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贵阳一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时间也到了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更要命的是还下起了雪。

    成都,朱燮元看着各地粮食歉收的报告,脸色发黑。战争还在继续,驻守在贵阳城的明军还需要粮食,可现在成都府内的粮仓真是空空如也,更糟糕的是各地歉收,若再强征粮食,去年的川东民变一幕又会上演。

    管家朱胜给朱燮元端来一杯热茶,劝道:“老爷不要心急,这些问题是成年累月积下来的,短时间解决不了。”

    朱燮元叹道:“时不我待啊,奢贼盘踞在永宁,时刻威胁着成都,安贼势大,我军入水西如入敌境,难啊。朱胜啊,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两年的天气越来越怪,这冬天来得一年比一年早,一年比一年冷。”

    朱胜赞同道:“天气确有些怪,听说咱江南老家那边冷得也越来越早了。”

    二人虽不明白天气为何变得越来越冷,但都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略过这个话题后,两人又谈到马上要送到朝廷的奏报。说到这,朱燮元冷笑道:“若不是要给王三善留点脸面,我绝对要弹劾张彦芳,让他死后也身败名裂。”

    “老爷身为西南总督,当以大局为重。”

    朱燮元摆摆手道:“我知道,只可惜我给他们留余地,他们不给我省心啊。”

    “现下局势还算稳定,将士们也都用命,各地官员也都配合工作。老爷,用不了多久就能剿灭叛贼。”朱胜说道。

    “朱胜啊,你还是这么会说话。好,承你吉言,明年开春先打奢崇明,只要攻下永宁,到时我定要上奏朝廷,废掉永宁宣抚司,开府立县!”

    主仆二人交谈甚欢,顺带着朱燮元也捋清了来年的工作。

    临末,朱燮元对朱胜道:“今年过年你去重庆卫过年,替我好好观察一下重庆卫,看看陈华清是怎么拉起一千人来的。”这次入贵作战,陈华清一下出八百人,着实让朱燮元吃了一惊,不掌军不知养兵难,短短的一年时间,陈华清能在重庆卫那地方拉起一千人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若是有可能的话,朱燮元想在全川各卫所推行陈华清的法子。

    京城,兵部接到朱燮元的奏报后,不敢怠慢,当即呈给皇帝。天启帝接过奏报,低头看了起来。在看到贵阳之围被解后,天启皇帝毫不吝啬的夸奖道:“朱爱卿真乃国之柱石。”就连这段时间被为张居正平反一事闹得极糟糕的心情也变得好了很多。但看到死了两个总兵后,天启皇帝脸色变了,对陪在自己身边的魏朝道:“魏伴伴,你说为何一个所谓小小的叛匪,就把咱的两员总兵大将给弄没了?是锦衣卫没查清楚呢,还是你们东厂办事不力?嗯?”

    魏朝被朱由校的话给惊到了,立马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皇上恕罪,是老奴办事不力,甘受责罚。”

    朱由校心肠软,见魏朝那么大年纪了还跪在地上,怒气来的快消的也快,温声道:“唉,不怪魏伴伴你,起来吧。”

    “谢皇上。”

    晚间发生在天启皇帝寝宫的小c曲马上便传了开来,到了第二天,就变成天启皇帝训斥魏朝,魏朝失宠的流言。

    魏朝从自己的亲信太监处得知了关于自己的流言,大惊道:“有人害我!”

    当日早朝,给事中、御使共十三人弹劾魏朝用人不当,监察不力,导致水西叛匪做大。

    天启皇帝看向站在前排的首辅叶向高,目光中充满疑问。叶向高人老成精,猜出这位皇帝不知道东厂在地方上是具体干什么的,便委婉道:“皇上,东厂本应监察地方,捉拿不法之辈,可现在却对水西贼匪的做大毫不知情,实乃失职。”

    朱由校暗暗点了头,转过头来朝站在自己身边的魏朝道:“魏伴伴,你有何话讲?”

    魏朝早在给事中、御使弹劾自己时就知道事情不妙,本想向皇帝讨饶,只是朝堂上有规矩,宦官未经允许不得发言,魏朝不得不战战兢兢的等皇帝发问。皇帝一问完,魏朝就跪在地上,只是哭泣,不说一句话。

    天启皇帝无奈,自己的东厂提督、司礼监掌印太监怎么如此窝囊,连给自己辩解都不敢。

    这时,真正有分量的大臣站出来了,兵科都给事中杨涟对着皇帝行了一礼,沉声道:“皇上,西南总督朱燮元发给兵部的战报上说得清清楚楚,东厂在地方上只管收矿税,其他什么都不管。臣认为,魏朝此人欺上瞒下,不再适合提督东厂。”

    杨涟的话音刚落下,立即又有几个大臣附议。

    天启皇帝看着大臣们不把魏朝拉下马不罢休的态势,心里微微有点紧张,面上仍镇静道:“魏朝确实有错,不过此事还需再查,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平叛。”

    说完天启皇帝就急匆匆的走了,连上朝的礼仪都不顾了。弹劾魏朝的主力大臣们见天启要走,正要上前阻拦,被叶向高给喝退。

    回到宫里,心烦意乱的天启皇帝拿起自己的木匠工具干起了木匠活,而此时陪在他身边的换成了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

    散朝后,魏朝求见皇帝,但被守卫宫门的将士拒绝。

    魏朝心里哀叹,虽然自己的职务没被撤销,但以后在手下面前必然威信全失,失去了皇帝的宠信,自己什么都不是。

    宫内,看着天启皇帝忙活木匠活的身影,魏忠贤心底暗暗冷笑。早先王安由于和外廷朝官交好,失去皇帝的信任,被赶到太监的养老园去,自己派人悄悄把王安给杀了,以免皇帝想起他,现在魏朝也失去皇帝的宠信,只要自己好好谋划一番,不难彻底扳倒他。

    天启皇帝干完木匠活后,伸展了一下腰,对魏忠贤道:“忠贤,今年的内帑收得怎么样?”

    魏忠贤弯下腰回道:“回皇爷,各地的矿税使回信说今年收益不错。”

    朱由校叹了一口气,魏朝是替魏忠贤顶了缸,但现在自己保不住魏朝魏伴伴了,只要他还在自己的身边,自己就会受到大臣们不断的抵制,希望魏朝能自己主动消失,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了。

    “忠贤,你说,如果我把各地的矿税纳入朝廷的税收,可行不可行?”朱由校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问道。

    魏忠贤听到这话,脸色大变,赶忙跪下道:“皇爷,奴愚笨,不懂这国家大事!”

    天启皇帝摆摆手,让魏忠贤下去。

    第二日,宫内又传出流言,皇帝拒见魏朝,魏忠贤成了皇帝新的近侍。在皇宫内混的都是见风使舵之人,瞅这架势魏忠贤是要大紫大红啊,现在不攀附还等什么时候啊,一时间,王体乾、李化贞等大小太监纷纷效忠魏忠贤,魏忠贤趁机夺取了东厂的最高控制权。

    七日后,又一个大朝会,皇帝疏远了魏朝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京城,既然皇帝已经做出了让步,大臣们也得做出让步,故在这个大朝会上,终于成功通过为张居正平反。

    天启帝亲自下旨,为张居正平反,恢复张居正的名誉。

    不过,这次平反并不彻底,天启皇帝没有将魏朝革职,大臣们也没有为张居正的子孙复官复荫。

    大朝会后,没有陷进此次朝堂风波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被天启皇帝召见。

    “骆卿啊,最近建虏有什么动静?”

    锦衣卫在后金安c着人,对后金的大体情况还是了解的。“建虏这个冬天比较安分,没有南下的迹象。”

    “那西南的水西叛匪呢?”

    骆思恭没法回答,在西南犯错的可不只是东厂一家,锦衣卫也没什么建树,这次骆思恭全凭着和东林党的密切关系才没被贵州的事波及到。骆思恭不知皇帝的用意,直接跪地,一言不发。

    天启皇帝对这样的情况愈发厌烦,作为皇帝的心腹东厂和锦衣卫,一个王安一个骆思恭,不以维护皇帝为本职,反倒和大臣们联合起来,真当皇帝是傻子啊。

    “骆思恭,魏忠贤推荐他的侄子魏良卿做副指挥使,你觉得怎么样?”天启皇帝摆明了是要夺骆思恭北镇抚司的权。

    骆思恭不敢反对,顺着皇帝的意思回道:“魏公公有心了。”

    朱由校让骆思恭退下后,对站在自己身侧的魏忠贤说道:“魏伴伴,这下你和r娘客氏放心了吧。”

    魏忠贤熟练的跪倒在地,眼眶湿润道:“奴多谢皇爷的大恩了。”

    骆思恭回到府邸后,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暗暗苦笑:“自己还是小看皇帝了。”

    几日后,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成了锦衣卫副指挥使,掌管北镇抚司。原被骆家父子压制的田尔耕由于和魏忠贤交好,在北镇府司内地位大涨,渐渐将只知吃喝玩乐的魏良卿架空,成为北镇抚司的真正主事人。

    京城内的一系列人事变动看呆了远在成都的朱燮元,而点燃这次变动的竟是杨愈懋的死。不过不管什么变化,朱燮元西南总督的地位仍旧不可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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