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赶到东平王府。

    满目凄凉!

    东平王萧过,手臂绑着绷带,左手吊着,出门迎接萧逸。

    萧逸见他受伤,表情顿时一沉。

    萧过反过来安慰他,“命大,只伤了左手臂。太医说好生将养,肯定能养好,不影响活动。”

    萧逸冷哼一声,“怎么可能不影响活动,大哥休要安慰我。你只能庆幸,伤的是左手臂,而非右手,否则你连刀都握不住。”

    萧过连连苦笑,“这个时候,也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

    安慰根本管不了用。

    萧逸走进灵堂,二十几具棺材,一字排开。

    顿时让人产生一种走进义庄的感觉,阴森,可怖……

    只想逃离此处。

    棺材还没上板。

    萧逸沿着棺材,一个个看过去。

    全都是熟悉的人,都是血脉亲人。

    实际上,他和这些血脉亲人并没有什么感情。

    只是,当得知他们无辜枉死的时候,亲眼看见他们躺在棺材里,心依旧会觉着痛。

    这是对逝去生命的尊重。

    证明他还是个人,并非真的冷血无情,铁石心肠。

    任谁经历一晚上失去二十几个血脉亲人,都没办法无动于衷。

    砰!

    一拳头砸在墙上,眼中充血。

    萧过安慰他,“事已至此,想开点吧。”

    萧逸回过头,讥讽一笑,“被人杀到家门口,你自己也差点死在屠刀下,你竟然还能想开点。你的心有多大?都已经欺到头上拉屎撒尿,你还能忍?”

    “不忍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难道拿起刀,杀回去吗?我去杀谁?杀北军,还是杀世家,亦或是冲进宫里杀皇帝。我连杀谁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办?”

    萧过也是满腹委屈。

    他这个东平王,当得憋屈啊。

    被皇帝按在地上摩擦,羞辱,如今又被人杀上门。

    他也想提起刀杀回去,可是他必须为全府几百上千的人口着想。

    他可以死,但是其他人未必乐意陪着他死。

    萧逸冷冷一笑,“这就是你忍气吞声的理由?即便不知道杀谁,你也该拿出你的态度,告诉世人,东平王府没有亡,萧氏儿郎不是孬种。”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萧过厉声反问。

    萧逸指着灵堂一字排开的棺材,“他们不该停放在此处,应该停放在金吾卫门口,停放在北军大营门口,停放在皇宫门口,停放在政事堂门口。唯独不该停放在东平王府。他们的死,必须血偿。”

    萧过连连摇头,“你孑然一身,无所顾忌,你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是我不行,我必须为活着的人考虑。”

    萧逸呵呵冷笑,“从小到大,每做一件事,你总有无数的理由和借口反对我。这一次,也不例外。当然,你是王府的主人,你说了算。”

    萧过叹了一声,“六弟,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没有你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没有舍弃一切的胆量。解决问题,不是只有硬碰硬这一种办法。为枉死的人讨要说法,我会做,只是我的手段会比较温和,或许在你看来是很无能,很懦弱。身为这个王府的主人,有时候必须懦弱一点。”

    萧逸连连嗤笑,“我不逼你!”

    萧过再次叹气。

    这个时候,有管事在灵堂外面鬼鬼祟祟。他是怕,不敢走近灵堂。

    萧过注意到管事,朗声问道:“什么事?”

    管事站在门口,躬身说道:“启禀王爷,还没有找到老王妃和二公子的尸体。”

    “怎么回事?”萧逸只知道王府死了人,受伤者近百,不知道还有人失踪。

    萧过告诉他,“统计人口伤亡情况的时候,没有发现二弟萧逊,以及老王妃秦氏二人的身影。我当他们死了,让人四处找他们的尸体。”

    萧逸面色凝重,走出灵堂,问管事,“王府所有地方都搜查了吗?”

    “启禀六公子,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连池塘里面,都打捞了两回,始终没有发现二公子和老王妃的身影。”

    萧逸嘲讽一笑,“恐怕人没死,而是趁乱跑了。去翻翻二公子和老王妃的卧房,对着账本查一查是不是少了些值钱的细软。”

    跑了?

    管事一脸震惊。

    “还不快去!”萧逸轻声呵斥管事。

    管事回过神来,忙不迭跑去查两位失踪人口的财物。

    萧过蹙眉,“六弟真的认为他们母子趁乱跑了?”

    “难不成大哥真的认为他们母子死了?”

    “没找到尸体,或许真的如你所说,趁乱跑了。只是,他们母子的反应怎么那么快,刚一乱起来,就跑了出去。”

    “你以为他们母子是临时起意,趁乱跑出去。要我说,分明是早有计划,时机一到,就带着金银细软跑了。”

    萧过闻言,吃了一惊,“六弟的意思是,他们母子早就知道昨晚京城会生乱,北军会杀入东平王府?他们和外面有联络?是谁

    给他们通风报信?”

    萧逸心头已经有了主意,“我去查秦家。你好好审一审在两个人身边伺候的下人,肯定会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说完,他大步离去。

    秦氏,萧逊,母子二人的失踪,明显是事先得到了风声。

    风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最可疑的就是秦家。

    小小秦家,竟然敢参与如此凶险的事情,谁给秦家胆子?

    秦家找死!

    ……

    燕云歌跟随母亲萧氏,探望惨遭北军屠戮的皇室宗亲。

    满目悲戚!

    家家挂着白幡。

    哀伤,从街头蔓延到街尾。

    昨晚,是皇室宗亲有史以来,遭受得最大的惨祸。

    更令人愤怒的是,连报仇的人都找不到。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有人叫嚣杀向世家,有人叫嚣找北军讨要说法,也有人要求皇帝给个说法……

    每个人,都在昨晚惨祸中,或是受了伤,或是失去了亲人,或是激发了血腥暴力的一面。

    这场惨祸,看似已经结束,其实才刚刚开始。

    哀伤,戾气,愤怒,仇恨……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将人心紧紧地揪着。

    萧氏没有多做停留,实在是太过凄惨。

    回到马车上,她的表情一直很严肃。

    许久……

    她郑重对燕云歌说道:“这就是世家之祸。世家表面温良恭谦让,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实则都是豺狼心性。你以后同世家打交道,一定要多几个心眼,切莫相信他们的花言巧语。都是一群言而无信,翻脸无情的无耻之徒。”

    燕云歌沉默。

    萧氏问她,“为何不说话?”

    燕云歌斟酌了一番,“昨晚惨祸,根源只是世家吗?”

    萧氏蹙眉,很是不满,“你是想为世家开脱?”

    “并非如此。母亲,燕家也是世家,说到豺狼心性,父亲就是典型。可是能说父亲全错了吗?他统领边军,打击异族,防守边境,肯定没有错,反而大功一件。女儿并非为父亲开脱,也不是为世家开脱。世家有罪,毋庸置疑。只是,昨晚的祸事,需要承担责任的除了世家,还有皇帝,还有那群不争气的皇室宗亲。”

    燕云歌的言行,在此时此刻,显得尤其的不合时宜。

    萧氏深呼吸数次,才能控制住内心的怒火。

    皇室宗亲遭受血腥屠戮,她的心在滴血。

    这个时候,亲闺女竟然振振有词,讨论世家是不是要承担所有责任,她没有当场发作,已经是极有涵养。

    燕云歌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如此不合时宜的话?

    因为她要提醒母亲,不能重沓覆辙,不能走别人走过的错路。

    人,不能极端。

    尤其是在发生了重大事故的时候,尤其需要冷静和理智,千万千万不能走极端。

    她担心母亲被愤怒冲昏头脑,走上极端。

    所以,这一回她必须做个恶人,泼一瓢冷水,冷却母亲萧氏心中的怒火。

    她表情严肃,继续说道:“皇帝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的帝王学术,根本没有学到家。教导皇帝的大儒,显然也不合格。身为帝王,理应懂得权利平衡的道理。他肆意诛杀天下诸侯王,就是在打破权利平衡。”

    “平衡一旦被打破,获取大量利益的世家,势必要变本加厉,一切都为了强化自身的权势。还有什么比控制帝王,左右天下局面更为强势。但凡,当初皇帝诛杀天下诸侯王的时候肯留一手,但凡他那个时候借诸侯王的力量动一动世家,既能剪除眼中钉肉中刺,也能趁机打压世家。”

    “诸侯王的确可恶,觊觎皇权,是个皇帝就不忍。但是,收拾诸侯王,没必要一股脑全部诛杀。大可以拉拢一部分,打压一部分。天下诸侯王本身就不是铁板一块。”

    “结果,皇帝采取了最极端的手段,将天下诸侯王不分亲疏远近,不分好坏利弊一锅端。结果就是权利平衡被打破,世家趁势坐大,才有了昨日之祸。”

    “母亲,女儿这番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确难听。只是,人必须学会吸取教训。女儿听说,皇帝要诛杀世家官员,典型的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为复仇,不考虑后果能否承受。女儿不忍见母亲陷入深渊,所以,话再难听,女儿也要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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