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完美无缺。
正是因为太完美,简直找不到丁点瑕疵,这才更让人生疑。
燕云歌直接从侍卫营派人进驻南北商行,接管所有账目。
如今的侍卫营,今非昔比。
不仅养兵打仗,也有自己的账房,自己的田地,自己的粮仓,分明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
燕云歌的想法,就是想保持侍卫营的独立。
将来无论时势如何变化,任何人都不能越过她插手侍卫营的事情。
等她哪天活够了,到了寿终正寝的年纪,她自会指定继承人。
账房进驻,所有账本封存。
所有人员都要接受调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不知不觉,短短几年时间,竟然生出如此多的蛀虫。
亏她以前还自夸自己的经营模式保证没问题。
打脸啊!
这是妥妥的打脸!
丢人丢大了。
以后,她还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五十步笑百步,大哥笑话二哥,都差不多啊!
萧逸安慰她,“蛀虫难免,你又何必这般想不开。你又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顺风耳千里眼,下面的人有心隐瞒,一时察觉不到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点都不正常。”
燕云歌很严肃,她并不愤怒。
“短短几年生出这么多蛀虫,就说明我设定的监察制度有漏洞,监察部门玩忽职守,没有尽到责任。这么大的问题,之前两三年,竟然都没查出来。”
“查不出来很正常啊。你自己都说了,有高手做账。”萧逸很想得开啊。
监守自盗,这种事情太稀松平常。
朝廷年年月月日日都有啊。
所以说,押运粮草,后勤官,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肥差。
别管贪墨多少,直接充做路途损耗,一支笔一勾画,账目瞬间被冲抵。
除非上面的人下定决心,严查到底,查个底朝天,方能查出硕鼠。
否则,互相推诿,最后通常都是不了了之。
这种事情,带兵将领最熟悉不过。
朝廷公文上说是给一万担粮食,结果粮食运送到前线,只剩下四千担粮食。明知道有鬼,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斤斤计较,下一次,一万担就有可能变成三千担,更严重的是连一粒粮食都没有。
朝廷官员卡着,拖延时间。不用拖太久,拖个一两个月,饿都饿死了。
萧逸自小生活在军营,对于这一套太熟悉。
这次出问题,也是因为运送粮草的是南北货运,是燕云歌名下的产业。
这件事情必须慎重,他才特意赶回来。
换做朝廷这么搞,他肯定不过问,眼睛一睁一闭,事情就过去了。
“再高的高手做账,也不可能隐瞒这么长时间。肯定是上下勾结。衙门这边查不出问题,就证明有人深藏不露,一直隐藏在暗中。”
萧逸一听这话,就猜到她想要做什么。
“你真的想彻查衙门?这样做会牵扯很多人,甚至有可能牵连到沿海四郡,影响那边的稳定,你想哈了吗?你别忘了,沿海四郡的官员,基本上都是你亲自选定的人,这些官员亲朋好友众多,很多都在平阳郡衙门做事。正所谓牵一发动全身……”
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只因为燕云歌的眼神太吓人。
他认怂。
立马改口。
“你要查,我肯定支持你!不过你要想好后果,查不出问题最好,万一真查出问题,你想好怎么善后了吗?”
呵呵!
燕云歌冷哼一声。
她一把勾住他的衣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事?你以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你都说那是以前,我天不怕地不怕,因为损失的不是我,是朝廷。现在不同啊,都是自己的人马,一查,损失的就是自己。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伤筋动骨。我的意见是,查可以查,暗查!我不同意明查,以免弄得人心惶惶。”
燕云歌笑了起来,“有点道理,是该暗查。要不,这事就交给你。”
“别!这种事情我不擅长。”萧逸坚决拒绝,绝不接受诱惑。
燕云歌软磨硬泡,他都不为所动,简直是铁石心肠。
不得已,她只能使出大杀招,逼他就范。
事后……
他悔不当初啊!
“真真是美色误人,毫无立场啊!”
……
杨慕冒着寒风盯着对面许久,确定同院落的同僚已经熟睡,他才关上门窗,只留下通风的缝隙。
撬开床铺后面的墙砖,取出埋藏在里面的账本,最多迟疑了三秒钟,就果断扔进取暖用的火盆。
火光瞬间往上冲,差一点烧着了眉毛头发。
他赶紧退后两步,忍着烟火熏眼的痛苦,亲眼看着账本被火焰吞噬。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摇晃着,扭曲得不像人样。
他眼中透着笑意,疯狂的笑意。
当账本烧完,他还不放心,用木棍搅动纸灰,确保账本成了灰烬,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查不出来,他才停下。
噼啪一声。
木炭轻轻爆了一下,将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他在衙门干的就是文书工作。
他聪明,勤奋,领悟力极强。
当他藏起心中怨恨和不满,当他主动和他人友善来往的时候,很快就得到同僚的信任,上官地赞许。
同僚应酬多,往往工作没完成就急着下班去赴约。
于是,他主动承担起同僚未完成的工作。
一开始,同僚还会检查检查。
时间长了后,自然他说什么,同僚就信什么。
他登记什么,就是什么。
从文书到账本……
从他主动隐瞒身份私做阴阳账本……
一步步,走得很稳当。
本来以为,这门外快,至少能做两年。
没想到,不到一年,就被发现了。
幸亏,他早就留了几手,如今账本也被毁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查到他头上。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聪明,就连学习做账,也比别人学得又快又好。
做账,不是进了衙门之后才学的。
早在当年,他在钱老板的笔墨铺子干活的时候,他就跟着账房学会了做账,还无师自通掌握了阴阳账本。
在识字班的时候,夫子都说他是天才,这话一点都没错。
他真的是天才,天生就对数字敏感,天生就适合吃账房这碗饭。
他觉着,自己甚至可以担当户部尚书。
尚书啊!
三品大员,威风八面,掌握一国财政。
不像现在,困在衙门里,天天埋首数不完的文书工作,毫无权柄可言。
他辗转反侧。
他想逃!
准确地说,他想远离平阳郡,这里令他窒息,一腔抱负不得施展。
只是……
眼下,他如果突然辞官,一定会引起怀疑。
算算时间,很快就要过年。
或许可以借着过年的机会,离开,永远离开,摆脱这一切。
不行,他不能这么草率离开,不能留下案底把柄。
他要想一个更稳妥的办法离开。
……
衙门上下,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调查。
春节临近,年底奖金即将到手,大家都是一脸喜气洋洋,盼着早点到春假。
辛苦了一年,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萧逸查案,自然是派出了精锐,从每个人的背景查起。
背景没问题啊,每个人都是身家清白,消费和家庭条件以及收入成正比,没有发现谁多出了额外的银钱来往。
燕云歌很不满。
“查了这么多天,真的什么都没查到?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
“凡是经手过账本的人都仔细查了查,没发现任何不妥。你是不是想多了,或许衙门真的没问题。你想啊,你将衙门管得这么严,年年都要考核,有人敢在你眼皮子底下乱来?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万一真的有人胆大包天……”
萧逸伸出一根手指头,左右摇摆,“目前我没发现有如此胆量的人。要不你另外安排人调查。”
“货运那边没问出有用的消息?”
“人都死了,怎么问。”
燕云歌气坏了。
真想鄙视他,连个嫌犯都看不住。
萧逸深觉冤枉,“不是本公子在查南北货运,你怪错人了。”
燕云歌呵呵两声,“衙门不可能这么干净,这是我的直觉。”
“我已经好多年接触查案这类事情,可能是业务不熟练,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真的查不出任何问题?”
“吃喝嫖赌,算不算问题。如果算,这就是操守问题,我可以给你一串名单。”
燕云歌伸出手,她要名单。
萧逸很服气,刷刷刷,一口气写下一串名单交给她。
见她不高兴,他安慰道:“快过年了,别整日愁眉苦脸。这次及时抓住蛀虫,也算是一件好事。孩子们很稀罕过年,我们是不是也该开始准备年货。不能因为郡主不在,今年过年都这么马虎吧!”
“你大儿子的功课检查完了吗?小儿子四处找你找不到,哭了一场,你不去安慰吗?”
“行行行,我现在就去安慰七斤,瞬间检查九斤的功课。快过年,给九斤少布置点功课,你想累死他啊。他才多大一点,至于这么苦读吗?又不考科举。”
“谁说他不考科举?等他长大,叫他化名考科举,同天下学子比试一番,也好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免得骄傲自满。”
萧逸哈哈一笑,“万一九斤争气,考了个状元回来,岂不是更加骄傲?”
燕云歌撂下狠话,“他要真能考个状元回来,我就当甩手掌柜。”
萧逸乐不可支,“这可是你说的。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我要替九斤保存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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