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钱闻顺利拿下修建学校的承包权,成为三位承包商之一。
只需五万贯钱作保,存入南北钱庄。
比起五十万贯钱,便宜多了!
签下合约,盖上印章那一刻,他是长吁一口气。
他相信吴道长的判断,所以他没有半点忐忑担心。
反而是信心满满。
其他三家,没有拿下承包权。
他们打算三家合股,成立一家商行,一起拿下堤坝三期工程的承包权。
如此,三家可以一起染指食盐。
可就算这样,一家也要出十六七万贯钱作保。
有钱人啊!
大手笔啊!
钱闻偷偷摇头,他比不上那些有钱人。
钱家摊子铺得太大,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靠着钱家吃饭的人也很多。
他能动用的现金,很有限。
五万贯钱,在他心理预期内,是可以承受的。
一旦高出十万贯钱,他就得东挪西借。
拿下合约,他高兴啊,邀请吴道长上酒楼喝酒。
却不料,酒水刚上桌,包间房门被推开。
进来的人,顿时让他唬了一大跳。
“燕燕燕,燕夫人?夫人怎么来这里,难道是合约出了问题吗?”
燕云歌含笑摆手,“钱老爷别紧张。我来,不是找你,而是找吴道长。吴道长瞒得我好苦啊,来平阳郡这么长时间,也不上门喝杯茶。若非听到下面人说,看见有个人面善,我都不知道吴道长竟然来了我们平阳郡。”
她没有称呼对方为吴大人,只称呼吴道长,也是因为见了对方的打扮,知道对方不愿意提起过去的身份。
毕竟,吴道长还在陶太后的通缉名单上面。
吴道长放下酒杯,连连苦笑。
“贫道已非昔日那人,如今就是个山野老道,竟然还能被燕夫人认出来,莫非是天意。我要是没记错,我们以前应该没见过面吧。”
燕云歌含笑说道:“道长没见过我,但我见过道长一面。我这人记忆力比较好,也算是少有的优点,尤其是善于记人。”
吴道长摇头叹息,连连苦笑,“我就是四处走走看看,帮不上夫人的忙。请夫人见谅。”
“道长误会了,本夫人并非要你出山帮忙,更不是要你测算运势。”
这个时候,钱闻继续坐在包厢内就很不合适。
郡主府的下人已经频频对他使眼色。
嘿,有点眼力见行吗?
没看见夫人和吴道长有正事要谈吗?
钱闻委屈啊,赶紧起身,出门。
吴局擦擦嘴角,“钱老爷等等我,近来吃得太油腻,我们一起去隔壁喝茶。”
转眼间,人散去,二楼被清空。
包房内就只剩下燕云歌,吴道长二人。
燕云歌往吴道长对面一座,提起茶壶,亲自斟茶。
“我该称呼你吴道长,还是吴大人?”
“什么大人啊!就一山野老头,侥幸活命。本以为这地方没人认识老道,没想到还是让燕夫人给认了出来。”
“这说明道长和平阳郡有缘!道长喝茶!你不必防备,今儿就是闲聊,并不测算运势。对于运势,我一直都是半信半疑。”
“为何是半信半疑?”
燕云歌含笑说道:“术数道法,自有其道理,我是支持这门学问。但,具体到我个人身上,我却不那么相信。无论怎么测算,无论是好运还是厄运,我都保持怀疑的态度,不敢尽信,却也不敢不信。只能算是半信半疑。”
吴道长闻言,哈哈一笑,“燕夫人这番话,岂不是很矛盾。”
“天下大势,本就是矛盾。平阳郡这番新气象,也是处处矛盾。凡事都有两面,矛和盾,相辅相成。”
“看来燕夫人已经深得道法自然的精髓。”
“谈不上!只是一点心得。”
燕云歌笑了笑。
吴道长喝了一口茶,才说道:“夫人若是不嫌弃,可否和老道说一说你的心得。”
“当然可以!”
燕云歌指着窗外,街面,“单看平阳郡一番热闹气象,处处充满生机。深入去看,这一切都是因为朝廷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力,本夫人才能在平阳郡‘为所欲为’。
但凡往前推进三十年,本夫人也不能,更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大兴土木。万事万物,相辅相成,朝廷势弱,皇权落魄,才有地方权臣的崛起。
比如我和夫君,我们夫妻二人在朝廷诸位臣工的眼里,定是个逆臣,胆大包天。在皇帝眼里,我们夫妻二人可用,但是不可信任。这算不算是矛和盾?”
吴道长连连点头,“天下大势,必然此起彼落。朝廷弱,地方强。要么朝廷强,地方弱。自古以来,朝廷和地方一直都在博弈。每当地位发生转变的时候,都意味着这个天要变了!”
“天到底怎么变,我是隔着窗户纸,看得不生分明。吴道长这两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可否问一声你的看法,这个天下会怎么变,朝着哪个方向变?”
吴道长笑了起来,然后正色道:“在来平阳郡之前,老道我对天下的看法从未变过。一如世人,绝望麻木……处处荒野,处处白骨,总有一天千里无人烟也不是一句空话。
直到来到这里,见到了夫人,老道我眼前一亮。一片浑浊中,突然出现一抹火光。就是不知,这一点点光,能不能驱散阴霾,照亮大地。这其中,太多的变数,云遮雾绕,看不分明!”
燕云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长这番话,让本夫人心头又喜又忧。天下何其大,本夫人只有一个柔弱的肩膀,背不动也扛不动。”
“夫人别忘了,公子逸能为夫人分忧。”
燕云歌摇摇头,“我们夫妻二人加起来,也是人微言轻。道长不该将希望都寄托在我们夫妻二人身上。”
“夫人的意思是,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吗?”
“自个都没吃饱,哪有余力照顾别人。根基不稳啊,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轻轻一推就倒了。没有个三五年时间,小树苗长不成大树,抵挡不了风雨。”
“三五年,不知会有多少人枉死。路边不知会多出多少白骨。哎……”
吴道长心灰意冷,心情郁闷之极。
燕云歌不以为意。
开口就是天下大任,开什么玩笑。
她又不是热血上头的愤青,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做好眼下的事情,打牢了基础,平阳郡进入了良性循环,才能考虑平阳郡以外的责任。
她问道:“道长这两年,可曾去南边看过?南边富庶,处处良田。朝廷和陛下去了南边建州,靠着当地的富庶,定然能有所作为。”
吴道长看着她,郑重问道:“夫人真的认为朝廷和陛下去了南边,能有一番作为?南边靡靡之音,你就不担心坏了朝廷的斗志。数年后,无人再提起打回京城,打上草原报仇雪恨。”
“道长此言差矣,边关将领还在恪守职责。边关沿线,还在朝廷手中。局势,说不定会有所好转。”
“陛下登基这些年,局势可曾好转过?只有更坏,从未好过。”
燕云歌眉眼上挑,“听道长的意思,难道陛下果然是孤星转世?”
噗!
吴道长喷了。
他万万没想到,燕云歌会给他挖坑,还是这么一个大坑。
他以衣袖擦拭嘴角,故作镇定地说道:“孤星不孤星,都是朝臣们为了和陛下夺权,编造出来的谣言。没想到夫人竟然也相信这等毫无根据的传闻。”
“空穴来风,必然有因。传闻虽无根据,这些年却一直没断过这些传闻,就很值得推敲。正如道长之前所说,自从陛下登基,局势一日坏过一日,就没好过。这话,就很值得人玩味啊!”
燕云歌似笑非笑。
吴道长心有戚戚。
他怎么能这么不谨慎,一个不留神就入了坑。
他正色道:“那些都是老道的一家之言,夫人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燕云歌笑了起来,“我的判断和道长基本一致。局势危矣啊!就是不知,问题会出在北边草原,还是出在西边山沟沟。”
北边草原,自然是指异族。
西边山沟沟,则是指反贼。
西边干旱,反贼闹得厉害。
加上京城被毁之一旦,朝廷皇帝南下,京畿大地空虚,连带着河东一带也闹起了大量反贼。
大反贼司马斗经过一年养精蓄锐,最近活动频繁,四处流窜。大有要占据京畿以及河东的架势。
无论是异族,还是反贼,都有可能出现大变数。
一旦变数出现,天下大势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该洗牌了!
吴道长叹了一声,“燕夫人也算是朝廷的人,怎么就不能盼着朝廷好?”
“光是期盼有用吗?皇帝和百官已经上山祈福,若是祈福有用,今年就该是个风调雨顺,稳稳当当的年份。你我二人,也不必坐在这里长吁短叹,替他人操心。”
吴道长无从反驳,只说道:“请夫人招募更多的工匠民夫妇人,给他们一口吃的,给天下小民一个活命的机会。”
“招募工匠民夫,一日两餐,外加工钱,这些都是钱啊!本夫人如今最苦的事情,就是没钱。若是道长肯留下来帮忙,说不定真能解决我的大难题。”
坑!
又是一个巨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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