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消息刊登在塘报上,传遍天下,岂能有假。”
侧夫人陈氏也是连连叹气。
都是命啊!
“那那那……大哥怎么说?”
燕云芝张口结舌,她的心情太复杂。
本是姐妹,同一个爹的姐妹。
心目中,自认为没多大的差距。
无非就是生母,一个身份地位高,一个出身低。
婚姻上,她嫁李七郎,皮相上佳,能力有限,目前赋闲在家。
燕云歌嫁给萧逸,名为王府公子,实则名声臭大街。
在她眼里,她和燕云歌的婚姻,可谓是半斤八两。
当初她还嘲笑过燕云歌,挑来挑去,结果嫁给了那样一个人,可谓是一无是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妹二人拉开了差距。
似乎就是从平阳郡开始。
不过……
以前她感受不明显,都是燕家女,又离得远,真的很难比较出差距。
反倒是燕云琪,贵为皇后娘娘,让她吃味了好长时间。
到今天……
突然听说燕云歌做官,做了朝廷的官,和一群官老爷平起平坐,她内心深处深藏的自卑,突然就冒了出来。
以至于,她连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很慌张!
很惶恐!
很恐惧!
很无助!
在她眼里,原本半斤八两的姐妹,一下子就和她拉开了差距。
而且,她很清楚,这辈子她都追赶不上。
两人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无法跨越。
内心深处的失落感,让她抓心烧肺,无所适从。
她该怎么办?
别说假装恭喜,她现在连笑都笑不出来。
整个人一脸呆滞。
侧夫人陈氏没有注意到她的情况,轻声说道:“你大哥在衙门当差,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哎……一切都是命啊!”
“难道我的命注定不如燕云歌?”燕云芝呆呆发问。
侧夫人陈氏苦笑一声,“只可怜,你投生在我的肚子里。你若是投生在郡主娘娘的肚子里,自然是另外一番风光。”
燕云芝突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可以做官?”
她一边哭,一边控诉着内心的恐惧和愤懑。
她不要低人一头,不要差距那么大,大到难以跨越的程度。
太难了!
她将一辈子在追赶中,却永远都追赶不上。
她太苦了!
内心的苦涩,快要将她淹没。
侧夫人陈氏唉声叹气,连连说道:“都是命啊,全都是命。本以为她离开了侯府,我可以扬眉吐气。结果……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不服气又如何?
她根本就没资格同萧氏比较。
过去没有!
如今陈家败落,她更没有资格。
不认命,就只能苦着自己。
就如闺女燕云芝那样。
燕云芝不想认命,却又不得不认命。
她在哭泣自己突然失去的勇气。
她本是个心气高的人,眼睛一直都在头顶上,等闲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然而……
从今日开始,她就是个跌落尘埃的庶女。
再也没办法维持内心的骄傲。
因为,她终于认识到,她不如燕云歌,不如嫡出的姐妹。
庶出就是庶出,即便得到了宠爱,依旧是庶出。
苦矣!
内心的苦闷,快要将她撕裂。
却没想到,还有第二个坏消息等着她。
“建州那边送来消息,燕六的婚事有了着落,皇后娘娘替她做主,将她许配给南方某个世家旁支公子。婚期就定在年底。”
燕云芝又一次哭泣。
“不要再说了!姐妹中,就我嫁得最不如意,像个可怜虫。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哭有用吗?别哭了!女人的眼泪不在男人面前落下,毫无价值。”
燕云芝抽泣道:“我现在连哭都不行了吗?娘亲好生残忍。”
侧夫人陈氏特别嫌弃地说道:“每次你回来,就是哭哭哭,我都快被你烦死了。一听到你哭,我的脑门就一抽一抽的痛。你要哭,回李家,找李七郎哭去。叫他心疼心疼你。你在我面前哭,只叫人心烦意乱。”
燕云芝擦着眼泪,“我也不想哭!可是每次回来,总是受到刺激,我不哭还能怎么办。早知今日,当初娘亲就该拦着我,别让我嫁给七郎。”
侧夫人陈氏频频翻白眼,“我能拦得住你吗?不让你嫁李七郎,你就寻死觅活,我能有什么办法。好歹,李七郎长得顺眼,哪里想到你们小两口就甜蜜了头两年,后面一地鸡毛。你整日里嫌弃他不上进,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哪里晓得,父亲那般狠心。自家女婿,都不肯破格提拔,也不肯委以重任。”
“我早就提醒过你,你父亲最重视军武。李七郎长得白嫩嫩,肯定不行。当初你听不进去啊!”
燕云芝咬着唇,“如今他赋闲在家,整日无所事事,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娘亲替我想想,到底该怎么办?要么和离,让我另外找一个能干上进的男人嫁过去。要么想办法给他找一门差事,好歹有事情做,不至于荒废了大好年华。”
侧夫人陈氏面目严肃地说道:“和离不可能!你父亲肯定不会同意。你也趁早打消去建州的想法。只能想办法,给李七郎寻个差事。既然他不适合从军,那就在衙门里面给他找一个差事。”
燕云芝不满道:“好歹找一个肥缺,叫他挣点钱。不要像当初在军营那会,钱没有不说,还得我倒贴给他。”
侧夫人陈氏冷哼一声,“你的要求还特多。等你大哥从衙门回来,你亲自和他说,看他答不答应给李七郎一个肥缺。”
燕云芝理直气壮地说道:“怎么就不答应!大哥好歹也该照顾我一下,七郎他差事顺利,我和他的日子才能过得和和美美。娘亲也不希望看见我和他整日争吵吧。”
侧夫人陈氏只觉着头痛,“这些话,你和你大哥说去。如今,我们这一房都是你大哥做主,外面的事情我管不着,也没资格过问。你舅舅丢了性命,陈家人死的死,亡的亡。我还能活着,已经是你父亲开恩,我不敢再奢求别的。你也别给你大哥添乱。”
燕云芝小声嘀咕,“若非受舅舅牵连,七郎也不会丢掉军中的差事。”
“你给我闭嘴!”
侧夫人陈氏听不得这话。
好似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大哥陈默然的错。
他只是发动兵变,并没有蛊惑人心,叫人生出贪欲。
明明是有些人,野心勃勃,最后却全怪在大哥陈默然身上。
她厉声怒斥燕云芝,“你舅舅他已经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你还想怎么样?不依不饶,是不是想让我死!”
燕云芝被吓坏了,一句话都不敢说,苍白着一张脸,显得特别可怜。
侧夫人陈氏喘着粗气,声音低沉了些,“人都已经死了,到底还想怎么样?是不是要把棺材挖出来鞭尸,才肯罢休。是不是要把陈家活着的人都逼死,让陈家灭门,才肯放过我?”
燕云芝吓到瑟瑟发抖,“哇”的一声哭出来。
侧夫人陈氏十分厌恶地怒吼一声,“闭嘴!不要再哭了!我还没死,你哭什么哭?嚎丧吗?”
燕云芝赶紧捂住嘴,只敢无声抽泣,不敢嚎啕大哭。
她突然意识到,一切都变了。
所有人都变了。
唯独她没有变。
她不再是燕家的娇娇女,她只是燕家的外嫁女。
她不可以再像过去那样任性胡闹,瞧瞧,亲生娘亲看着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嫌弃和厌恶。
她一步步后退,想要逃离这个令她感到伤心绝望的地方。
过去……
每次回娘家,她都是理所当然地提出各种要求。
若是不顺心,便各种发脾气。
现在她才意识到,每一次她任性地提出要求,其实都会招致厌恶,得到一个不懂事的评价。
她全身缩起来,想要隐藏自己。
一时间,房内静默无声,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气氛压抑得叫人窒息。
天色逐渐暗沉。
丫鬟斗胆进屋,点燃烛火。
这一举动,终于惊动了沉默中的母女二人。
侧夫人陈氏一声叹息,“大公子回府了吗?”
“启禀侧夫人,大公子刚回来,正在洗漱更衣。一会就来给侧夫人请安。”
“叫厨房置办一桌酒菜,今儿三姑奶奶回娘家,本该热闹热闹。”
“诺!”
丫鬟仿佛没有看见母女对峙的场面,也没发现紧张的气氛,微微一躬身,退了出去。
侧夫人陈氏冲燕云芝招招手,“别置气了!过来让我好生看看,一会见到你大哥好生说话。不管你大哥同不同意给李七郎安排差事,你都不准发脾气。你要记住,你以后能依靠的人,只有你大哥。你若是惹了你大哥厌恶,将来可没人替你出头。”
燕云芝乖巧地点点头,“多谢娘亲提点,我晓得。我都听大哥的。”
“如此甚好!去洗漱吧!哭得妆都花了,没法子见人。去洗漱干净,重新换一身衣衫,打扮得清清爽爽,我们一家子坐在一起好生吃一顿晚饭。”
“我都听娘亲的。”
侧夫人陈氏很温和,语重心长。
燕云芝也表现得乖巧懂事,一副乖乖女的样子。
母女之间,仿佛从未有过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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