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三元拿着画去裱糊,裱糊铺子里只有一个年逾八十岁的老翁,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学徒在经营,裱画花掉近五百文。

    康三元又到了墨云轩,墨云轩的店主接过画来,展开,目光惊诧的看看画,又看看康三元,再看看画。来回打量了几遍方将画轴急忙卷起,两手紧攥着和气的问康三元:“小娘子欲沽价几何?”

    康三元被他看的很紧张,以为他生了什么疑心,正站在那里咬指甲,忖度着该怎么应对,现在见店主神色温和的问价。便迟疑的道:“老板你以为值几何?”

    店老板拿手顺了顺画轴,忖度着道:“小娘子这幅画虽精良,然非古物。故而虽值几个钱,却也无多,小娘子只将心中价目说出来,我再酌情添减即可”

    康三元被他那通身的儒雅气派和一句“值几个钱”给镇住了,想,难道这幅画竟只值几斤酱油钱?那他为何看到画的时候面露惊诧?难道,宋崖竟是个画画的名家,且傻到画风落款皆用实的,故而被这店主人看出了尾?

    这样一想,康三元浑身紧张起来,撒谎道:“老板,这幅画不过是我一时兴起涂鸦而已。本不打算卖,只是想听听老板的沽价——”说着她伸手将那幅画轴扯回,紧紧抱在怀里,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麻烦您了”说着。翻身便走。

    那老板忙叫道:“小娘子且请留步——呃,我出价五百两如何?这画虽不是名家所为,然颇有章法,小娘子才艺惊人,日后再有佳作,也一并拿到小店来售卖如何?”

    康三元被那“五百两”堪堪钉住了脚步,心中挣扎一番,一跺脚,准备鸟为食亡,回身又将那幅画抱回了柜台上。

    店主人见她飞快的又赶了回来,依旧波澜不惊,和风顺雨的道:“画是好画,可惜不是名家手笔,小娘子对这个价位可还满意?”

    康三元飘得云里雾里,猛点头。

    店老板写好银票,交给康三元道:“小娘子以后卖画,尽管来墨云轩,这般年纪就画的如此之好,大有前途,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

    康三元含糊点头,飞快离去,找了个背人的角落,将银票细细看了好几遍,揣入怀中。然后健步如飞的跑到紫堂街昌和银号,将银子取出一百两,抱回家,关上门,在屋里长笑三声……

    晚上把门守到宋崖回来,八八的告诉他今日卖画的经过,想问问他的想法,宋崖被她堵在门边,听完她磕磕巴巴的讲述,只笑了笑不语……

    康三元觉得他更加莫测高深起来。

    第二天,宋崖又留了字条出门去了。而康三元则租下了铺子,这铺子离渝州城主殷大人的官衙不远,地段处于繁华的商业街,背后是相对贫穷的南城区,非常适合康三元的二手家具店这种奇怪的产物生存。

    康三元租好铺子之后,就忙着打扫、装修、安置货物,“康大家具铺”的牌匾也做好了,两天之后,一切准备就绪,挂上匾额,放鞭炮开业。

    南城区贫民一条街上出了康三元这么一个商业新秀,还是小有轰动的,因此,开业那天来的人也不少,银姐一家是不用说了,另外还有堂哥康望福带着几个衙门里要好的同事,具是便装前来。其他三四个堂哥也大都来了,堂嫂们具到齐,拖老携幼的。虽然平日无多交往,毕竟是本家亲戚。另外还有王大婶、莲花夫妇等一些平日常走动的街坊邻居,具来捧场。

    银姐帮着招呼,剪过彩之后,就在对面的杨记饭馆宴请了众人。

    康三元忙前忙后的,这一天差点招架不住。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康望福带来的同事中有小黑脸一枚——那个夏捕头,

    男人有堂哥康望福替她招待,康三元和银姐主要招待女宾。

    但她却在第一眼看到夏风走来的时候脚便软了——请原谅她这么没用……

    夏风当时穿着一身青色衣衫,窄袖口,衣服很服帖的穿在他身上,恰恰的勾勒出一副健壮而有力的身体,他没有戴帽子,墨黑的头只用一块葛巾束在头顶,自然而大方。配着刀,依然是剑眉虎目,望着康三元粲然一笑,道:“康姑娘,恭喜了——”

    康三元当此时,忽然十分庆幸宋崖是个避难的,外人鲜少知道她有这么一个官人,且听夏风的称呼,显然还以为自己是个未嫁的姑娘……

    这样一想,她转而又有些郁卒,与宋崖的约定期满之后,他人走了,自己却稀里糊涂就成了个二婚妇女……到时候还要编个借口欺骗邻居们,自己未来的身份却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寡妇;二是弃妇……哪一种都很不爽!

    宋崖这幅画虽卖了笔大钱,但区区五百两,赔偿自己的名誉损失费和精神赔偿费,还远远不够!

    因夏风也在,康三元行动都秀气了三分,且潜意识里便不想有人当众提起宋病秧子来,于是在饭桌上尽谈些针织刺绣、穿衣打扮之类的话题。

    众街坊邻居因大都知道她官人前些日子出门走生意去了,倒也不多问。谁知这些媳妇们坐在一起偏偏爱谈讲些养儿育女经,大嗓门的元春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三元,你成亲快半年了罢,上怀了没有?”

    一桌子的妇女顿时全用感兴趣的目光望着她,康三元如坐针毡,垂目看着菜碟子勉强笑道:“还没有”,往下别人再说什么,她就没在意了。

    借斟酒的空儿偷偷的向邻桌望去,却见夏风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正垂头把玩着酒盅。康三元忽然心虚起来,觉得他一定是听到元春的话了,不禁一阵颓丧。

    再坐下来吃菜,顿觉菜肴比先难吃了数倍,康三元味同嚼蜡的咀嚼着,心里长叹一声:纵使瞒过一时,早晚人家也都会知道,宋病秧子,遇上你我还真晦气!

    从这时一直到众人告辞离去,康三元屡次按捺不住偷偷观察夏风,从始至终,夏风也并未像以前一样看她一眼。

    人散尽了,康三元回到铺子里,忽觉得到处都冷冰冰的无甚趣味,她难受的想,夏风一定觉得自己是个行为不检的女人了,怕是从此还要轻视自己,她心里既难过又愧疚。

    作者有话要说: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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