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管家点了点头,加重自己那话的意思。

    好半天,夏正慎才合上下巴,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这、这……”

    他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倒霉事,怎么就让他碰到了呢?谁能想到坐这样两辆不起眼的马车,穿着打扮跟一般人家的妇人没什么区别的女人,竟然是一位候爵夫人?

    如今得罪了临江城大名赫赫的宣平候老夫人,还说她女儿得了疯魔之症,他这仁和堂,还能开得下去吗?

    夏正慎只觉得头上有一群蜜蜂在“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

    夏衿和宣平候老夫人、罗骞进去的时间并不久,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出来了。三人的情绪都很平静,但平静里又有不同:夏衿是自信里透着轻松,宣平候老夫人是怀疑里透着期盼,罗骞却是目光越发深邃,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还请夏小哥儿开药。”宣平候老夫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宣平候府的下人极是机灵。那几个婆子立刻把桌子椅子从地上扶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找了块抹布,把它们擦拭干净,另有婆子早已把笔墨纸砚也找齐了,铺在桌上,这才一齐退下。

    夏衿也不多话,走过去提笔写了个药方,递给夏正慎:“抓了药,你亲自去煎来。”说着,她的眼神朝夏禅扫了一眼。

    夏禅感觉到她这道目光。脸上立刻显露出愤愤之色。

    他再胡闹,也知道此时关乎家中医馆能否再开下去,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捣乱?

    知道了宣平候老夫人的身份。夏正慎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他把与三房的纠纷都放到了一边,仔仔细细抓了药,又亲自守在火炉旁煎了,斟出来端到了夏衿面前。

    虽谅夏正慎不敢动手脚,而且有宣平候府的婆子一直跟在他身边监视,但稳妥起见,夏衿还是仔细闻了闻药味。发现并无不妥,这才递给一个婆子。

    翰林夫人却不乖乖听话。只嚷嚷那药里有毒,还是宣平候老夫人出马,哄着她把药喝了下去。

    大家都盯着翰林夫人,见她喝了药仍有些烦燥。又将目光转向了夏衿。

    夏衿却是一脸平静。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翰林夫人的面前,微微弯下腰,低声问道:“王夫人,听说你儿子死了?”

    王夫人身子一震,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夏衿,那目光,似乎要把她生生吞掉一般。甚是吓人。

    不过,紧接着,她的眼泪就大滴大滴地从圆睁着的眼眶里流了下来。她垂下眼睑。用手帕捂住嘴,“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与原先相比,更为悲凄。那围观的民众里,有那心软的妇人,听到这哭声。也禁不住跟着一起红了眼。

    夏衿注视着她,仍是一脸平静。过了一会儿。她又低低说了一句:“你的儿子,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这句话,她说得极慢极清晰,即便是声音低,站得近的夏正慎和谭郎中、夏禅等人也都听见了。

    夏正慎顿时被唬了一吓,抬脚便要走过去将夏衿拉过来,喝斥她一通。可身子一动,就被旁边的条粗壮的胳膊给架住了,令他动弹不得。

    他转过头来,看到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个高他一头极为壮实的汉子,那铜铃般的大眼目露凶光,将他即将出口的责问声硬生生逼咽了回去。

    “没你事,老实呆着。”汉子瓮声瓮气道。

    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罗骞的车夫虎子。

    夏正慎扫了四周一眼,只见其他人的目光都在夏衿和王夫人身上,唯有罗骞的视线在他身上,投来过来的眼神里全是警告。

    他心里一凛,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丝毫动静。

    而那边,王夫人听了夏衿那句话,泪眼已换成了惊容,双目圆睁、嘴唇半张地地望着夏衿,连眼泪都忘了流了,只有一滴眼泪静静地挂在腮边。

    夏衿仍没有完,继续对王夫人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呢,你儿子,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这一回王夫人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横眉倒竖,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怒气,冲夏衿嚷道:“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夏衿冷笑一声,盯着她道:“不是吗?你敢说你儿子不是你害死的?陈姨娘明明看到你带着儿子在湖边玩,然后你脚下没站稳,滑了一下,手上一带就把儿子推进湖里去了。”

    “胡说八道!”王夫人真不愧是宣平候夫妇俩的亲生女儿,情绪一激动就想武力解决问题,伸手就给夏衿一个耳光。却不想夏衿将头一偏,就让她打了个空。

    眼前的人胡说八道,打她个耳光竟然还让她避开了去,王夫人简直怒不可遏。她指着旁边站着的仆妇,怒气冲冲地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把这信口雌黄的东西给拿下?”

    那些仆妇早已悄悄得了宣平候老夫人的命令,只低着头,木然地站在那里不动,就仿佛没听见王夫人的话似的。

    王夫人这下更气了,拍着桌子便要骂人。

    可她还没张嘴,夏衿便不怕死地又凑了过来,弯下腰,紧紧地逼视她道:“陈姨娘把这话跟你家老爷一说,你家老爷可生气了,真恨不得把你给休了。你父亲和母亲为了你,拉下脸面,对他苦苦哀求,就差给他跪下了,他才作罢。不过却提出让你回娘家休养,再不许踏进王家一步。

    现在的王翰林家,是陈姨娘当家了。你那正屋,她昨天就搬了进去。睡的是你陪嫁的雕花拔步大床,穿的是你新做的牡丹缠枝正红裙子,头上戴着你家老爷买给你的那枝攒珠白玉牡丹步摇。听说……”

    说到这里,她脸上还露出兴灾乐祸的一丝嘲弄:“陈姨娘她呀,还怀上了孩子呢。王翰林还打算,待得她生下儿子,就过继到你名下,顶着嫡子的名头。往后继承王家家业,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听到这里,王夫人尖叫一声,捂住耳朵大声叫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她赤红着眼,猛地朝夏衿扑了过来,挥起拳头就往夏衿头上招呼,一边打,嘴里还一边道:“我打死你,打死你,叫你胡说八道!我儿子怎么可能是我害死的?他去湖边玩,我根本就不在身边,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水里挣扎不跳下去救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呜呜呜……”

    她一面泪流满面,一面又骂道:“我家老爷,向来对我极好,他纳那贱人进门,不过是我婆婆逼的,为的是王家子嗣。呜呜,要不是我儿子死了,她怎么可能进得了门?怎么可能进得了门,呜呜呜……”

    夏衿也不还手,只左右躲避。不过为了让宣平候老夫人心生歉意,她还是让王夫人把自己的头发挠乱了,衣服扯歪了,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一点,而那嘴里,还不依不饶,继续挑拔王夫人的情绪:“怎么不可能?你不在他身边,陈姨娘那枕头风一吹,他自然什么都相信了。现在,他可恨你呢,你可是害死他儿子的凶手。他直嚷嚷要休了你……”

    “你胡说,胡说,不是我害死的,不不是我害死的,我那么疼儿子,恨不得代他去死……”王夫人被她这话挑得情绪完全失控,到最后简直是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怎么胡说?像你这样害死自己儿子的妇人,被人休了也是应该。只累得你儿子死了,老父老母还须腆着脸去给王家人赔罪,在京里被人指指点点……”夏衿犹不怕死,转过头来继续道。

    “啊啊啊……”王夫人的怒火怨气已被她这话挑拔到了,禁不住连声尖叫起来,拳头不要命地直往夏衿身上挥打。

    宣平候老夫人见女儿这个样子,心痛得如刀绞一样。但想着夏衿刚才说的话,只得死死忍着,将头转到一旁,咬着嘴唇,不再看她们那边。

    “啊!”忽然旁观的人都低低地惊呼起来。

    而那边宣平候府上的仆妇也连声叫道:“姑太太、姑太太……”

    宣平候老夫人转头一看,她女儿已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显是晕过去了。

    而那头夏正慎被这一幕吓得心肺俱震,战栗不已,声音发抖地叫道:“祁哥儿,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直恨不得将这惹祸的侄儿千刀万剐。

    夏衿连眼风都没给他一个。上前给王夫人拿了拿脉,直起身来,朝着宣平候老夫人微点了点头。

    宣平候老夫人松了一大口气,直觉得腿下发软。

    自打她外孙子落水死后,无论是王家还是孙家,谁也不敢在王夫人面前提这话题,就生怕惹她伤心。如今,夏家小哥儿却对此直言不讳,还冤枉说孩子的死是她的责任,又提及对她情深的丈夫会变心,改宠那让她视为眼中钉的陈姨娘,这怎不叫她伤心愤怒到极致,至于发疯晕厥?

    想到这里,宣平候老夫人不禁落下泪来,她命苦可怜的女儿呀……

    “老夫人,老夫人……”恍惚间,她忽然听到一声声叫唤,声音急促却又不敢大声。(未完待续)

    ps:抱抱彳皮岸婲,又给泠水打赏了香囊和平安符,谢谢;也谢谢四月微雨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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