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翡黄。”

    “翡翠?”

    他点了下头:“翡黄。”

    “原来如此。怪不得觉得那么特别。”我咧嘴向他笑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他看着我的脸,却微微皱眉。难道是我笑得很难看吗?瞧他的举止,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女儿家都讲究笑不露齿,想必他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笑得这么恣意的吧。

    我讪讪地收回笑容,却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能不能,再笑一笑。”

    我难以置信他居然会有这样的要求,呆呆地看着他:“笑?”

    他的眼神变得落寞,瞳眸的深处蕴藏着一丝渴求。我却面容僵硬,笑不出来,只是勉强扯动嘴角。应该很难看。

    他渐渐收回了渴求,眼中只剩下落寞,连声音都显得那么寂寥:“是我的错觉吧,怎么会再看到那样的笑容。即使是她在世的时候,我也好久未曾看到了。”

    他在怀念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人总是这样,对拥有的东西不珍惜,失去了以后,才会后悔。“你后悔了吗?”

    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陷入了沉思。良久,说道:“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路走过,全都成了定局。这个问题,太轻率了。”

    我的心中忽然一阵刺痛。我摸到了顾明鸢给的药,却不敢轻易在外人面前暴露身体的虚弱,只好勉强忍耐。

    我的脸色渐渐苍白,翟公子问道:“你怎么了?”

    “我是觉得,这车内太过闷了。”

    “马上就到了。”翟公子推开车厢侧面的小窗,向外张望。有裴文玑驾车,车子一路畅通无阻,此时已经驶出了禹阳城。天气骤变,昨夜还飘着雪花,现在却日头高挂。虽然没有什么暖意,但是足够明媚。

    昨夜的一层薄雪已经化了,没想到郊外已经生出了这样多的嫩草,一眼望去,青嫩可人。

    看到这样的景色,我不禁浮现出笑容,趴在小窗上向外张望着。“我们要去哪里?”

    “裴文玑没有和你说?”

    我转过头看着翟公子疑惑的目光,连忙说道:“啊,你知道的。我哥哥原来是不愿意带我过来的,所以并没有告诉我具体的地点。你会告诉我吗?”我睁大一双渴望的眼睛望着他。

    他笑了笑,用手指给我看:“看到那道堤坝了吗?我们要去那里。”我顺着他给我指的方向望向远处,那里有一道影子,依稀辨别地出来是一道堤坝。马儿在前面欢快地跑着,想来不需要多久我们就会到达那里。

    刚刚下过雪,空气十分洁净。我大口大口呼吸着郊外的空气,将青草芳香和泥土味道全都收集到鼻腔里。在无忧无虑的奔驰中,我差一点就要忘掉禄竹山庄,忘掉等待在那里的人。可是我做不到,我第一次睁开眼,就是在郊外。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要进城寻找真凶,可是知道了真相,反而让我更加难受。

    谁能想到,原来我不是布衣,而是千金。谁能想到,我的夫君在金碧辉煌的皇宫,我的父亲在高高的庙堂,我的妹妹在皇上的身侧,而我却被发现躺在贫民巷,满目疮痍,身披重伤。

    到底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结局?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人难以平复的事情,才遭此厄运?

    我茫然地盯着窗外,却被身后温热的感觉惊醒,回身一看,翟公子的身体正在贴近我。

    “你要干什么?”我警觉地盯着他,迅速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他的胸膛很结实,平时一定勤奋练武。

    “我还以为你魔症了。”他瞟了一眼放在他胸前的两只手,坐回了位置,恢复了疏离的淡漠。“你怎么了?”他似乎很关心我。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有些回忆,确实让人备受折磨。好在惊醒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永远不在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变得十分不同,他明明年纪轻轻却透露着数不尽的沧桑,最后一句使我打了个寒噤。

    车外马儿嘶鸣,裴文玑拉住了马,掀开帘子探进脑袋:“前面就是白渠堤坝,我们是直接去,还是先去……”

    “直接去。”翟公子打断了他的话。裴文玑看了看我,退出了车厢,继续驾着马向前驰去。

    谈话被裴文玑打断后,我和翟公子一路无话。他眼神望向前方,却似乎超越了天际,脸上竟是一副奇怪的悲悯之情。我不愿打扰他,靠在窗框上低头数着自己的手指。驶向白渠堤坝的道路不再像城中那样平坦,马车颠簸起来,小程度的晃动恰恰可以使我放松下来,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放松下来后,两个眼皮变得十分沉重,不知不觉闭上了双眼。

    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一个人躺在车厢内,桌上的图纸不见了,身上却多了一件披风。车窗外偶尔有人声传来,但似乎已经是很远了。我扶着沉重的头颅,掀开帘子往外探看。眼前的景色让人心中一喜。

    一条渠道蜿蜿蜒蜒地淌过农田,地里种的小麦茁壮生长,颗粒饱满,很快面临着收获。抬眼望去,春色刚刚施展出来,到处都是新萌发的绿意。小树、老树都发出了一部分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旺盛地生长着。裴文玑和翟公子站在堤坝旁,背朝着我,冲着堤坝指手画脚。

    我抱着披风,小心从车上跳下来,沿着鼓起的田垄向他们两个走去,泥土很快就沾满了我的鞋底,越往那边走,连鞋面上都沾满了泥土。而站在堤坝旁的两个人都穿着靴子,看来他们早就有备而来。

    天气还是有些冷,我走过去,将披风递给没有披风的裴文玑。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披风,却没有接。翟公子却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递给裴文玑,然后接过我手中的披风系上。

    “睡得好吗?”他一边系着披风,一边问我。

    对了,这不是裴文玑的披风,这是翟公子的……我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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