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睿出了烟罗谷,这才现令狐冲羽带着几个家人徘徊踯躅在烟罗谷外,脸上都挂着无尽的焦急之色。昨日萧睿入了烟罗谷,便不得出,这几个家人赶紧回去禀明令狐冲羽,令狐冲羽后来去盛王府上问了卫校,才知萧睿醉酒留宿谷中。

    虽然如此,令狐冲羽还是不太放心,彻夜等候在谷外,直到萧睿如今平安出谷。

    萧睿有些感动地招了招手,“令狐兄,我在此。”

    令狐冲羽一个健步就窜了过来,长出了一口气,抱怨道,“好端端地,在这种场合下,公子你怎么能醉酒,岂不知醉酒误事,万一得罪了谷里的贵人,我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萧睿呵呵一笑,“我这不是没事吗?好了,我们回去。”

    回去的路上,萧睿一直在思考,这玉真公主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纵欲?昨夜萧睿以为如是,当今早一看似乎又并非如此。一心向道?那就更滑稽了,这天底下有几个清心寡欲的学道者能像她这么奢靡华丽?

    想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头绪,索性就不再想。不过,萧睿可以肯定的是,这玉真是一个爱才之人,是一个性格比较另类、比较复杂的大唐贵族,嗯,总而言之,不是一个坏人。

    回到家里,焦急等候在门房的秀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匆匆迎了出来,看她眼圈红肿,似是哭过,萧睿怜惜地拍拍她柔弱而稚嫩的肩膀,“秀儿,让你等急了。”

    秀儿俏脸一红,微微退后一步。自家少爷这突兀的亲热举止让她多少有些不太适应。但她马上又想起一件事来,“公子,杜先生来了,目下正在公子的书房里跟郑公子聊天呢。”

    萧睿一怔,“哪个杜先生?”

    秀儿抿嘴笑了笑。“是把公子写成饮中三仙的杜甫杜子美先生啊!”

    萧睿大喜。哈哈一笑。撇下秀儿和令狐冲羽向书房冲了过去。老远就在门外高呼道。“子美兄!子美兄!”

    杜甫和郑鞅本都是饱学儒士。一见如故。正在萧睿书房里相谈甚欢。突然听见萧睿那清越地高呼。不禁也是大喜。郑鞅起身道。“公子回来了。子美兄。”

    杜甫微笑着点点头。与郑鞅一起迎了出来。

    萧睿与杜甫互相行礼完毕。这才热切地问道。“子美兄。如何也到了长安?”

    杜甫叹息一声。“子长。杜甫虽然屡试不第。但明年春闱。我还是想来试上一试。”

    萧睿哦了一声。脸上笑吟吟地。其实心里却颇有几分戚戚然。这杜甫也跟李白一样。是一个“倒霉地豆包”。明明是满腹才学。却始终得不到重用。一生坎坷颠沛流离。这科举之事始终不得登科。最终一生郁郁不得志。还是病死在他乡地客船上。

    作为穿越者。萧睿知道,明年的春闱杜甫还是没戏。不过,萧睿心里却闪过一个帮助杜甫的念头。这样一个忧国忧民的大才子做官,总比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权贵要强。

    三人叙谈着,萧睿突然想起史书记载地杜甫一家在长安的贫苦生活,不由心里一动,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不知子美兄在长安落脚何处?”

    杜甫脸色微微一变,只小声说了一句,“我携妻带子在城里租了一套房子,勉强度日吧,只待来年春闱看看,能不能寻条出路。”

    萧睿笑了笑,也没再仔细问,只是在接下来的闲谈中以拜访为由套出了杜甫的居住地点,然后又借着如厕地幌子,出去嘱咐令狐冲羽每日别忘了派人去杜甫家送些米粮和铜钱。长安物价贵,如果没有自己的资助,萧睿担心杜甫很难能坚持到明年春闱。但他也知道,杜甫性情虽然看上去非常温和,但其实傲骨嶙峋,如果自己当面资助他,他定然是拂袖而走。

    与其这样,不如匿名送些米粮过去,时日久了,杜甫必然会猜出是自己,但又不会说破,即保全了两人的友情,又保全了杜甫士子的面子,他就不会再拒绝。毕竟,他还有妻儿数口要吃饭。

    杜甫跟萧睿关系匪浅,既然来到萧睿府上,那留下饮宴自然是少不了的。就在萧睿外出吩咐家人准备酒宴的时候,杜甫无意中从萧睿的书案上现了一卷厚厚的纸张,有些写地工工整整,而有些写的却非常凌乱。

    杜甫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刚要跟郑鞅说子长的字进步挺大,突然目光一凝,久久地品读着一张张萧睿用来练字地“废纸”,目露奇光,握着纸张的手微微有些抖颤。良久良久,杜甫不禁一声长叹:“子长真乃天纵奇才也。”

    “阳明老弟你且来看子长的妙句。不以威行天下,而以德服天下——富贵名誉,自道德来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涂繁衍;自功业来者,如盆槛中花,便有迁徒兴废;若以权力得者,如瓶钵中花,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杜甫缓缓吟道。

    “还有。笙歌正浓处,便自拂衣长往,羡达人撒手悬崖,更漏已残时,犹然夜行不休,笑俗士沉身苦海。”

    “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从烈火中煅来;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须向薄冰上履过。”

    “一点不忍的念头,是生民生物之根芽;一段不为的气节,是撑天撑地之柱石。故君子于一虫一蚁不忍伤残,一缕一丝勿容贪冒,便可为万物立命、天地立心矣。”

    杜甫越念越惊,郑鞅越听越心旷神怡,时而如清风拂面,时而如古泉潺潺,时而如禅林妙语,时而如空灵如水。

    两人相视皆满是钦服惊叹之色,直到萧睿进来,这才一起向萧睿躬身一礼,“子长(公子)字字珠玑,全是大智慧、大德行、大禅机,堪比圣贤,我等佩服之至!”

    萧睿吃了一惊,心道这是怎么了?突然看见杜甫手里握着的那些纸卷,心道坏了,这自己闲来无事默写出地明代还初道人洪应明所著地一部论述修养、人生、处世、出世的语录世集《菜根谭》,怎生被这两人误会成自己地“著作”?天哪,这误会搞大了。

    他默写菜根谭,一来是为了练字,二来也是为了应付将来的科考。毕竟,科考中那些策论什么地,这些应该能用得着。

    眉头抖动了几下,萧睿正要解释,突然又梦醒过来:此刻还是大唐,而这些佳句皆是明人所著,自己该如何解释?还能照直说自己默写的是数百年后人的东西?萧睿心里暗道一声惭愧,本想打个哈哈就此掩饰过去,但杜甫一直沉浸在行云流水一般雅趣出尘脱俗的“格言佳句”中不能自拔,提出要带走回去细看,萧睿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出乎萧睿意外的是,杜甫不仅回去后仔细阅读了,还重新将这些杂乱无章的“格言”誉写了一遍,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分成“修性”、“立身”、“处世”、“治世”、“明智”、“行事”六篇,装订成手抄册。

    更出乎萧睿意外的是,杜甫在整理完大唐萧睿版《菜根谭》之后,去参加了一个长安士子的聚会和饮宴。在宴会上当着很多长安士子和名流的面,如贺知章、王维、高适、岑参等人,杜甫郑重推出了萧睿的《菜根谭记》。

    据说,当时岑参和高适两位边塞诗人,读之放声高歌,久久不能自已;而贺知章则更是狂放地点评说,“真乃惊天地、泣鬼神之作也”。最夸张的是王维,他在宴会上从头至尾将《菜根谭记》草草翻看了一遍,这个一向沉稳有度的大唐名士竟然当着一众士子的面,放声痛哭起来,任凭众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没有人知道,《菜根谭记》中有一段话,正是击中了王维内心中的一道软肋。他一直处在郁郁寡欢的状态中,是因为他活得很苦很累。想要活得更高的官职,但却又不肯放弃文士的高雅气节,去行那溜须逢迎之事,所以他也一直不得皇帝重用。长期的郁积,如今读了这一段云淡风轻的话突然豁然开朗——这哭,其实不过是一种尽情的泄罢了。

    《菜根谭记》在最短的时间里,在长安士林中风行开去,各种各样的手抄本开始泛滥。最后,在盛王李琦的“关注”下,萧睿不得不同意由盛王府组织将手抄本的《菜根谭记》印成书册。

    一时间,长安士子们几乎人人都能背诵几句《菜根谭记》里的名人名言,引以为人生警言。如果说萧睿机缘巧合参加了几次贵族间的饮宴,传出了不小的才名,但说实话,那并不能得到天下士子的承认和认同。而如今不同了,《菜根谭记》如同滚滚清泉一般流淌过云集长安的士子心田,读着这些妙语禅机充满哲理和大智慧的语句,没有一个士子再去怀疑萧睿的才气和博大胸襟。

    至此,萧睿的名望在士林中到达了一个顶峰,隐隐有越贺知章和王维之势。从今尔后,酒徒萧睿一跃被堪称圣贤转世的才子酒徒所替代,众多年轻士子开始将萧睿引为人生偶像。不多时,长安城中兴起了一股模仿萧睿举止作风的狂潮。

    面对这些,萧睿只能在心里暗道惭愧惭愧真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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