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人虽然在京城耽搁下了,但康三元这里的一举一动他可都没落下,并从京城源源不断的送了各色年货,先顺河再顺江而下,直达锦夜城。害的张齐霍顿两个顶着寒风,踩着大雪一次次的去接,只能在肚子里抱怨。

    康三元听从章大夫的指导,产期越近越不敢每日躺着,天冷不能到院子里,便每日在饭前饭后在楼下暖的和阳春一般的厅堂里遛弯儿,不时看看景年从京里送来的好东西,以解烦闷。

    现在,根据景年遥遥的指示,张齐等人已经将产婆、丫鬟、奶娘全部雇齐,都分配在楼下的若干个房间内待命,这院子里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每天都很热闹。

    康三元觉得这样坐着等待一件事的时光,太过于漫长和煎熬了,夜里天又长,于是她重操旧业,晚饭后无事时,又恢复了全家围炉夜话的习惯,有时候是她讲书,有时候是章大夫讲些宫里的旧事,末了,就一直是章大夫讲旧事了……

    宫里的旧事,又是御医知道的,大多不仅神秘,且多带着些可怕和惊心。并且听知情人讲掌故,那传言和事实真相之间的差距,便总使人会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因此,康三元听着听着,心,便一节一节的下沉——天下的事,道理大体都差不多,宫里能有的事,平常的官宦人家自然也不缺,甚至连民间的小小的富户家里,那些事也是一样一样的……

    身为女人,生活在这个可以共夫的社会,命运都是不容乐观的。

    尤其是她康三元,如今,景年已经在她左右前后的埋伏下了人手,将来,自己和这孩子的命运,就只有任他摆布了——想到此处,康三元有些夜不能寐了。

    康三元院子里的新人:管饭食的李嫂、奶娘顾嫂、丫鬟青布、产婆赵婆婆、朱妈妈等人,俱没有见过主家的男人的模样,因此十分的好奇,闲谈时也常问张齐等人,这些人中也只有张齐肯分神回答一下她们这方面的疑问——

    霍顿对于这些话多的女人们避之唯恐不及,更兼认为她们乱打听自家侯爷的尊容就是冒犯,因此从不敷衍。而章大夫有些年纪了,人又尊重,除了吃饭或者晚上康三元请他来聚谈,他平日一般不怎么出房门,只在自己房间里读书,写字,偶尔出来溜溜,自然也不会和丫鬟养娘之类的女人站在一处叽叽喳喳的说这些。

    因此,这个院子里数张齐人缘最好。康三元已经注意到,水灵灵的丫鬟青布姑娘,每次见到张齐的身影,双眼都会亮亮的光。康三元知道张齐霍顿这样的人是胡闹惯了的,杀人放火、眠花卧柳样样都来的的,因此颇为良善的想,要不要提醒一下青布,不要爱上张齐才好呢?

    转而又瞥见霍顿虽然对这些妇人们比较冷淡,但,似乎看青布的眼神还算得上温和,有那么一二瞬,甚至有些炽热。

    康三元顿时不打算管这个闲事了——与其挥棒打鸳鸯,不如养神等看戏……

    这样过了年,一展眼,又过了十五元宵佳节——元宵节锦夜城的繁华热闹可以用人山人海,琉璃世界来形容,但身体沉重的康三元也只能自己坐在二楼上,一个人下棋为乐——院子里除了霍顿,所有的人都散出去了,看花灯去了,连章大夫在诊脉之后,也放心的出了门,去看这个江城的元宵景致去了。

    霍顿在楼下放烟花给康三元看。

    烟花解不了康三元的寂寞,她看着自己的肚子叹了一口气,内心嘶喊:“怎么还不生啊,怎么还不生啊啊~~~~~~~~”

    低头看霍顿,霍顿在烟花之外站立,神情也有些寂寞——因为青布姑娘和张齐都去了街上。

    康三元想起去年在银姐家过的那个年——那时候好像心情也很不舒爽来着,不过那时候还是有件惊奇的事的,就是景年在她南城区小院子的梧桐树下留下的那几个脚印子。

    康三元当时确定了是他的脚印没什么反应,现在经过了一系列的事之后,再想这件事,便忍不住满面含笑了,想:他还是记得来看我的啊——

    可是,今年,如果他真像他嬉皮赖脸的说的那些话是一个心的话,那也不应该一去不回,连个信儿也没有——虽然有许多礼物,可是谁稀罕这些礼物呢!

    所以,理了一遍思绪之后,康三元明白了自己的心——还是信不过景年。

    不论柔情蜜意也好,既成事实也好,但,现实存在的差距和问题是实实在在的,不容人去忽略的,有这些现实的问题在,康三元觉得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前途不可预测——是她自己的前途不可预测……

    康三元开始完全陷入了女人的患得患失、谨慎自私的盘算中,一心一意的替自己打起了算盘,当然,也替自己的儿子……

    景年不写信,其实不能怪景年,他的两只胳膊现在还都包着呢……他又不肯叫别人代笔,这是由于他内心邪恶的想法导致的——他想,要给康三元写信,自然要写的柔情蜜意声情并茂,让康三元读了如在眼前嘛,但这种信,怎么好叫别人代笔,占了便宜去呢(他认为康三元读的是别人的笔迹,那个人就占了便宜……)。

    那么如果只是写一封平常的信呢?——平常的信又太生硬了,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还不如不写,以免康三元看不出自己的真情来,还要枉生别的猜疑(他也算了解康三元的好猜疑……)。

    所以思来想去,只好“以物表相思”,不停的给康三元寄好东西了。

    若干年后,通航南北的京机运河上流传着这样的一个故事:xx年前的那个年关前后,这运河上曾生过几次罕见的大拥堵,那时节,隔不了一天就能看到挂着贴着“镇国侯府”字样的大红灯笼的货船从河面上经过,开的又快,船又大,有时候还是好几只。别人家的船为了给它让路,常常堵成一片,连江连岸的,几个时辰都解不开。啧啧,有时候一天能看到几条这样的货船呐,据说是镇国侯给他的小情人送年货的,年货哪有送这么些的吆,啧啧……

    其实景年给康三元送的年货也不多,大多是随时想起来的好东西,比如有一次,就是专门封了应景的富贵花——牡丹,连花带盆的用棉布罩子包好了,放在船上,文火熏养着,等到了锦夜城张齐抱回家的时候,那富贵牡丹正好怒放——正好摆在厅上过新年。

    牡丹花容易得,难得的品种好;品种也还罢了,更难得的是牡丹花恰好在新春这一天怒放——

    这主要是船上的花匠火候掌握的好——景年说了,如果送到了锦夜城花儿不是恰好开,就叫花匠不要回来了,可怜小花匠生在京师长在京师,刚娶的小媳妇还没亲热几天呐,自然不敢错一天……

    康三元的预产期是正月二十一,这信儿章大夫把准了之后,早就修书一封命张齐着人飞马送回京师了。

    信到京师的时候,正是正月十五,景年也刚开始拆脸上的绷带,手脚尤其是胸腹处的还都不能动,吃饭也还得人喂着。

    他一听近侍念完信,肚子里掐指一算,便急的饭也不要吃了,这就命人叫大夫来拆绷带,他要南下。林夫人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留恋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就挂心成了这般,想来一定是非等闲之辈了,便也不多说,只劝他先听听大夫怎么说。

    其时恰好张方等人在侧,知道景年之伤的严重性,便纷纷相劝,景年自是不肯听——他一边咕咚一声迈下床来,一边挑眉睁眼的道:“你们哪里知道三元的性子,如果我再去晚一步,等她生完了孩子,身体也养结实了,保不住又去哪里躲起来了,到那时再找可就更难了!府里的喜帖都出去了,可拖延不起——”

    一边也顾不上等御医来了,自己用嘴扯着就开始解绷带。慌得旁边的侍从忙忙的上前帮忙——等御医来了时,景年已经拆完绷带,换了出门的衣裳坐在厅上自己端着碗喝茶了,一边满脸不耐的等着打点轿马的人收拾好。

    御医看看无法,只得叮嘱了些注意事项,比如:不可纵马狂奔,不能过于颠簸劳累了等语,又再三的叮嘱他胸口那块绷带一定要等到了日子再拆。

    景年摸了摸胸腹处那个鼓鼓的包,虽然嫌弃它有碍自己华美的仪表,但还是决定先凑合一下再说吧——如今,自己可不是一个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还有三元母子呢,做事情不能太任性了……

    这样,一番忙乱之后,景年也不拜别亲友,只辞了林夫人,趁着天黑,便在京城漫天的烟花中,乘着四轮马车,带着随从、银票、草药包什么的,雪沫横飞的南下了……

    而此时的康三元,正在自家小楼上看烟花,盘算怎么离开景年——与景年所猜测的一样。

    十五一过,康三元这个新院子里便一片紧张的气氛,康三元行走坐卧都有产婆并青布看护服侍,一举一动都有人在后面张着,生怕出什么差错——张齐已经在背地里给众人上过课了,说:侯爷说了,夫人和小侯爷母子平安我们大家才都平安,侯爷回来自会有重赏。不过,如若出一点半星的差错,咱们大家一样,都没得活!各人粉身碎骨那是小的!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诸位看着办吧……

    威胁,向来是景年张齐辈的所长,这些本就没见过大阵仗的小妇人们具被张齐的话震慑住。于是每日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服侍着,弄得康三元也紧张了起来。

    康三元没有生育的经验,根据上一世观摩电视剧的所得,只知道生孩子是个生不如死的活,因此日夜担忧,李嫂顾嫂等人的安慰话她也一句听不进去。以至于饮食渐减。

    煎煎熬熬的好不容易等到了章大夫预测的产期,这一天楼上楼下所有的人都坐立不安,作为孕妇的康三元更是紧张十足,躺在二楼卧房的床上,觉得自己像刑台上的羔羊。

    她一辈子再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当妈了,而且是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当妈,她不由得十分怀念上一世那个医术达的社会,不禁对着在床前排排站在产婆们暗暗叹气。

    阵痛的来临是毫无预兆的,康三元等的日头落山了还不见动静,正下楼在厅里吃晚饭,忽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袭击了她,疼的她顿时扔下碗筷,瘫下了椅子,周围一片惊叫声,身影晃动,灯影重重,接二连三的剧痛随即一波一波的袭来,康三元疼的顿时汗水眼泪一起往下流,险些晕过去——

    原来生孩子是这样的啊,除了痛还是痛,痛的绵绵无绝期,康三元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要裂成两半了,她绝望之中抓住谁掐谁,听到青布一声尖锐的尖叫,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扒了下来,有一只温热的大手伸到了她的爪下,康三元仿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命的掐住——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康三元终于脱力,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之后,她恍惚听得有人惊喜的一声道:“下来了”便晕了过去。

    烛火摇曳,一切仿佛都已经远去,她只有无尽的疲倦和虚弱,沉沉睡去。

    这天夜里她也没有醒过,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方才醒来,一醒来便见房间里帘子拉紧,密不透风,青布端着奶粥正推门进来。

    而她的枕头边,多了一个包裹严实的锦囊——锦囊的头上露出一个红红的小肉团,皱巴巴的不知何物。

    康三元勉力的撑着身子,俯在锦囊上细细观察——这就是我的儿子么?

    真的好丑啊……

    康三元不胜失望,这样皱巴巴红彤彤眉毛鼻子眼都看不清啊——

    她颓然的倒在了床上,看着青布手里的奶粥道:“我饿了,青布,换些肉粥来——”

    青布喜气洋洋的将端着粥在床边坐下,道“夫人,果然是个公子呐,章大夫说您现在体虚,先吃些这个顺一顺才能吃大补的东西”

    一边舀起一勺送进康三元嘴里,一边看了看锦包内的肉团道:“对了,还有一件喜事呐——听说侯爷已经下船了,张管家刚刚去接人了——

    一句话刚说完,康三元口里的粥便不设防的咕噜一下滑进了喉咙里,她顿时大咳起来,而与此同时,旁边的锦包内也出了一声嘹亮的婴啼。

    楼下的奶娘等人闻声连忙上楼帮忙,卧房内一时人仰马翻……

    作者有话要说:祝所有的亲们:中秋快乐!好事成双!我爱乃们~~么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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