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颜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遇到的不解之事简直比这一年加起来的都多。

    明天早的约会要不要去呢?

    顾夕颜不由地有些踌躇。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还是借口要看看地香菊的情况还去了秀和园。

    反正麻烦事已是不是一桩两桩了,再多一桩有什么关系呢?

    夏日清晨的秀和园不时可以听到小鸣啁啾婉转的啼声,看到草丛上晶莹璀璨的朝露,闻到清新淡雅的青草芳香,一切都显得那样的静谧美好,如诗如画。

    到了滴翠阁前,她并没有马上见到黄先生,而是等了好一会儿,黄先生才匆匆出现在树林里,远远地,他就笑着和顾夕颜打招呼。

    两人进了滴翠阁坐下来说话。

    黄先生笑道:“找二姑娘来也是为了一桩小事。因为近日全城戒防,我出入不方便,想请姑娘帮我送信封给我的朋友…”说着,他用眼神斜睇着顾夕颜,好象在观察她的神色一般。

    顾夕颜心中一动,笑道:“黄先生这次可找错人了。不瞒您说,自从我上次偷偷出了一趟门后,走到哪里都有婆子跟着,就是在内院,也不大走动的…”

    黄先生露出哀求的目光:“顾姑娘,你是知道的,我们长生班一向是以演武生见长,这次排《小翠》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旦角。就想请江南德香班地惠香来演,可她师傅和我有点过结,如果说是我请,不仅是请不来,恐怕还会横加阻拦。我思来想去。没有哪个有姑娘这样的伶俐劲,只得厚了脸皮来请姑娘…,帮着送封信而矣。”

    “这…”顾夕颜犹豫道,“我出门是极不方便的。等我回去后和端娘商量商量再给先生回话,您看如何?”

    黄先生面露希翼:“那我就等姑娘的好消息了!”

    顾夕颜笑着起身朝黄先生曲膝行了一个福礼:“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免得端娘找不到我焦急。”

    黄先生忙送她出门。

    顾夕颜神色有点匆忙地出了滴翠阁,远远的,正好可以看见红桥旁搭起来地青顶棚子,还有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正在棚下弯腰干着活。

    顾夕颜提起裙摆朝红桥方向跑去。

    “快快拦住她。”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她身后低低响起,却如晴天霹雳般击在了顾夕颜的心间。

    她暗叫一声“不好”,一面加快了脚步使出全身地力气朝红桥方面跑去,一边高声喊道:“赵嬷…”

    最后一个“嬷”字还没有喊出口,顾夕颜停住了脚步僵在了那里。把没有喊出来的话咽了进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瞬时笼住了她,脖上架上了一柄泛着秋水般寒意的利剑。

    红桥那头,穿着深蓝色衣裙的赵嬷嬷正疑惑地抬头四处张望。

    顾夕颜到吸一口冷气,眼角眉稍都不敢动一下。

    一阵风吹过,白玉兰皎洁的花瓣轻轻地落在了顾夕颜的肩上,然后又慢慢滑落在她银红色的绣鞋旁。脖子旁剑锋的寒意如蛇般轻轻地从脖子滑到了胸口。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黄先生,你和也算是半个师徒,有什么话不好说地……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何必要剑弩相见,坏了情谊了!”她声线甜糯,透着丝丝娇憨,说不出的撩人胸怀。

    黄先生轻轻咳了一声,喃声道:“公子,你看这…”语气中颇有一些求情的味道。

    顾夕颜静心屏气地等着对方答复。

    “顾姑娘,我们进滴翠阁说话。”阻止她逃跑的那人道,声线醇厚。如大提琴低鸣,顾夕颜再也忍不住蓦然回道。

    鸦青色的软绸衣裳,小麦色的皮肤,深邃的五官,明亮的眼眸,还有因紧紧抿着嘴唇而流露出地刚毅表情…顾夕颜不禁低吟:“真的是你啊!”

    那人眉角轻挑。剑锋微微逼近。顾夕颜头皮发麻。心生寒意。她苦笑道:“公子,您不认识我了吗?我们见过一面的。在栖霞观,光明殿。那天您也在那里上香…我当时穿着一件黄色的裙子…”

    她总不能说自己第一次见他是在栖霞观的香玉馆里吧,那时候,这位拿剑指着她的“公子”可正在追逃妻,狼狈的很!

    黄先生眼中闪疑惑,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顾夕颜。

    那人将头朝顾夕颜轻轻地扬了扬,示意她进滴翠阁去。

    顾夕颜不敢再有什么动作,马上乖乖地率先走进了滴翠阁,黄先生跟着他们后面轻轻掩了门。

    滴翠阁还保持着杏红收拾的样子,一张四方的桌子,桌前有两张太师椅。

    进了屋,那人收了剑坐到了太师椅上,目光深邃锐利,神色凌冽端肃,举止间敏捷优雅,蕴含着一种蓄势待发地力量。

    顾夕颜完全相信,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取自己的性命。

    她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垂手恭立在方桌前两、三步距离的地方,如履薄冰般的小心翼翼。

    黄先生静伫在那人身后,神色拘谨,态度恭谦。

    整个滴翠阁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现在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地局面。

    既然不一剑杀了我,自然就是觉得我还有利可图。顾夕颜尽量放松身体,让自己看上去不显得那么地害怕,脑袋却飞快地运转着。

    自己地猜测得到了证实。失踪地地香菊、滴翠阁清晨的偶遇、车内的血腥味、左小羽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缉捕、声称自己没有时间教胡琴却出现在红裳地黄先生…只是不知道这位仁兄到底范了什么事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是被缉捕的对象之一呢。还是仅仅缉拿他一人呢?

    顾夕颜努力地回忆着与这家伙三次见面的情景和细节。

    叶紫苏曾经说过“嫁入齐家十年”地话,那这个家伙就应该姓齐。能让方少卿称为“世兄”,能娶一个和方少卿青梅竹马的妻子,他的出身也应该不低…姓齐,熙照王朝还有哪家富门大户姓齐…

    顾夕颜发间湿漉。

    燕国公姓齐!

    而且这个家伙也曾说过“我燕地大营的男儿”之类的话。

    军队!

    高昌国!

    追杀!

    各种猜测如走马灯似的在顾夕颜脑中旋转着。她眼睛眨啊眨的,象流光溢彩的黑曜石般璀璨生辉。

    “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那人眼中闪烁着让顾夕颜不明了的异采,低低地开口,声音醇厚如老酒般让人沉醉。

    是褒还是贬?是说自己知道地太多了吗?这个时候装傻不知道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情况不对的?”那人低低地开口道。

    “啊!”顾夕颜鄂然。

    她还没有从自己凌乱的思绪中走出来。

    那人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顾夕颜。重复地问她:“你是怎么发现的?”

    顾夕颜茫然道:“我没有发现什么啊!”

    那人目含凛然,如峙岳临渊般的巍然,压迫感十足。

    “我真的没有发现什么!”顾夕颜笑容甜美地说,“我只是清早起来在秀和园里散了散步而已!”

    “发出了什么也不要紧。”那人淡然地微笑,眼中闪烁着寒光,“皇太后对皇贵妃娘娘早就心存不满了。二姑娘一定是知道这期间的厉害关系的!”

    顾夕颜微一笑,恭顺地垂下了眼睑。

    黄先生却在一旁轻声安抚她:“顾姑娘,我们也没有别地意思,只是希望姑娘帮我们送封信而矣!”

    顾夕颜在心里冷笑。没别的意思?只是送封信而矣?怕就怕送的不是信,而是命!

    她淡然微笑。沉默不语。

    那人面色冷竣地缓缓站起,声音低沉地说:“黄先生,辛苦你在一楼守着,我和顾姑娘上楼谈一谈。”语气间对黄先生貌似很客气的样子。黄先生闻言很激动,恭敬地作揖行礼:“不敢当辛苦二字。”

    那人的清冷的目光转向了顾夕颜,朝她扬了扬颌。

    顾夕颜会意,非常乖巧地径直朝滴翠阁套间里一个窄小陡峭的木楼梯走去。

    她的脚步轻盈,走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吱吱”声,那人地脚步坚定。走在楼梯上发出沉重的“嘭嘭嘭”声,两种声音交织着,听在顾夕颜的耳朵里如失调的胡琴声,让她心烦意乱。

    看样子今天是脱不了干系了。

    那是一封什么信呢?

    为什么会选中了自己去送信?

    是凑巧?还是早有预谋?

    黄先生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装聋作哑已经是行不通了,唯有做出顺从的姿态,随机应变保全性命再说…

    好在滴翠阁地楼梯也不长,没等她陷入更深地混乱中,他们已经上了二楼。

    看得出,那人已经在二楼盘恒了一段时间。

    滴翠阁二楼都放着些不用的桌椅。可能是找不床榻地原因,就在地上铺着一床破絮当做了床,旁边还丢着好几块破布,上面有凝结成褐色的斑斑血迹,地上放着一个大海碗,碗里装着几个馒头。其中一个还是已经啃了一半随意丢在碗里里的。

    顾夕颜叹气。

    顾府的内院可真是一座不设防的菜市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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