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之笑道:“我没什么名目,你只需进去跟戴元帅说一声,说是秋仪之来了,元帅自然就会接见了。”

    按照大汉朝廷的规矩,求见朝廷官员时候,要么呈上自己名帖,要么通报履历,再不济也得要有个“同年”、“同乡”的名头。

    然而秋仪之上面一条不占,既拿不出什么名帖,又没有履历可以通报,同戴鸾翔也谈不上什么“同年”、“同乡”。

    虽然若是戴鸾翔听到简简单单“秋仪之”三个字,就非放下手中事务亲自会见不可,可是这小小守门兵卒却不知道其中原委,不买他的帐。

    只见那士卒脑袋一昂,呵斥道:“什么‘揪一只’,‘抓两只’的,戴元帅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听你胡闹,去去去!”

    秋仪之呷了呷嘴,又道:“既然戴元帅军务繁忙……对了,三殿下郑森似乎今日也在兵部视察部务,可否帮忙通报一声,就说我‘秋仪之’来了。”

    那兵卒闻言,惊道:“三殿下是何等样身份之人,他的动向你一个小小草民怎会了解得这样清楚?你到底是何人,还不速速交代,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秋仪之刚要答话,一旁的忆然郡主却已不耐烦,抢先一步说道:“他郑森又什么了不起?我平时是不愿意搭理他,否则他也得跟我客客气气的!你还不快去给我通报,在这里多啰嗦什么?”

    那士卒听忆然话说得斩钉截铁,又见他衣着华丽、容貌非凡,真吃不准她是什么来头,带了几分心虚道:“既然两位要见三殿下,这事我可做不了主,要么我去跟头儿知会一声,若是他答应,自然放两位进去。”

    “那你还不快去,杵在这里好看么?”忆然斥道。

    那士卒也不搭理这个面目奇异的女子,与同伴交代几句,便转身进门通报去了。

    坐在牛车之上的程彦却悄悄招呼秋仪之,轻声说道:“看来戴元帅今日繁忙,公子有心帮助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改日再来也无妨。”

    秋仪之笑着安慰道:“不妨事的,不妨事的,我同戴元帅交情极好。更何况这件事情,早一日办妥,两位便少吃一日苦头,不是吗?”

    正说话间,方才那守门士卒已从兵部衙门之中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员穿着千总服色的军官。

    那军官盔明甲亮、神采轩昂,一看便知不是庸碌之辈。却见他远远看到秋仪之和忆然,便极恭敬地小步快跑上前,随即单膝跪地,道:“原来是义殿下来了,小人有失远迎了!哦,忆然郡主也来了!”说罢,又朝忆然行了个礼。

    原来此人乃是被安排进入禁军,充当基层军官的幽燕军士——因此自然就认得秋仪之和忆然郡主了。

    程彦、金德强、包括那守门的士卒,见到这一幕,无不惊呆住了,愈发猜不出这“义殿下”秋仪之和“郡主”忆然两人的身份来历。

    秋仪之莞尔一笑道:“无须多礼。我只是有些小事,需要见一见戴元帅,若是元帅繁忙,见一见三殿下也是一样的。你可否领进去?”

    “哎呀!义殿下这是哪里话?”那千总挠了挠头,说道,“您想要去见,自然就去见好了。对了,上面传令下来,说是幽燕王爷和大殿下,今日也要来兵部视察,义殿下正好一同相见,天大的事情也办妥了。”

    秋仪之却是一惊,心里盘算一番,转身便同程彦和金德强说道:“两位之事,不过是戴元帅或者三殿下点点头、说说话罢了。可今日说巧不巧,幽燕王爷和大殿下都来此处议事,若同他们提起此事,未免多些波折。不如在下先安排二位住下,且待明日再来办理此事。”

    程彦和金德强自然没有异议,点头连声说:“不要紧,不要紧。”

    秋仪之听罢,正要扭头回去,却听身后传来声音,道:“仪之许久没有过来请安,今日怎么在此?”

    秋仪之扭头循声望去,乃是幽燕王郑荣微笑着冲自己说话,身后则跟着大哥郑鑫,知道已经避无可避,便迎上前去跪倒在地,笑盈盈说道:“仪之前些日子疲乏已极,想着舒散舒散偷个懒,这就没来义父这里打扰,也忘了请个假,还请义父恕罪!”

    郑荣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孤看中的只是你这份忠孝之心,至于什么繁文缛节孤并不拘泥。你起来说话吧。”

    秋仪之在地上磕了个头,说道:“仪之记下了。”这才起身。

    于是郑荣又道:“听说你这几日同忆然四处游玩,怎么今天却想到来兵部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秋仪之不敢隐瞒:“我同忆然游览戒幢寺,正好撞见两个熟人。他们本是劝善司中人,因了我的关系这才沦落至街头乞讨。”于是秋仪之便将这两人来历简简单单讲述了一番,又道,“仪之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故而今日便像为他二人求条生路。”

    郑荣一言不发听秋仪之把话说完,便扭头对坐在牛车上的程彦、金德强说道:“孤就是幽燕王郑荣,你们的事情,孤知道了。”

    那二人哪里还能在牛车上坐得住,连忙跌跌撞撞从车上爬下来,趴在地上磕了无数的头。

    金德强更是失魂落魄,口中喃喃道:“王爷殿下万岁万万岁!”

    金德强这语无伦次的恭维,恰好对了郑荣脾胃,莞尔一笑道:“孤向来都是赏罚分明,早有令旨,说是伤残军士不论敌我均由兵部及户部治疗抚恤。然而劝善司作恶多端,其中爪牙须经刑部审谳之后再作发落。然而孤听仪之所言,你二人均为伪君郑爻逆党,所做恶事极多,实难宽恕!”

    匍匐在地上的程彦及金德强闻言,已被吓得浑身是汗,知道眼前这个权倾天下的幽燕王郑荣金口一开,自己便是万劫不复,几乎晕厥过去。

    郑荣却话锋一转道:“可是你二人既有缘同孤见面,那孤自然另有殊恩。这样吧,你二人明日再来此地,若能求得戴元帅体谅,再去刑部报道,就说孤有特旨赦免,还你二人一个清白之身,苟且偷生去罢。”

    程彦和金德强二人还在懵懂之间,趴在地上不知所云。

    秋仪之心里却明白:以戴鸾翔的肚量,又有了郑荣的赦免,他二人下半辈子算是保住了,便笑道:“你二人性命已经保下来了,还不赶紧谢恩!”

    程彦、金德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一面口中不住高呼“万岁”,一面如捣蒜般磕头。

    郑荣被他们一口一个“万岁”叫得心花怒放,便笑道:“你们二人起来吧,先回去好好想想该如何同戴元帅说话,若元帅不愿原谅你二人,那孤也无力回天。”

    程彦、金德强昏昏沉沉地点头答应,就连同秋仪之告别一声也都忘了,起身低头不知往哪里去了。

    秋仪之目送二人离开,转身朝郑荣作揖道:“义父有这样的胸怀魄力,难怪天下归心了!”

    郑荣却不搭话,对秋仪之说道:“孤正有话同你说,你且跟我来。至于忆然么,且先回四夷馆居住,孤近日就要接见你渤海使团。”

    秋仪之听郑荣语气生硬,不知自己又有哪里得罪了他,便慌忙答应,跟着郑荣向刑部大堂而去。

    刑部之内,郑森同戴鸾翔正在共同办理整顿各地节度军事宜,见郑荣领着郑鑫到来,连忙起身行礼,便将办理紧张一一介绍清楚。

    郑荣听了十分满意,说道:“各地节度军军务松弛由来已久,更有地方军官克扣军饷、空报员额,像这样喝兵血的赃官要不留情面狠狠惩治一批,才能重新鼓舞起士气来,你们可知道?”

    戴鸾翔忙作揖道:“多王爷指教!”

    郑森却道:“父王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戴元帅么?有元帅在此处坐镇,害怕事情办不好么?”

    郑荣笑道:“孤怕的就是你在此处,仗着是孤儿子身份,指手画脚,耽误戴元帅办事!”

    众人都知道郑荣此话乃是玩笑,无不哈哈大笑,郑森也跟着笑起来。

    又说了一阵,郑荣这才转身对秋仪之道:“孤还有话同你说,你且随孤到后堂中来。”

    秋仪之刚忙答应一声,随郑荣来到刑部后堂。

    刑部大堂中人包括郑森在内,没一个不机灵的,知道他父子二人有机密事情需要商量,便极知趣地都止步在中堂之中互相攀谈说话。

    刑部后堂除了正中摆了一座大汉版图的沙盘之外,别无其他装饰,显得十分整齐利落,正合郑荣领军打仗的武将心意。于是他十分满意地坐在后堂主座之上,又招呼秋仪之坐下,笑着问道:“仪之这几日玩得可舒坦了?”

    秋仪之不知郑荣这话何意,略加思量道:“仪之这几日冶游无度,未曾帮助义父做事,又疏忽了学业,还请义父恕罪。”

    郑荣却摆摆手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你前些日子出生入死、费尽心力,也是该好好游玩休息一下。孤也是像你这样年纪就奉了先帝旨意出兵放马,一直忙到现在没有半刻停歇,说心里话,还真是有几分羡慕你呢!”

    秋仪之忙道:“仪之不过侥幸立了些微末功劳罢了,岂敢同义父作比?莫要折煞了仪之的草料。”

    郑荣点头称赞道:“你能这样想,也不负孤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他顿了顿又道,“孤这番又寻你密谈,你可知道是何事吗?”

    “还请义父教诲!”秋仪之说道。

    郑荣又复点头道:“这事孤已同你谈了许多回了。眼下万事具备、不欠东风,孤登极即位就在眼前,已算是大功告成。孤正要询问,你今后有何长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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