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砡被喷了一脸血,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益阳郡王吓了一跳,见妻子身体摇摇晃晃地,似乎要晕倒,连忙起身上前扶住了她。赵研更是直接扑了过来,扶住母亲的另一边手臂,然后愤怒地指责兄长:“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母妃也是一心为了救你,一时心急才会犯了糊涂,好心办了坏事,又不是故意的!你怎能说这样的话来伤她的心?!母妃那么疼你,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么?!”

    赵砡更懵了:“你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他也担心母亲吐血是怎么回事,“母妃不要紧吧?怎会好好的吐血?是生病了还是……”他声音顿住,慢慢地反应了过来。

    难不成是母妃指使护卫们认罪的?!赵研说这是为了救他,才会好心办了坏事,所以母妃其实是打算让护卫们认下杀人罪名,好让他脱身,却没料到反而把他逼到了更可疑的境地,还连累了整个辽王府?!

    赵砡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在宗人府大牢里的时候,一听说手下的人认了罪,心里就把他们恨透了,一心想着将来出去了,要如何折磨他们,把他们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往死里报复。结果……现在弟弟告诉他,这其实是母亲做的?而她这么做只是因为犯了蠢?!

    这算什么?他差一点就被冠上杀人灭口的重罪名,被关在宗人府里一辈子出不来,甚至如今出来了,也依然有许多人认为他是有罪的,不过是因为身份尊贵,辽王府又付出了降爵与舍弃封地的代价,才换得了他的自由罢了。他名为清白人,在旁人心目中,却早已失去了清白名声,更别提什么册封亲王世子、郡王长子了,他也许连个辅国将军的爵位都得不到,一辈子只能做个光头宗室!

    这一切,居然是一向声称最疼爱他的母亲做出来的。她一心要为他争取富贵荣光,却愚蠢地将他坑进了万丈深渊。这叫赵砡如何能接受?!

    “不……不是这样的!”赵砡激动万分,整个人都涨红了,伸手就狠推了弟弟赵研一把,“你骗我!你是故意对我说母妃的坏话,好让我与母妃生隙吧?!”

    赵研此时正扶着益阳继妃,被他推了这一把,连带的益阳继妃也被这股力道牵着差点儿摔倒在地上。益阳郡王大怒,抬脚就往次子身上踢:“孽障!你要做什么?!”

    赵研稳住身体,目光微闪,却故意露出一脸担心的表情,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喊:“母妃,您没事吧?没摔着吧?您别理二哥,他糊涂了!居然对亲生母亲做出这样的事来。您原是一心为了他着想,只是顺天府的人太过固执,不肯照您的意思去做罢了。二哥要怪也该怪顺天府,怪那些陷害他的北戎人,凭什么要对您不满?您一向那么疼他,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他使,为了救他,不知花了多少银子,低声下气地求了多少人,又为他日夜哭泣,结果他就是这样孝顺您的!真是太没良心了!”

    “不,我不是,我没有!”赵砡大喊,但他脑子里一片凌乱,根本就没发现赵研话语中的小心机。

    益阳郡王也没有发现,他扶着妻子在椅子上坐下,安抚她道:“别生气了,砡儿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就算你无意中连累了他,也不过是好心办坏事罢了。况且如今他并没有受什么苦,就平安从宗人府大牢里出来了,心里虽有怨气,也是冲着旁人去的,你又何必想太多呢?”

    赵研瞥了父亲一眼,心想父王一定不知道,他这话比自己有心挑拨的话更戳人心。

    赵砡就被戳心了,他愣愣地看着父亲气恼的样子,再看看母亲伤心失望的表情,再看看小弟那鄙夷的目光,只觉得如今他们三人才是温馨的一家三口,自己反而成了个外人,是家庭中不懂事的叛逆份子,这原是三弟赵研的角色,结果如今……却轮到自己头上了。

    益阳继妃稍稍冷静了些,含泪看向心爱的长子,表情又是难过,又是心痛,还有几分失望与恨铁不成钢:“你若真要怪母亲……母亲也无话可说……我也没想到顺天府的人会那么强硬,更没想到那几个护卫会无用至此,竟然没能骗到顺天府的人。可我只是想早日救你出来而已……降爵之事,却不是我害的。皇上早就盯着我们家,一心要革了你父王的爵,你只不过是行事冲动,叫人算计了,才给了皇上重罚我们的理由罢了!”

    赵研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向父亲。益阳郡王忍不住开口道:“王妃,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砡儿素来脾气急,他若是吞不下这口气,又要跑外头闹去,再被抓起来,我们又要如何去救他?”

    益阳继妃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辞有些不妥当,只得闭上眼,哽咽着不再说话。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想要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让自己好过些,也让长子不再怨恨自己?

    赵砡却是一脸失魂落魄地看着父母。他终于确认了,原来他差一点儿成为了杀人犯,至今还被许多人认为是杀死蓝大富房东的真正指使行凶者,都是他所信赖的母妃害的。她如今还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去,可他却没那么蠢,真的信了她的话。她分明知道自己有责任,还怎么有脸怪儿子怨恨她?!

    益阳郡王看不得长子这副神色,喝斥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赶紧给我滚回自己的院子去,好生反省!这一回,若不是你行事太过冲动,又轻易听信外人言,还事事隐瞒,不肯在做事前先问过为父的意思,便不会有此一劫。你吃的这番苦头,都是自找的,还要怪谁去?!这一次是你命大,为父拿亲王爵位与封地换回了你。你若还有下一次,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赵砡冷声道:“若不是父亲不会做人,得罪了皇上,又自命不凡,不肯结交京中重臣,儿子又怎会有今日之劫?秦王之子离京前也曾带着护卫满大街乱跑,有人算计他们时,他们只需要在皇上面前说自己是冤枉的,皇上就会信他们,从不让他们吃亏。凭什么儿子的护卫就轻易被认定是杀人犯了?说白了,儿子不过是受了父亲的连累罢了!”

    “你这个逆子!”益阳郡王大怒,抬脚狠狠地再踢了赵砡一记,谁知不巧,赵研这时候正伸手过来拉住兄长:“二哥,你少说两句吧!”结果正因为赵研这一拉,赵砡未能及时躲过父亲这一脚,叫益阳郡王正正踢在下身要害处,他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惨叫。益阳郡王夫妻俩都愣住了。

    “二哥你怎么了?不要紧吧?!”赵研慌忙扶住兄长,回头看向父亲,“父王,二哥是有错,但您也不必这么狠吧?”

    益阳郡王醒过神来,连忙否认:“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料到……”

    益阳继妃尖叫着喊人:“快去请太医!”

    赵研忙道:“不能请太医!母妃,若是叫外人知道二哥伤在了哪里,二哥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赵砡愤怒地将赵研推开:“你少在这里假腥腥的了!若不是你拉着我,我又怎会被父亲踢中?!”

    赵研闻言,顿时露出了生气的表情:“二哥这是做什么?母亲一心想救你,你怨她害得你差点儿被当成了杀人犯,将她气得吐血;父亲教导你修身养性,日后不可再冲动行事,你却怪父亲连累了你的前程;如今连我这个弟弟也不放过了,难不成我好心扶你,替你叫大夫,为你四处跑腿,反而错了不成?!二哥你不过就是在宗人府大牢里待了几天,能吃多大的苦头?怎么回到家就看谁都不顺眼了呢?你对我不公,也就罢了,反正我从前也没少受你的气。但你对父王母妃也如此无礼,可还记得孝道二字怎么写?!”

    “我用不着你说教!”赵砡用手捂着要害部位,忍痛骂道,“都是你这混蛋在挑拨离间,父王和母妃才会一再误会我!”

    赵研转向父母:“父王,母妃,你们也看见了。我几时挑拨离间过?您二位又几时误会了他?二哥如今还讲不讲道理了?!”

    益阳继妃的眼泪掉了下来:“罢,罢,不要再说了。还是先请大夫来看过他的伤势吧。这可不是玩儿的!”说完了,捂着胸口又哭了起来。

    益阳郡王没有提出异议,他只是用生气又失望的表情看着二儿子,反而看得赵砡越发暴躁了。

    赵研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的冲动,转身出门,命人去联系他事先准备好的一位大夫了。有这位大夫在,赵砡定是要留在京城多休养一阵的,至少,明年开春之前,他都别想随父母就藩了。

    赵砡原本就想过要找借口留京,如今得偿所愿了,却又落入他绝不希望见到的境地。他父亲降爵为郡王,父母都不在身边,他一个光头宗室子弟,身上的污名还未洗干净,留在京城又能做什么?只怕赵硕靠着儿子的权势,就能给他添不少麻烦,他却连反抗的底气都没有。

    他顿时大改先前对父母不满的态度,恳求益阳郡王在京城多留些时日,但益阳郡王却没办法应承。圣旨让他必须在腊月之前离京,他也想要尽快到达益阳,早早把新封地掌控住。

    大夫把赵砡的情况说得挺严重,让他至少卧床休养一个月的时间。事关子嗣,赵砡当然不敢任性,但又不想离开父母。他明知道圣旨是什么意思,却还是苦求母亲,让她去劝说父亲,在京中多留些时日。不管寻什么借口都好,哪怕是装病呢。益阳继妃也舍不得儿子,竟真个去向丈夫进言了。

    益阳郡王心中苦涩。他只恨这个儿子太不懂事了。他这边行程一拖延,那边皇帝就已经派人来催他了。不是催他走人,而是在催他,赶快命曾经的辽王府从属,尽其所能地配合朝廷派去的人,交接辽东军政大权。

    难道他还能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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