山嘿然道:“万龙灼天,千蛇赤地……你我还能做什么?”

    邱行健一呆,就看到此刻的朱雀门与瓮城所环绕的数百丈方圆,俨然成了一座熔岩地狱,火蛇狂舞烈焰肆虐,数千人马困顿其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被无情地烧烤吞噬进退不得。

    倒是米仓山率先振作起来,说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索性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我率领兵马杀进瓮城,即便不能求得一条生路,也算报了武王爷的恩情!”

    邱行健咬咬牙道:“也罢,就听尚书大人的!”

    当下两人勉力压制住身边乱军,舍命从火海里闯出一条生路往瓮城里杀去。

    两人甫一杀入瓮城,心里登时凉了大半截,就看到前方一排排守军从宫宇院墙后冒出头来,架起强弓劲弩严阵以待。

    耿天率领从瓮城刚撤下的兵将有条不紊地在防线两侧重整旗鼓摆开阵型。

    米仓山回头瞧瞧跟自己一起冲入瓮城的人马,连受伤残废的加在一起,也不过两百来人,这干残兵败将即便有破釜沉舟必死之决心,亦不过是蚍蜉撼树而已。

    邱行健夺过一匹战马高呼道:“弟兄们,建功立业便在今夜,跟我冲啊!”

    他身先士卒,朝着守军布下的防线杀去。

    身后的二百多残军见他悍勇,又知今夜之局有死无活,把心一横也跟着冲杀出来。

    守军也不出兵接战,千百支弩箭嗤嗤穿空密如蝗雨,叛军像麦浪般一波接一波倒下,转瞬间邱行健身边便只剩下不到十余骑。

    他的战马也被射成刺猬早已倒毙,却还红着眼往上冲杀,忽听一名叛将叫道:“邱督军,米尚书跑了!”

    邱行健怒道:“敢胡说八道,我宰了你!”

    “是真的,你看!”那叛将手指后方,米仓山不知何时已御风越过瓮城城楼,避开八番龙蛇大阵的阻击,直往朱雀门外逃去。

    邱行健呆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二十多年前,他与米仓山并肩作战历经生死绝境,每回都是后者锐身挡难力挽狂澜,身上大伤小伤落下五六十处,连鬼门关都去过四次。

    这样的人,怎么会丢弃同袍独自逃生?

    邱行健百思不得其解,目光却一点点暗灭下来。

    那叛将苦笑道:“邱督军,你也快走吧,记得为兄弟们报仇!”

    邱行健恍若未闻,猛然倒转枪头对准自己的咽喉狠狠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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