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歌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同纪先生解释道。
“博郡,东阳郡都已经拿下来,但是人心不曾归顺,当地世家强横。不得不让萧逸领兵坐镇两郡,统领两郡军政大局,以防生变。
但是,这种情况不可长久,最迟秋收之前,必须派人前往两郡分担萧逸的负担,承担起民生经济重任,勘定赋税等等琐碎事情。
这样一个位置,必须内心坚毅,六亲不认,甘愿为本夫人驱策,甘愿做个孤臣,不打折扣地执行本夫人的命令。而非同流合污,与光同尘。
很明显,计平更适合这样一个位置。燕随不合格,韩其宗同样不合格。
燕随的缺点很明显,他耳根子软,被那群世家一忽悠,恐怕就入了别人的坑,坏了大事。
韩其宗身上的毛病,也是其他大部分读书人的毛病。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尤其是对待世家,手段太客气太温和,不敢也不想翻脸。
但是,替本夫人治理两郡,必须要有和当地世家翻脸的决心,以及翻脸的智慧。
计平出身不高,读书不多,但心性坚定,善于总结学习,进步很快。他的进步,想必先生也看在眼里。”
纪先生连连点头。
“老夫不否认,计平进步非常快,很多事情看得透,行事手段颇有夫人的风格,果断犀利,叫人暗暗称赞。
不过,两郡地盘大,人口多,世家盘根错节。
老夫以为,凡事都该一阴一阳,一刚一柔。公子和计平,皆是手段严酷之人,光是刚硬,没有柔和,不行啊!
夫人也不想逼反当地世家,更愿意收编同化当地世家。
那么,两郡就还缺一个处事温和的人,居中调节双方的关系。这个人选,老夫认为韩其宗很合适。
他在世家做过门客,了解世家的脾性,擅长以柔化刚。
他和计平搭档做事,一如当初在富贵山庄,相信一定可以取得不错的政绩。”
纪先生一番话,着实有理。
治理地方,解决世家问题,不能一味的刚硬。
毕竟……
燕云歌没打算将两郡所有世家都赶走。
要是世家肯跟着她的调子走,大家一起合作,一起赚钱,一起发展,很好啊!
世家要面子,一味的严酷,即便心里头愿意归顺平阳郡,恐怕嘴上还是得反着来。
正所谓倒驴不倒架,损失部分利益可以接受,脸面受损万万不行。
如果有韩其宗配合计平,一个手拿大棒,一个手拿胡萝卜,效果肯定更好。
于是……
燕云歌采纳了纪先生的建议,一纸公文,提拔韩其宗到郡守府担任长史,同计平一样一样,都是辅佐官,先历练着。
名为长史,干的其实都是郡丞的活,甚至部分郡守的活,也给二人分配了下去。
韩其宗接到调任文书,限他半个月内到郡守府报道。
他激动啊,感动啊,眼眶都红了……
想他,当年和计平一起被任命为县令。
平阳郡五县,他和他的同窗占了四个县。
每年他的考评,他治下的赋税情况,都是最好的。
结果……
计平却先他一步调入郡守府,在夫人身边,每天都能刷脸。
而他,依旧蹲在县衙,苦苦煎熬。
不甘心!
不服气!
不认输!
多少个夜晚,喝醉了酒,难免牢骚满腹。
计平何德何能,凭什么比他先调入郡守府。
考评不如他,赋税不如他,出身不如他,文化功课更不如他……
处处不如他的计平,升官比他快,他能不嫉妒吗?
当然嫉妒。
心中有小情绪,一点牢骚,都是难免的。
他心头憋着一口气,一定要升上去。
不服啊!
不能接受被不如自己的人打败了。
终于……
老天不负有心人,夫人终于想起了他,看见了他的优点长处,下了公文将他调入郡守府。
嘤嘤嘤……
这一路走来,太难了!
他要……得提前和家里打招呼,别庆祝。
计平那王八蛋调入郡守府的时候,可低调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大肆张扬。
若非计平进了郡守府,塘报上面有他升官的消息,好多人都被瞒在鼓里。
他要是大肆庆祝,岂非落了下乘,叫人误以为他的定力,他的心性不如计平。
哼!
不就是锦衣夜行,低调不显摆,他也能做到。
不仅他要做到低调不张扬,他还特意敲打自家人,谁都不许在外面胡咧咧,张扬得人尽皆知。
随着燕夫人的地盘越来越大,官职以后越来越多。
加上开科举,以后官场竞争肯定越来越大。
区区郡守府长史,哪里就值得张扬乐呵,还敢大摆宴席请客,真不怕风大闪了腰。
韩父韩母,自然不理解韩其宗要和计平别矛头的小心思。
老两口的想法很朴素,自家儿子升官发财,大摆宴席庆贺,理所当然。
自古以来,当官的都是这么操作的。
怎么到自家儿子,就不能这么办?还一再强调低调别显摆。
不显摆,当什么官?
不显摆,别人怎么知道自家儿子升官发财。
什么低调不显摆,都是狗屁,全是虚伪。
好吧,好吧,为了降低影响,可以不大摆宴席。
但是,总该请亲朋好友聚一聚,自家人庆贺一下吧!
这都不行?
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当官几年,尽学了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竟然连摆宴席请客都不允许,谁规定的?
莫非是燕夫人下了规定?
既然燕夫人没有这方面的规定,不限制官员三节两寿升官发财请客,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韩其宗被逼的急了,于是乎,就透露了内心的小心思。
他要和计平别矛头,当然不能被人比下去。
韩父韩母抄起拐棍就要打。
韩父更是怒其不争,指着他大骂:“计氏满门,全都是穷哈哈出生,当年都是田庄的庄丁,田奴。能和咱们韩家比吗?
咱们韩家,早些年,你太爷爷那会,好歹也阔过。否则哪有钱供养你去书院读书。
就为了和计平较劲,你就反对大摆宴席,反了你。
老夫看你分明是钻了牛角尖,用时髦的话说,就是脑子里进了水。
你和计平较劲,更应该大摆宴席,气死他们计家。
老夫就不信,计家那群人真的愿意不摆宴席请客。扬眉吐气的大好日子,他们真乐意安安静静?
都是骗人的,一群沽名钓誉之辈。你啊,正经读书人出身,别学计平沽名钓誉,假惺惺。
他是孤臣,他必须独,才能获得燕夫人的信任和重用。
你不一样,你是有真才实学,正经读书人出身,是有真本事的。该庆贺的时候就别学人家玩低调。
玩朴素玩低调那一套,就不适合我们韩家。高调一点,就当是将把柄亲手递给燕夫人,比起计平那一套自以为是强多了。
一方诸侯都喜欢有缺点的属臣,燕夫人肯定也不例外。
你大大方方,将自己喜好奢华,喜欢张扬的缺点表现出来,只要守着本分和分寸,就出不了事。”
韩其宗都惊了,惊讶到下巴掉在地上都忘了捡起来。
从来在他心目中老实巴交没本事的老父亲,竟然也有这番见识,讲出这样的大道理。
神奇啊!
他偷偷嘀咕了一句,“父亲的嘴巴,莫非是去哪个庙宇开了光。”
“打死你这个不孝子孙。”韩父抄起拐棍就打。
气死他了!
他气呼呼地说道:“都编排到老夫头上,大不孝。老夫这张嘴,不用开光,从小就能说会道。
以前不爱说,那是因为家里穷,日子过得苦哈哈,说多了你们都烦,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老夫也不爱招人嫌弃,少说两句,大家和和睦睦。
今儿,是不得不说。你啊,还是太年轻,历练不足,才会凡事都和计平比较。你这么做,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你和计平,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你怎么能拿自己和他比,还学着对方做事,简直荒唐。
你以为你学着计平做事,燕夫人能欣赏吗?那肯定不会。
燕夫人用你,肯定不是因为你学计平,肯定是因为你身上拥有一些计平没有的优点。
这么浅显的问题,你都看不明白,我看你趁早别在官场上混,早点致仕回家,随老夫一起种田。”
韩其宗才不要种田,这辈子都不可能种田。
当年,那么辛苦的读书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再说了……
自家请得起长工,也有佃户,哪里就需要自己种田。
他拱手作揖,做低服小,连连认错,好歹让自家老父亲转怒为喜。
韩父捋着花白的胡须,“如今你终于升官,衙门这边肯定要办一个践行宴,和同僚们好生告别。将来,他们说不定就是你出任封疆大吏的班底,可别忘了他们。
家里嘛,少说得请十桌,亲戚朋友都请来乐呵一两天。别像计平似得,升了官也没个践行宴。所以,你看他不得人心吧,注定只能做个孤臣。当然,这也是因他的出身,使得他不能像正经读书人那般人情来往。”
“多谢父亲提点!家里面请十桌,会不会多了些?”
“哪里就多了。区区十桌,老夫还觉着少了。若非顾着你的想法,不能大操大办,老夫少说得宴请三十桌。”
韩其宗果断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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