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桃花阵，王维以为自己会走到山顶上。</p>
然则情况正好相反，在大山之后，盘踞着一座连绵十余里的江边水寨。</p>
村落，小河，农田，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村中人来人往，仿佛进入了一片桃花源的世界。</p>
“这里是金水寨？”王维问道。</p>
“正是！”</p>
魏乐大步走过一座木桥，吱吱呀呀的声音伴随着流水，水中跃起的鱼儿泛清波，远处传来几声水牛的哞声，一切顿时变得鲜活起来。</p>
过了桥，走在村中的古道上，斜晖夕阳，袅袅炊烟，可以入画。</p>
王维不敢陶醉，问道：“杜兄，不知先生何在？”</p>
杜甫皱了下眉头，“这个点应该在...”</p>
“死老头子，你又来偷酒喝！”</p>
忽然前面的小酒馆中传出一声厉喝，如同惊雷一般响亮。</p>
王维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腰粗一丈的大婶，拿着一根碗口粗细擀面杖，指着路边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大声的吼叫着。</p>
老头子手中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地站在街边。</p>
喝了一口之后，他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大声的笑道：“六娘错啦，老头子我是读书人，读书人品酒赋诗，乃是高雅之事，怎么能说是偷呢？”</p>
“你也算读书人？！”</p>
那大婶大声的吼道：“死老头子，你每天都在我这儿偷酒喝，今天不管怎么说，你必须给钱，否则我打断你的腿。”</p>
老头子很害怕大婶，吓得缩了缩肩膀，看着手上的酒瓶，准备还回去，却又舍不得。</p>
忽然看见了远处的徒弟，他大声的笑道：“哈哈，六娘别急，送酒钱的人来了。”</p>
老头子指着魏乐喊道：“老大，快点给钱！”</p>
魏乐掏了掏比脸还干净的兜，苦着脸说道：“师父，你看我像有钱的人吗？”</p>
“穷鬼，出了门别说你是我徒弟！”</p>
老头子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又看着杜甫，“哈哈，小五，你终于回来看我了。”</p>
看到师父的表现，杜甫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用袖子遮着脸，后退了几步，有种不想与老者相认的想法。</p>
太丢人了。</p>
这个师父太不争气了。</p>
除了给徒弟丢脸，留着有什么用？</p>
“杜兄，老先生就是尊师？”</p>
王维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是目瞪口呆。</p>
难道这老头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吗？</p>
这也太出人意表了吧！</p>
不过见识了放荡不羁的吕洞宾，潦倒如乞丐的铁拐李，他也不敢以貌取人，高人都有高人的作风，越是会作，越是疯癫的人，或许本事越强。</p>
因为他们已经超过了凡人的层次，达到了随心所欲，率性而为的境界。</p>
或许这老者也是一个在世老神仙。</p>
“小五，你怎么捂着脸不说话呀？”</p>
老头子又大声喊道：“难道你出去了几年，连一贯钱也没有？”</p>
杜甫黑着脸走到老者面前，躬身拜了一拜，“师父，我身上真的没钱。”</p>
老头子看着他身上的官服，有些不相信，“俗话说，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好歹也是一郡长史，怎么会没有钱呢？”</p>
他伸出手掌，四根干瘪的指头勾了勾，“快点，快点拿出来，要是六娘发怒了，可不是玩的。”</p>
杜甫摊手说道：“师父，我真的没钱，这阵子为了救济灾民，我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掉了，钱也全部捐出去了。现在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里有钱给师父买酒喝。”</p>
“真没钱？”</p>
老头子掐着手指头，“不对，你身上至少有两万贯。好啊杜小五，除去了这些年果然长进了，竟然学会欺骗师父了，真行啊你！快点拿出来！”</p>
“不行的，师父！”</p>
杜甫捂住储物袋，连忙后退了两步说道：“师父，这些钱是我借来的，要给郡里开辟良田，修筑水坝，可不能被你拿去喝酒了，凭白糟蹋了！”</p>
“杜小五，你说什么？！”</p>
老头子气恼极了，跳着脚骂道：“亏难我从知乎者也开始教你读书，手把手一笔一划地教你写字，指望着你做官了之后，可以孝敬我这老头子，给我买酒喝，可是你呢？</p>
出去了这么久，隔了四五年才回来看我，回来的时候不说给我带点见面礼，如今连一贯钱的酒钱都请不起。</p>
哎呀~，真是白收了你这个徒弟。”</p>
老头子蹲在地上，连连叹气，似乎被这个不孝的徒弟气出了内伤。</p>
杜甫毫不在意的哼了一声，“师父，你这可说错了。你天天喝酒，一年到头也不呆在家里，我读书写字、写诗作画的本事，全都是大师兄教的，跟您老可没有一文钱的干系，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p>
“臭小子，你说什么？”</p>
老头子从腰上抽出一根烟杆，跳着脚作势要敲打杜甫的脑袋。</p>
杜甫连忙后退了两步，说道：“师父，我没有说错呀，你为何打人？”</p>
“哼哼！”</p>
老头子冷笑道：“没有我，岂会有你大师兄，没有你大师兄怎会有你？呸！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师父。该有的孝顺，你都必须得给我敬上，一点也不能少。”</p>
杜甫暗暗地撇了撇嘴，把王维推到了前面，“师父，他可是大财主，今天他有事情请你帮忙呢，你要是能答应了他，一辈子都不缺酒喝。”</p>
老头子似乎才注意到王维，打量了他几眼，嘀咕道：“头角峥嵘，面带霸气，阁下定不是凡人吧？”</p>
王维一愣，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夸奖自己的容貌。</p>
他暗暗地笑了笑，这老头子倒是有几分本事，不仅能掐指头算出杜甫身上的钱，还能看出自己是个小boss，果然是高人啊！</p>
他大步走到老者前面，躬身施礼道：“晚辈王维拜见老先生。”</p>
“诗魔王维？”老头子嘀咕道。</p>
王维心尖一颤，老头子厉害呀，居然当众叫出了诗魔的名头，果然不能小觑。</p>
不过事关重大，打死也不能承认。</p>
他仰天尬笑三声，“先生错了，承蒙天下同道抬爱，给在下取了一个诗绝的名头，至于诗魔，在下也有耳闻，若有机会我倒想跟他较量一番。”</p>
老头子嘿嘿一笑，“诗魔也好，诗绝也罢，要是替我付了酒钱，一切好说。”</p>
这老头子是个明白人，王维不能杀人灭口，只能花钱消灾了。</p>
他取出一贯钱，递给那个手拿擀面杖，比李逵还凶神恶煞的大婶面前。</p>
大婶儿不接，冷笑道：“死老头子在我这儿蹭吃蹭喝了十几年，欠下的帐少说也有两万贯，既然你愿意当这个冤大头，那就一起付了吧！”</p>
“胡说，哪有两万贯？”老头子急忙反驳道。</p>
“我胡说？！”</p>
大婶把一根擀面杖抡得虎虎生风，如同一面螺旋桨，指着老头子冷笑道：“死老头子，那你说说有多少钱？”</p>
老头子缩了缩肩膀隐藏到杜甫的身后，掐着指头说：“从十三年起，我喝了你三千坛酒水，烧鸡一万四千，折价一共一万九千八百七十三贯，你看一看，绝对没有两万贯。”</p>
“一万九便一万九！”</p>
大婶转过身，脸上露出屠夫般的笑容，“小子，你愿意替死老头子还账吗？”</p>
两万贯啊！</p>
王维有点肉痛，在他的构想中，杜甫的师父应该是一个白须白发，衣带飘飘的神仙中人。</p>
可见面不如闻名，杜甫的师父竟是这么一个糟老头。</p>
冲着外在的形象包装，真不值两万贯的逼格。</p>
好吧，他是杜甫的师父。</p>
王维忍着肉痛，拿出了两万贯。</p>
今天遇到这对奇葩师徒，他已连续亏损了四万贯，这里有坑啊！</p>
大婶拿着飞钱点了又点，准确无误之后，她的笑容顿时变得慈善了不少。</p>
“哈哈！”</p>
老头子大笑几声，“无债一身轻呐，老头子我又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p>
看到大婶要走，老头子大喊道：“六娘，王小子给了你两万，你应该一百二十七贯回来，别想着占便宜。”</p>
“哼，人家王公子都没有开口，你操的哪门子闲心？”大婶大声反驳道：“再说还有利息，我凭什么找钱？”</p>
“这不行，这账怎么能算利息，不如你上桌酒菜，当作还钱吧！”老头子说道。</p>
“哼，再便宜你一顿吧！”</p>
大婶吼道：“翠花，来客人了，快点上你的拿手好菜！”</p>
“娘，谁啊？”</p>
等到王维几人进了酒馆，一个虎背熊腰的奇女子从屋后扑了出来，她就是刘婶的女儿苗翠花。</p>
看到杜甫，苗翠花惊叫一声，“小五！”</p>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脸懵逼的杜甫抱在了怀里。</p>
一个超强壮的女汉子，一个瘦弱的小白脸，真是般配极了。</p>
女汉子力气太大，杜甫身上传来一阵咔咔的骨头响，又酥又脆。</p>
翠花人长得粗，心也粗，没在意这点杂音。</p>
她紧紧地抱着杜甫，问道：“小五，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p>
“小五，你怎么不说话啊？”</p>
苗翠花用力地摇了摇，可怀里的杜甫一点回应也没有。</p>
王维偏头一看，杜甫已经翻白眼了，诗圣不会被抱死了吧？</p>
“姑娘，你要是再不放手，杜子美就要闷死了！”</p>
“啊呀，怎么会这样呢？”</p>
苗翠花连忙放开杜甫，杜甫就像一坨烂泥一样，眼看要扑街了。</p>
大声喊道：“小五小五，你怎么啦？你的身子骨怎么还那么虚弱？”</p>
杜甫闭着眼睛没有清醒，苗翠花闷了口茶水，噗地一声，吐了杜甫一脸的茶叶沫子。</p>
王维不禁抽了抽嘴角，这是在洗脸呢？</p>
在这狂风暴雨式的袭击下，杜甫缓缓地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女子，他苦笑一声，“翠花，你的力气还是这么大！”</p>
见他醒来，苗翠花立即从母暴龙状态变成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她红着一张大脸，扭捏道：“小五，我错了，以后我会对你温柔些。”</p>
该死的温柔！杜甫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不知是尴尬还是特别尴尬。</p>
“翠花，快去做菜，杜小五已经好些天没有吃饭了。”老头子敲了敲桌子，连声催促道。</p>
“真的吗？”</p>
苗翠花看了眼杜甫，皱了皱鼻子，“小五，你是在外面做乞丐吗，身上都有一股馊味了？你脱下来我给你洗一下。”</p>
“不用不用！”</p>
看到苗翠花要动手，杜甫连忙抱着胸口后退了两步，“翠花，师父饿了，麻烦你去做点饭菜吧！”</p>
苗翠花没有理会，对杜甫说，“小五，你先坐着，你最爱吃的姜醋金银蹄子马上就好。”</p>
“翠花，别忘了我的花炊鹌子、八宝肥鸭、松鼠鱼、酥扒鸡...”老头子见翠花要厨房，说了一大串菜名。</p>
苗翠花回头瞥了他一眼，不忿地哼道，“孔大爷，你整天游手好闲地不干正事，还想吃好的？要吃自己做去，我才不想伺候。”</p>
说完，一甩脸走进了厨房。</p>
“这丫头，我好歹是小五的师父，她要嫁给小五，怎能如此无礼？”</p>
老头子落了个没脸，嘟囔了一句后，坐在桌子上吧嗒吧嗒地抽起了烟锅子。</p>
“师父，你怎么能乱说呢，我是有娘子的人，怎能再娶？”杜甫认真道。</p>
“迂腐，大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翠花身强体壮好生养，配你正合适，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老头子说道。</p>
杜甫瞪着眼，不满道：“师父，你说三妻四妾很正常，不知我有几位师娘？”</p>
老头子愣了下，“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不可一概而论。”</p>
“难道师父不是个男人？”</p>
“咳咳咳！”</p>
老头子差点没呛死，扬着烟杆子怒道：“臭小子，你乱说什么？！”</p>
杜甫嬉笑几声，连忙躲到王维身后，藏了起来。</p>
王维苦笑一声，这对师徒也太不着调了。</p>
老头子瞪了杜甫一眼，又坐了下来。</p>
“王玄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p>
王维起身施了一礼，说起了清源学院之事。</p>
“在下斗胆，想请老先生坐文道院长，希望老先生答应。”</p>
老头子没有回答，眯着眼睛撇了他一眼，“话说大户人家聘请西席，也会备上三色礼，如今你来请老朽做院长，就这么空手来的？”</p>
王维心里抖了抖，刚刚替老头子还账，拿出了两万贯，两万贯抵不了三色礼？</p>
这老头子真是贪心！</p>
他抹了把汗，强笑道：“有礼有礼！”</p>
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银鱼袋中拿出三色礼。</p>
老头子爱喝酒，他投其所好，拿出了白酒、红酒、黄酒各一坛，不正好三种颜色么？</p>
“先生对这礼物可满意？”</p>
老头子拿起酒闻了闻，“嗯，还不错，不过止三瓶酒可请不动老头子。”</p>
王维苦笑道：“先生，不止三瓶酒，若是先生能随晚辈下山，好酒好菜管够。”</p>
“哼哼！”老头子轻笑一声，“我要是为了好酒好菜就下山，那岂不是成了酒囊饭袋之徒？”</p>
“不敢不敢，晚辈口误，请先生海涵。”王维连忙赔罪。</p>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老头子，向杜甫打了个眼色，请他说句话。</p>
杜甫撇了撇嘴，“师父，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吧，别这么打哑谜了。”</p>
老头子嘿嘿一笑，掐着指头说道：“我算了一下，在你的储物袋中，这三瓶酒也只能算做普通货色，要想请得高人下山，得拿出你最大的诚意来！”</p>
王维暗暗的想了一下，这三瓶酒算是好酒，怎么会是普通货色呢？</p>
他又拿出了几瓶好酒放在桌子上，请老头子挑选。</p>
老头子摇头哼了哼，神色十分不满意，“这都不是最好的，诗绝你心不诚啊。”</p>
“怎么会呢？”王维不解道。</p>
老头子闭上眼睛，“我孔巢父算天算地算尽苍生，又岂算不出储物袋中的东西？”</p>
孔巢父？</p>
王维仔细想了想，前世今生都没有听过此人，他是个高人还是骗子？</p>
不过看在他徒弟的面子上，王维相信</p>
他将银鱼袋中的瓶瓶罐罐全都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孔先生，不知你说的好酒是哪一个？”</p>
老头子唰地一下睁大了眼睛，盯着一瓶鲜红色的液体，眼中绽放出灿烂的光芒，像是好色之徒看见了绝世大美女，饕客们看见了美食。</p>
“就是它，千年龙血酒。”</p>
孔巢父捧着瓶子，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小子藏着掖着，以为能瞒得过老头子我呢！”</p>
王维这时才想起龙血酒的来由，正是焦遂送的。</p>
他一直把它当成龙血来看，也没有喝的打算，没想到老头子盯上了。</p>
“孔先生要是喜欢，就拿去喝吧！”王维伸手请道。</p>
“哈哈，这可是千年难遇的好酒，若无机缘，即使人间至尊也尝不到一口，玄奘你真的送我？”</p>
老头子高兴地说道。</p>
“宝剑赠英雄，我不好饮酒，若是先生喜欢，尽可拿去喝吧。”</p>
“哈哈哈，却之不恭，老头子就拿去了！”</p>
老头子捧着酒，皱着鼻子，用力地闻了一闻，脸上显现出一种陶醉的神情。</p>
“孔先生，不知文道院长之位，先生可愿领了？”王维问道。</p>
“哈哈！教一群小孩子而已，何须老夫亲自动手。”</p>
孔巢父指着魏乐，笑道：“我这四个徒弟，你看上哪一个就带下去，要是四个都看上，就都带下山去吧！眼不见，心不烦，没了他们，老朽才能真正过上快活的日子。”</p>
魏乐苦着脸说道：“师父，你不能为了一瓶酒，就卖了我们四兄弟呀。”</p>
“哼，你们四个能比得上一瓶好酒？”</p>
老头子拿了酒之后，眼中只有好酒，没有其他，变得六亲不认了。</p>
魏乐的脸色更黑了。</p>
“去吧去吧！如今天下太平，躲在山上干什么？”孔巢父挥了挥破袖子说。</p>
王维向魏乐施了一礼，“有劳魏先生了”。</p>
在他看来，魏乐做这个文道院长，确实比一个不着调的老头子，更加合适。</p>
“玄奘客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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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情况正好相反，在大山之后，盘踞着一座连绵十余里的江边水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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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金水寨？”王维问道。</p>
“正是！”</p>
魏乐大步走过一座木桥，吱吱呀呀的声音伴随着流水，水中跃起的鱼儿泛清波，远处传来几声水牛的哞声，一切顿时变得鲜活起来。</p>
过了桥，走在村中的古道上，斜晖夕阳，袅袅炊烟，可以入画。</p>
王维不敢陶醉，问道：“杜兄，不知先生何在？”</p>
杜甫皱了下眉头，“这个点应该在...”</p>
“死老头子，你又来偷酒喝！”</p>
忽然前面的小酒馆中传出一声厉喝，如同惊雷一般响亮。</p>
王维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腰粗一丈的大婶，拿着一根碗口粗细擀面杖，指着路边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大声的吼叫着。</p>
老头子手中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地站在街边。</p>
喝了一口之后，他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大声的笑道：“六娘错啦，老头子我是读书人，读书人品酒赋诗，乃是高雅之事，怎么能说是偷呢？”</p>
“你也算读书人？！”</p>
那大婶大声的吼道：“死老头子，你每天都在我这儿偷酒喝，今天不管怎么说，你必须给钱，否则我打断你的腿。”</p>
老头子很害怕大婶，吓得缩了缩肩膀，看着手上的酒瓶，准备还回去，却又舍不得。</p>
忽然看见了远处的徒弟，他大声的笑道：“哈哈，六娘别急，送酒钱的人来了。”</p>
老头子指着魏乐喊道：“老大，快点给钱！”</p>
魏乐掏了掏比脸还干净的兜，苦着脸说道：“师父，你看我像有钱的人吗？”</p>
“穷鬼，出了门别说你是我徒弟！”</p>
老头子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又看着杜甫，“哈哈，小五，你终于回来看我了。”</p>
看到师父的表现，杜甫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用袖子遮着脸，后退了几步，有种不想与老者相认的想法。</p>
太丢人了。</p>
这个师父太不争气了。</p>
除了给徒弟丢脸，留着有什么用？</p>
“杜兄，老先生就是尊师？”</p>
王维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是目瞪口呆。</p>
难道这老头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吗？</p>
这也太出人意表了吧！</p>
不过见识了放荡不羁的吕洞宾，潦倒如乞丐的铁拐李，他也不敢以貌取人，高人都有高人的作风，越是会作，越是疯癫的人，或许本事越强。</p>
因为他们已经超过了凡人的层次，达到了随心所欲，率性而为的境界。</p>
或许这老者也是一个在世老神仙。</p>
“小五，你怎么捂着脸不说话呀？”</p>
老头子又大声喊道：“难道你出去了几年，连一贯钱也没有？”</p>
杜甫黑着脸走到老者面前，躬身拜了一拜，“师父，我身上真的没钱。”</p>
老头子看着他身上的官服，有些不相信，“俗话说，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好歹也是一郡长史，怎么会没有钱呢？”</p>
他伸出手掌，四根干瘪的指头勾了勾，“快点，快点拿出来，要是六娘发怒了，可不是玩的。”</p>
杜甫摊手说道：“师父，我真的没钱，这阵子为了救济灾民，我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掉了，钱也全部捐出去了。现在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里有钱给师父买酒喝。”</p>
“真没钱？”</p>
老头子掐着手指头，“不对，你身上至少有两万贯。好啊杜小五，除去了这些年果然长进了，竟然学会欺骗师父了，真行啊你！快点拿出来！”</p>
“不行的，师父！”</p>
杜甫捂住储物袋，连忙后退了两步说道：“师父，这些钱是我借来的，要给郡里开辟良田，修筑水坝，可不能被你拿去喝酒了，凭白糟蹋了！”</p>
“杜小五，你说什么？！”</p>
老头子气恼极了，跳着脚骂道：“亏难我从知乎者也开始教你读书，手把手一笔一划地教你写字，指望着你做官了之后，可以孝敬我这老头子，给我买酒喝，可是你呢？</p>
出去了这么久，隔了四五年才回来看我，回来的时候不说给我带点见面礼，如今连一贯钱的酒钱都请不起。</p>
哎呀~，真是白收了你这个徒弟。”</p>
老头子蹲在地上，连连叹气，似乎被这个不孝的徒弟气出了内伤。</p>
杜甫毫不在意的哼了一声，“师父，你这可说错了。你天天喝酒，一年到头也不呆在家里，我读书写字、写诗作画的本事，全都是大师兄教的，跟您老可没有一文钱的干系，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p>
“臭小子，你说什么？”</p>
老头子从腰上抽出一根烟杆，跳着脚作势要敲打杜甫的脑袋。</p>
杜甫连忙后退了两步，说道：“师父，我没有说错呀，你为何打人？”</p>
“哼哼！”</p>
老头子冷笑道：“没有我，岂会有你大师兄，没有你大师兄怎会有你？呸！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师父。该有的孝顺，你都必须得给我敬上，一点也不能少。”</p>
杜甫暗暗地撇了撇嘴，把王维推到了前面，“师父，他可是大财主，今天他有事情请你帮忙呢，你要是能答应了他，一辈子都不缺酒喝。”</p>
老头子似乎才注意到王维，打量了他几眼，嘀咕道：“头角峥嵘，面带霸气，阁下定不是凡人吧？”</p>
王维一愣，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夸奖自己的容貌。</p>
他暗暗地笑了笑，这老头子倒是有几分本事，不仅能掐指头算出杜甫身上的钱，还能看出自己是个小boss，果然是高人啊！</p>
他大步走到老者前面，躬身施礼道：“晚辈王维拜见老先生。”</p>
“诗魔王维？”老头子嘀咕道。</p>
王维心尖一颤，老头子厉害呀，居然当众叫出了诗魔的名头，果然不能小觑。</p>
不过事关重大，打死也不能承认。</p>
他仰天尬笑三声，“先生错了，承蒙天下同道抬爱，给在下取了一个诗绝的名头，至于诗魔，在下也有耳闻，若有机会我倒想跟他较量一番。”</p>
老头子嘿嘿一笑，“诗魔也好，诗绝也罢，要是替我付了酒钱，一切好说。”</p>
这老头子是个明白人，王维不能杀人灭口，只能花钱消灾了。</p>
他取出一贯钱，递给那个手拿擀面杖，比李逵还凶神恶煞的大婶面前。</p>
大婶儿不接，冷笑道：“死老头子在我这儿蹭吃蹭喝了十几年，欠下的帐少说也有两万贯，既然你愿意当这个冤大头，那就一起付了吧！”</p>
“胡说，哪有两万贯？”老头子急忙反驳道。</p>
“我胡说？！”</p>
大婶把一根擀面杖抡得虎虎生风，如同一面螺旋桨，指着老头子冷笑道：“死老头子，那你说说有多少钱？”</p>
老头子缩了缩肩膀隐藏到杜甫的身后，掐着指头说：“从十三年起，我喝了你三千坛酒水，烧鸡一万四千，折价一共一万九千八百七十三贯，你看一看，绝对没有两万贯。”</p>
“一万九便一万九！”</p>
大婶转过身，脸上露出屠夫般的笑容，“小子，你愿意替死老头子还账吗？”</p>
两万贯啊！</p>
王维有点肉痛，在他的构想中，杜甫的师父应该是一个白须白发，衣带飘飘的神仙中人。</p>
可见面不如闻名，杜甫的师父竟是这么一个糟老头。</p>
冲着外在的形象包装，真不值两万贯的逼格。</p>
好吧，他是杜甫的师父。</p>
王维忍着肉痛，拿出了两万贯。</p>
今天遇到这对奇葩师徒，他已连续亏损了四万贯，这里有坑啊！</p>
大婶拿着飞钱点了又点，准确无误之后，她的笑容顿时变得慈善了不少。</p>
“哈哈！”</p>
老头子大笑几声，“无债一身轻呐，老头子我又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p>
看到大婶要走，老头子大喊道：“六娘，王小子给了你两万，你应该一百二十七贯回来，别想着占便宜。”</p>
“哼，人家王公子都没有开口，你操的哪门子闲心？”大婶大声反驳道：“再说还有利息，我凭什么找钱？”</p>
“这不行，这账怎么能算利息，不如你上桌酒菜，当作还钱吧！”老头子说道。</p>
“哼，再便宜你一顿吧！”</p>
大婶吼道：“翠花，来客人了，快点上你的拿手好菜！”</p>
“娘，谁啊？”</p>
等到王维几人进了酒馆，一个虎背熊腰的奇女子从屋后扑了出来，她就是刘婶的女儿苗翠花。</p>
看到杜甫，苗翠花惊叫一声，“小五！”</p>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脸懵逼的杜甫抱在了怀里。</p>
一个超强壮的女汉子，一个瘦弱的小白脸，真是般配极了。</p>
女汉子力气太大，杜甫身上传来一阵咔咔的骨头响，又酥又脆。</p>
翠花人长得粗，心也粗，没在意这点杂音。</p>
她紧紧地抱着杜甫，问道：“小五，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p>
“小五，你怎么不说话啊？”</p>
苗翠花用力地摇了摇，可怀里的杜甫一点回应也没有。</p>
王维偏头一看，杜甫已经翻白眼了，诗圣不会被抱死了吧？</p>
“姑娘，你要是再不放手，杜子美就要闷死了！”</p>
“啊呀，怎么会这样呢？”</p>
苗翠花连忙放开杜甫，杜甫就像一坨烂泥一样，眼看要扑街了。</p>
大声喊道：“小五小五，你怎么啦？你的身子骨怎么还那么虚弱？”</p>
杜甫闭着眼睛没有清醒，苗翠花闷了口茶水，噗地一声，吐了杜甫一脸的茶叶沫子。</p>
王维不禁抽了抽嘴角，这是在洗脸呢？</p>
在这狂风暴雨式的袭击下，杜甫缓缓地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女子，他苦笑一声，“翠花，你的力气还是这么大！”</p>
见他醒来，苗翠花立即从母暴龙状态变成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她红着一张大脸，扭捏道：“小五，我错了，以后我会对你温柔些。”</p>
该死的温柔！杜甫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不知是尴尬还是特别尴尬。</p>
“翠花，快去做菜，杜小五已经好些天没有吃饭了。”老头子敲了敲桌子，连声催促道。</p>
“真的吗？”</p>
苗翠花看了眼杜甫，皱了皱鼻子，“小五，你是在外面做乞丐吗，身上都有一股馊味了？你脱下来我给你洗一下。”</p>
“不用不用！”</p>
看到苗翠花要动手，杜甫连忙抱着胸口后退了两步，“翠花，师父饿了，麻烦你去做点饭菜吧！”</p>
苗翠花没有理会，对杜甫说，“小五，你先坐着，你最爱吃的姜醋金银蹄子马上就好。”</p>
“翠花，别忘了我的花炊鹌子、八宝肥鸭、松鼠鱼、酥扒鸡...”老头子见翠花要厨房，说了一大串菜名。</p>
苗翠花回头瞥了他一眼，不忿地哼道，“孔大爷，你整天游手好闲地不干正事，还想吃好的？要吃自己做去，我才不想伺候。”</p>
说完，一甩脸走进了厨房。</p>
“这丫头，我好歹是小五的师父，她要嫁给小五，怎能如此无礼？”</p>
老头子落了个没脸，嘟囔了一句后，坐在桌子上吧嗒吧嗒地抽起了烟锅子。</p>
“师父，你怎么能乱说呢，我是有娘子的人，怎能再娶？”杜甫认真道。</p>
“迂腐，大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翠花身强体壮好生养，配你正合适，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老头子说道。</p>
杜甫瞪着眼，不满道：“师父，你说三妻四妾很正常，不知我有几位师娘？”</p>
老头子愣了下，“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不可一概而论。”</p>
“难道师父不是个男人？”</p>
“咳咳咳！”</p>
老头子差点没呛死，扬着烟杆子怒道：“臭小子，你乱说什么？！”</p>
杜甫嬉笑几声，连忙躲到王维身后，藏了起来。</p>
王维苦笑一声，这对师徒也太不着调了。</p>
老头子瞪了杜甫一眼，又坐了下来。</p>
“王玄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p>
王维起身施了一礼，说起了清源学院之事。</p>
“在下斗胆，想请老先生坐文道院长，希望老先生答应。”</p>
老头子没有回答，眯着眼睛撇了他一眼，“话说大户人家聘请西席，也会备上三色礼，如今你来请老朽做院长，就这么空手来的？”</p>
王维心里抖了抖，刚刚替老头子还账，拿出了两万贯，两万贯抵不了三色礼？</p>
这老头子真是贪心！</p>
他抹了把汗，强笑道：“有礼有礼！”</p>
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银鱼袋中拿出三色礼。</p>
老头子爱喝酒，他投其所好，拿出了白酒、红酒、黄酒各一坛，不正好三种颜色么？</p>
“先生对这礼物可满意？”</p>
老头子拿起酒闻了闻，“嗯，还不错，不过止三瓶酒可请不动老头子。”</p>
王维苦笑道：“先生，不止三瓶酒，若是先生能随晚辈下山，好酒好菜管够。”</p>
“哼哼！”老头子轻笑一声，“我要是为了好酒好菜就下山，那岂不是成了酒囊饭袋之徒？”</p>
“不敢不敢，晚辈口误，请先生海涵。”王维连忙赔罪。</p>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老头子，向杜甫打了个眼色，请他说句话。</p>
杜甫撇了撇嘴，“师父，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吧，别这么打哑谜了。”</p>
老头子嘿嘿一笑，掐着指头说道：“我算了一下，在你的储物袋中，这三瓶酒也只能算做普通货色，要想请得高人下山，得拿出你最大的诚意来！”</p>
王维暗暗的想了一下，这三瓶酒算是好酒，怎么会是普通货色呢？</p>
他又拿出了几瓶好酒放在桌子上，请老头子挑选。</p>
老头子摇头哼了哼，神色十分不满意，“这都不是最好的，诗绝你心不诚啊。”</p>
“怎么会呢？”王维不解道。</p>
老头子闭上眼睛，“我孔巢父算天算地算尽苍生，又岂算不出储物袋中的东西？”</p>
孔巢父？</p>
王维仔细想了想，前世今生都没有听过此人，他是个高人还是骗子？</p>
不过看在他徒弟的面子上，王维相信</p>
他将银鱼袋中的瓶瓶罐罐全都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孔先生，不知你说的好酒是哪一个？”</p>
老头子唰地一下睁大了眼睛，盯着一瓶鲜红色的液体，眼中绽放出灿烂的光芒，像是好色之徒看见了绝世大美女，饕客们看见了美食。</p>
“就是它，千年龙血酒。”</p>
孔巢父捧着瓶子，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小子藏着掖着，以为能瞒得过老头子我呢！”</p>
王维这时才想起龙血酒的来由，正是焦遂送的。</p>
他一直把它当成龙血来看，也没有喝的打算，没想到老头子盯上了。</p>
“孔先生要是喜欢，就拿去喝吧！”王维伸手请道。</p>
“哈哈，这可是千年难遇的好酒，若无机缘，即使人间至尊也尝不到一口，玄奘你真的送我？”</p>
老头子高兴地说道。</p>
“宝剑赠英雄，我不好饮酒，若是先生喜欢，尽可拿去喝吧。”</p>
“哈哈哈，却之不恭，老头子就拿去了！”</p>
老头子捧着酒，皱着鼻子，用力地闻了一闻，脸上显现出一种陶醉的神情。</p>
“孔先生，不知文道院长之位，先生可愿领了？”王维问道。</p>
“哈哈！教一群小孩子而已，何须老夫亲自动手。”</p>
孔巢父指着魏乐，笑道：“我这四个徒弟，你看上哪一个就带下去，要是四个都看上，就都带下山去吧！眼不见，心不烦，没了他们，老朽才能真正过上快活的日子。”</p>
魏乐苦着脸说道：“师父，你不能为了一瓶酒，就卖了我们四兄弟呀。”</p>
“哼，你们四个能比得上一瓶好酒？”</p>
老头子拿了酒之后，眼中只有好酒，没有其他，变得六亲不认了。</p>
魏乐的脸色更黑了。</p>
“去吧去吧！如今天下太平，躲在山上干什么？”孔巢父挥了挥破袖子说。</p>
王维向魏乐施了一礼，“有劳魏先生了”。</p>
在他看来，魏乐做这个文道院长，确实比一个不着调的老头子，更加合适。</p>
“玄奘客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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