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武帝二年十月的日子。

    吴朝,以十月为一年之始,可是这并没有给赵云一点新岁的欢喜。

    长郡安陵笼罩在一片萧瑟之下,灰色的云在天空中点缀出冷清的色调,偶尔有大鹏雁从空中飞过,悠长的鸣唱与卖炭老头的叫声交织在一起,在驰道旁边的垂柳枝头久久回旋。

    回望秋日的长郡,眼里已布满了惆怅。赵云站在十字路口抬眼眺望,驰道像一条金色的锦带,伸向远方。

    他有些失落,在听到皇上诏令夭下举贤,并且要亲自策问的消息后,他十分振奋,以为报国的机会来到了。

    就在月初,朝野瞩目的殿试在长乐宫前殿举行。贤良们云集长郡,盛况空前,他们翘首期待的量才任官终于开始了。

    它预示着从此将诞生一个与“贫门出将”具有同等分量的选才制度,大家都为之振奋。当华硕把皇上拟定的题目一一传递到大家手中的时候,赵云真正感觉生命的春天到来了。

    那殿试是多么精彩啊!皇上在“制”中所体现的“永惟朝廷万事之基,忧惧有缺”的虚怀若谷,表达对贤良们“精心致思,朕垂听而问焉”的求贤若渴。

    皇上在殿试中提及了许多问题,比如:如今当下朕应如何变法振兴社稷?灾异之变是上天对皇权的制裁吗?面对这些尖锐问题,赵云不仅领略到皇上的胸襟,更感到了终遇知音的激动。他没有丝毫犹豫,洋洋洒地写了数千字的策对呈送给皇上,他自信策对很对皇上的心思。

    还没有容得上他喘息,皇上的第二道策问就下来了。皇上把对历史和现实的思考提到贤良们的面前。

    皇上在策对竹简中提到,为何同样的为王之道,有人垂拱而治,为何同样的刑罚,为什么在先曹时代可以收到囹圄空虚的奇效,而到了五代时期,却竟“死者甚众,刑者相望”呢?

    皇上这道策问对那些食古不化者表示了明显的不满,认为他们虽然言世务却不能解决现实问题;虽然稽古溯源,却都是些无用的东西。皇上要贤良们只管“明悉指略,切磋究之。”

    这是何意?原来是皇上要贤良们不必畏惧那些居于高位,惟无为而冶之学而是从者的态度,只管敞开心扉,直言进谏。

    赵云受到了极大鼓舞,在第二道策对中,他不再回避现实,直言不讳地指出皇上虽效法先王“亲耕籍田,以农为先”,但百姓却没有感受到皇上的苦心,这些事情没有被百姓所理解,而他们不理解的原因就在于教育的荒疏。

    赵云在策对中提到,不重视教育而希望得到贤者,就如同一块玉,不对它进行雕琢,却希望它光彩熠熠一样。他恳请皇上兴办大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这样就不愁天下英才不可得了。朝廷也不必把选才目光局限在官宦子弟、富豪子弟之中。

    皇上所忧虑的廉耻混乱,贤愚混淆,正是因为不能选贤任能而造成的积弊。他认为改变这种状况,就必须实行贤能为上,量才任官,录德定位的政策。

    策对递上以后,赵云已是大汗淋漓了,他有些后怕,担心皇上不能读懂他的良苦用心,甚至误解他的一片忠诚。

    然而,当赵云接到第三道策问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在心底感叹皇上的圣明,因为他从皇上的策问中读出了“虚心以改”四个字。皇上不但没有怪罪他,反而觉得他说话绕弯子,要他直指要害!

    赵云顿时感到了自己的浅陋和狭隘。在第三篇对策中,他不但就皇上提出的问题做了回答,而且把问题集中到皇上最关心的因革损益上来,他提出了“天下之学,独尊儒术”的建议。在这篇策对中,赵云还隐藏了一个别人不易察觉的秘密,就是他希望通过策对进入三公行列,虽然在文字上他一再表明自己缺乏三公的经验和才能。但他相信皇上会看出其中的意思。

    但是,当任命的诏书下来后,他并没有像所期待的那样留在皇上身边,而是做了雍州王相。而同时接受策问的刘海、王绾却做了京官。

    赵云内心很清楚,随着霍信、李纬、王绾等人的任命,标志着“天下之学,独尊儒术”的谏言已获得皇上认可。至于是什么原因让皇上将自己冷落到一边,他说不清楚,也不敢去打探。他只有打点行装,郁郁登程。临行前,他多么想借向皇上辞行的机会,把对大吴的一片赤诚悉数捧出。可皇上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是让宰相霍信传来他的旨意。要他在雍州尽责尽力,安一方百姓。

    策问带来的喜悦已经远去,而他面临的是跋山涉水。现在,御史大夫王绾、中大夫刘海在朝阳路外的送别亭设宴为他饯行。

    凭栏望去,长乐宫外的冲积平原一片萧瑟,落叶漫道,淡淡的雾霭挡住了赵云远眺的视线。

    此去天各一方,何时才能回到长郡,他一片茫然。接过刘海的送别酒,他的心顿时碎了,话音中带了凄婉的哽咽。同是贤良,同答策问,命运却如此天壤之别,他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表达此刻的心境。

    “在下此去,定不负圣命。只是家小儿在长郡,还请二位关照,在下在这里先谢过二位大人了。”赵云说着,献拱手作捐了。

    王绾和刘海慌忙上前扶起赵云,王绾道:“赵兄言重了。论起才学,王绾不敢望赵兄项背。刘大人身设朝廷重任,嫂夫人和贤侄就由我照顾吧。王绾只盼赵兄在雍州大展雄才,早日回京。”

    “如此,在下就上路了。”赵云再拜了拜两位同僚,遂上了车驾。驭手一声鞭响,那马蹄霎时在东去路上敲出“哒哒哒”的节奏声。

    送走了赵云,王绾和刘海沉默了好一阵子,情绪才慢慢恢复过来,他们开始讨论设大明堂的规划。多日来,王绾系统地阅读了《上古考工记》。按照礼制,大明堂是当年先帝宣明政教和举行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的场所。明堂共分九室,一室四户八牖。

    他据此要白马寺绘了工程图,但是皇上看了还觉不满意。一天,霍武把他和刘海召到宣政殿,言清词明地对他俩道:“霍室的大明堂要体现崇儒的意图,要有大吴的气魄,展示大吴的威仪。”

    根据皇上的旨意,王绾要白马寺做了修改。最后,皇上审定的方案为上圆下方,九室八窗四闼十二重。九室法九州,八窗法八方,十二重法十二月。

    狩猎前四天,霍武亲带霍信、王绾、刘海勘测了堂址,要求大明堂建在长郡司马门以东,朝阳门以西。霍武当时就要督促白马寺加紧实施,要求在十月朝觐时,儒生能在这里讲授《上古四经六书》。

    现在,王绾带着刘海策马来到了未来的大明堂堂址上。工匠们见两位大臣前来视察,立即打起精神。

    他们围着堂址转了一圈后,刘海兴奋地说道:“在下大体目测了一下,堂丈一百四十丈,比先曹的大明堂大了不少。”

    王绾望着远处飘落的秋叶,说道:“这正是皇上的圣明之处。可这件事情要做起来,还真不容易。”

    刘海不以为然:“难道还有人敢于违抗圣命么?”

    王绾点了点头:“太皇太后还不知道皇上有此举动呢!她要知道了,能不干涉么?”

    刘海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应王绾的话。从沧月州到长郡,他虽对皇上与太皇太后的关系有所耳闻,却也摸不清底细。他不像王绾身处朝廷中枢,可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沉默又觉得不妥,于是像自说自话道:“过了年皇上就十七岁了,太皇太后大概不会过多地干涉吧?”

    “你可不要小看太皇太后,刚帝在世时,都对她唯命是从,何况皇上呢?最主要的是太皇太后不是一个人,在她的周围还围着一批固守无为而治学说的人。不知大人注意到没有,对皇上的这次策问,有一个人一直沉默着。”

    “谁?”

    “万石之君花兴的儿子花荣。这花兴以崇尚无为而治学说而颇得太皇太后的青睐,刚帝做太子时,他曾是太傅。他的六个儿子现在也都是两千石的秩禄,故而他有万石君之美誉。他们不甘心被排除在中枢之外,必然要找太皇太后的。”

    刘海倒吸一口冷气:“大人这样一说,在下倒真有了印象。记得那天在司马门外,他就曾放言,说刚帝遵循的纲纪要丢了。原来他……”

    “所以!大明堂一事必得有分量的人来主持。这次皇上狩猎回来,我就要奏明皇上,请我的老师章远出山,只有他才能与万石君抗礼。”

    “只是不知道大人的这位老师春秋几何?”

    “与花兴相差无几。”

    “哦,令师春秋已高。皇上眼下可是看重年轻人。”

    王绾道:“话虽如此说,可没有他出面,恐怕无人能与花兴抗衡。”

    “也是!我们都太年轻,分量不够。”

    长郡安陵这地方,有着许多解释不清的机缘。正当王绾他们议论着花兴父子时,就见东边过来一辆马车,车上的人竟是花荣。

    虽然是各怀心思,但在这种场合,同僚们总是彬彬有礼地掩盖着内心世界。相互问候后,花荣绕着大明堂的堂址转了一圈,然后回到他们说话的地方,似乎很意外地问道:“烦劳两位大人赐教,这里是在干什么呢?”

    “难道大人不知,这是奉诏选下的大明堂堂址啊!”刘海直言道,他认为皇上决定的事情,没有必要吞吞吐吐。

    王绾已经听出来了,花荣这是明知故问。他虽然信守无为而治之学说,但也不至于连明堂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花荣点了点头,好似大悟道:“噢!是这么回事啊!恕下官浅陋无知。不过……我朝自太皇太祖以来,一直遵循无为而治而之说,而大明堂却是儒术的礼教之所啊!”

    “这……”王绾捻着美髯正要回答。

    花荣抢道:“这事太皇太后知道么?”

    刘海惊异王绾的预见,忙接过话茬道:“皇上会禀告太皇太后的。”

    花荣诡秘地笑了笑:“呵呵!是这样啊!呵呵……”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呵呵……呵呵……”花荣继续笑着,一只脚早已登上了车驾,然后慢慢离去了。

    两人对花荣的忽然到来感到不解。

    “花荣在此时突然出现,总让人感到蹊跷。”

    看王绾心事重重,刘海宽心道:“也许是碰巧,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但愿不要起什么风波。”王绾望着花荣的车驾越走越远,讷讷自语道。

    华硕为霍武精心安排的狩猎在赵云离开长郡的第二天就成行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司马门,然后转头向西,走上了通往鹿苑的驰道。

    数百名担任禁卫的羽林卫骑兵,分为前、中、后三队,在中尉张欧的率领下缓缓而行。

    紧随在骑兵之后的,是数十面旌旗和多辆鼓车。震天的鼓声在离开长郡安陵城许久之后,才渐渐地平息下来,太尉李纬的车驾就走在这支队伍的后面。

    他从中大夫开始,就很少涉足军事,但今天是皇上的首次狩猎,他也不得不披上沉重的甲胄。他十分不习惯戎装裹身,却又不得不挺直身体,摆出军中统帅的架势。他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周至宁愿做太尉也不愿做宰相。

    穿上这东西,实在是不堪重负!李纬在心里想。其实,远比甲胄沉重的,还有他的心境。

    这些日子他频频出入长乐宫,本来是瞅着宰相的宝位。可是,霍武却把宰相的职位给了霍信,这让他心中很不平衡,为此他还找到太后发了一通脾气。李甜意外平静地听完了他的不满,又以女人的聪慧平息了他的怨愤。

    李甜告诉他,说霍信曾平定七国联乱,又曾经做过刚帝的十年太傅,还是太皇太后的侄儿。更重要的,他既精通律法,又懂军务,门下千客,素来得到朝廷的拥戴。而你此前只是一个中大夫,真正的仕途才刚刚开始,就算现在做了宰相,又有几人心服呢?太尉怎么了?太尉也是位例三公的重臣,一样参与军国大事,还可以得个让贤的美名,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只有听从太后的劝告,但是他一刻也没有放松对丞相一职的觊觎。他认为霍信太刚直了,直了就容易折断。想到这,李纬脸上浮现出自信的微笑。

    “禀太尉,前面就要进入鹿苑了!”张欧勒住马头站在李纬的车外大声说道。

    “速去禀告皇上!”

    “诺!”

    霍信今天享受到了回长郡以来的最高待遇,他以“骖乘”的身份与霍武同坐在一起,而华硕则以护驾的身份骑马跟在车旁。

    “宰相对前日的策问如何看呢?”

    “皇上圣明,前日的策问,聚天下英才于长郡,凝贤良智慧于朝纲,此乃我大吴中兴之举!臣只是不解,皇上既然以赵云最为杰出,为何不留他在长郡,以备大用?而那个略逊一筹的刘海,反倒被擢升为中大夫呢?还有王绾,怎么做了位列三公的御史大夫?”

    霍武犀利的目光朝车外望了望道:“朕至今仍然以为,在策问中,赵云以理论深刻,言辞严谨,思虑缜密而居于贤良之首。特别是他提出的‘春秋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以为‘诸不在六艺五经、上古教书之道,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的策对,不但与霍信的谏言相契,而且切中了我朝时弊。”

    霍信很吃惊,策问过去了这么久,皇上对那些洋洋洒洒的文字却能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他不由得在心里感叹。

    霍武顿了顿,把重点转移到对赵云的任用上来:“可宰相没有看出他的书生气么?他竟要朕以古准今。按他的说法,凡是失于古之道者,就是违背了天理。这不是要朕对旧制不能有任何的变革么?这样的书生,只能用其策而不能用其人。朕之所以要他做雍州王相,就是要他到郡国去历练历练,好让他少些书生气。”

    那么王绾和刘海呢?

    “他们就不同了。他们策对虽不及赵云,但却懂得经世致用的道理。他们能够从朕最关心的现实切入。譬如王绾,他策对中所言的设大明堂和皇上独立主政的议论,都是朕眼下思考的问题。他作为御史大夫,一定能够辅助朕推进尊儒的。”

    “皇上圣明!”霍武的一番话说得霍信心底豁然,倒不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层,而是这种思虑出自这位少年天子之口,他的目光中就禁不住闪耀着由衷的钦佩。

    是啊!皇上是到了应该独立处理国政的时候了。想起回长郡后与太皇太后的一番谈话,霍信更感到宰相责任的重大。朝廷再也不能循着“无为”的老路走下去了,如果再不通变,迟早要成为大匈西关人口中的羔羊。霍信在心中默默地念道,姑母!侄儿这回又要让您失望了。

    有马蹄声自远及近,原来是张欧向御辇跑过来了。

    “皇上,前面就是鹿苑,请皇上换乘坐骑。”

    霍武与霍信刚刚下车,便见陪同狩猎的文武大臣在李纬的率领下,前来迎接。

    太常寺早已备好两匹战马,等待在这里。

    华硕上前奏道:“请皇上选马。”

    霍武仔细地打量了两匹坐骑。左边的一匹为红棕烈马,身体虽然略显瘦削,但胸部却十分的宽阔,特别是那浓密的马鬃伴随着高高扬起的马头飘扬,时不时地发出震撼的长啸了;右边的一匹为青毛马,在秋日的阳光下,毛色闪闪发光,这马四腿修长,两耳高耸,目光炯炯,性格却是十分的骚动,还带着“啾啾”的低鸣。

    看见霍武过来,它表现出格外的亢奋,顿时前蹄腾空,叫声划过长空。华硕大惊,紧紧地拉住手中的缰绳,生怕它伤了霍武。

    霍武向身边的霍信问道:“宰相要选哪匹呢?”

    霍信今日一身黑色盔甲,衬紫色的战袍,内外都透着大将军的气息。而霍武却一身金色的盔甲,红包的战袍,鱼鳞状的甲片在秋日的照耀下显出闪闪的光芒。按这身装束,乘红马最是般配,但是当霍信从走近两匹战马的时候,他没有丝亳犹豫,就选择了红马。

    就当他要从华硕手中接过马缰时,却被霍武拦住了:“宰相年纪不小了,还是让朕骑这匹吧!朕看见了,这马与朕有缘!”

    “皇上,万万不可。万一……”霍信揪着马缰不放。

    李纬和华硕也都在一旁帮腔,不让霍武骑这匹红马。华硕还紧勒马头道:“皇上若是担心宰相,就让臣先骑罢了,皇上万万不可……”

    霍武见众人相劝,平日的倔劲就来了,他挥动马鞭朝交织着众人之手的马缰狠狠抽去,大家见状,立时松开了。霍武趁机抓住马缰,“嗖”地登上马背,待大臣们惊呼“小心”的时候,他已窜出一箭之地。

    霍信和李纬见状,一边飞身上马,一边向着警跸和羽林卫们高呼,华硕、张欧等不敢有丝毫的滞慢,紧紧追随着宰相和太尉。

    但见云天之下,战马齐鸣,蹄声如涛,犬吠鹰啼。没用一刻,大家就到了鹿苑深处的“众鹿观”,此刻水衡都尉已早早地带了护苑的羽林卫在那里恭候了。

    华硕上前询问狩猎的筹备情况,水衡都尉称已经将“众鹿观”中的数百只鹿散放于林中,只是老虎凶猛,怕伤了皇上,“虎圈观”没有开放。

    华硕道:“虎为兽中之王,若不为狩猎对象,只怕皇上不能尽兴。”

    但是,水衡都尉还是怕老虎伤了皇上。于是两人商定,只放一头猛虎出来驱赶群鹿。

    这一切霍武全然不知,君臣人等持弓立马,隐蔽在障碍物之后。忽然大家听见远处灌木丛中传来飒飒风声,霍武举目望去,隐约看贝的一头斑斓猛虎正紧紧追着鹿群不放。

    那猛虎先一天晚上就断了喂食,此刻正饥肠辘辘,见了猎物,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情景让霍武热血沸腾,他两腿一夹马腹,便腾龙般地上了高坡。

    那老虎受了惊吓,放下猎物,怒吼一声,朝着狩猎的队伍扑来。霍信、李纬、华硕以及警跸们顿时神色紧张起来,急忙向霍武靠拢,在他前面构成一道防线,形成了人虎对峙。

    李纬悄悄回头偷看,却发现霍武没有丝毫惧色,只见他神色镇定地从身后的箭壶中抽出一支银羽,拉满强弓,只听“嗖”的一声,那箭就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入了虎口。

    箭中咽喉,老虎疼痛难忍,腾空而起,向大家发起了疯狂的攻击,众人不失时机地放出猎犬,向老虎发动攻击;华硕正待发箭,却见霍武手中第二支箭已离弦,直入老虎的腹部。连中两箭的老虎终于丧失了力量而重重地摔在地上,不一会儿气绝身亡了。猎犬们围着老虎的尸体,“汪汪”的叫个不停,是亢奋,也是邀功。

    在沉寂了片到了之后,大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霍信和李纬来到霍武面前,几乎同时把充满着钦敬的话语献给了霍武。

    “皇上好箭法!”

    霍武来到坡下,用靴尖踢了踢从口腔中淌出殷红的血的老虎,抬头问霍信和李纬道:“二卿可知朕这会儿想到了什么?”

    “请皇上明示!”

    “朕想到了六年前第一次听说王莽将军暮中射虎的故事。从那时起,朕日夜都想有朝一日到草原上去狩猎。”

    霍武的话让霍信心中顿起波澜,回想皇上刚才射虎时的张力,再听听皇上心迹的袒露,他知道这位天子平日里一定把大匈西关大单做了习武的靶子。

    霍正想着,又听到霍武感慨道:“这是一个强者存、弱者亡的天下。禽兽如此,人何尝不是如此呢?朕记得山之东的属国曾谓先曹为虎狼之国,乃在强曹据关山之险,虎视六国。国之不强,必成弱肉,国亡土失,前车可鉴。太尉……”

    “臣在!”

    “朕命你在羽林卫中挑选精壮英才,组成骑射营,每日加强奔袭骑射训练,以备御敌之用。”

    “诺!”

    当晚,霍武留宿苑中长柳宫——这长柳宫因周围种满柳树而得名。水衡都尉以狩猎的野味为主,为霍武准备了丰盛的晚宴。饭后,水衡都尉悄悄地找到华硕,问是否挑选苑中美女陪伴皇上。

    华硕不耐烦道:“你难道不怕皇后要了你的命?”

    华硕回到长柳宫,就见李纬急忙从宫中出来。他上前悄悄地拉住李纬问道:“皇上安歇了没有?”

    “华大人,您久在皇上身边,难道不知道皇上的脾气?这会儿奏章摆满了案头,皇上正在认真地看呢?这不,还要我去请霍信和张欧到殿中议事呢!”李纬说完便匆匆而去。

    华硕进到殿中,只见霍武正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奏章。灯光太暗,霍武看得很吃力。华硕上前拨亮了灯光,又狠狠地瞪了一眼伺候在身边的卫士道:“伤了皇上的眼睛,你等想找死吗?”

    霍武听见说话,抬起头来见到了华硕,问道:“华硕这会儿到哪里去了?”

    “臣刚到水衡都尉处安排明日的猎程去了。”

    霍武指着案上的竹简道:“这个王绾,今天怎么没有来狩猎?”

    说话间,李纬、霍信和张欧进来了。霍武放下正在批阅的奏章,直接进入正题道:“朕今日到苑中守猎,看这苑子甚大,草茂林深。朕欲使官婢和天下贫民资财不满三千钱者,徒置苑中养鹿。按照养鹿的数量计算,收取一定的抚鹿矢,以充国库之实。不知你们以为如何?”

    霍信听了之后接口便道:“皇上圣明,这样既可以济贫扶弱,又可以充实国库,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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