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极为虚弱的卫靖临被云凤弦这一连串的问话声,震得眉头微蹙,低咳两声,脸色愈显苍白。

    古奕霖斜看了云凤弦一眼:“他身体孱虚的厉害,可经不起你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他一得知躺在床上之人,竟然是卫靖临后,也不再顾及什么男女之嫌,连忙俯下身,轻轻拍拍他的胸,为他顺气。

    云凤弦只怔怔站在那儿,直勾勾看着那个在炎烈皇宫里,让自己好生保重的俊朗公子,那双曾让她心跳加的迷人清眸,心思千回百转之后,眼眸悲痛莫明,令人见之恻然,良久她才痛道:“小临,为什么这么傻?如果在炎烈国时,你就好好治,也许不会……”

    卫靖临微笑摇头:“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无论如何,我要保护他,我要他安全。而且我……”我想早日见到你。终究,我还是逃不过自己的心魔,做出如此惊骇之事……

    古奕霖垂目掩盖眼睛一会儿,这才能如常说话:“你太累了,别多说话,好好休息。”

    卫靖临无力地摇头:“我若不说,怕是没机会说了,我死之后,就把我葬在这两国的边界吧……”

    云凤弦声音已然有了些哽咽,她如何不明白卫靖临为她所做之事,柔声劝道:“你不会死,我不听你这些糊涂话……”

    卫靖临温柔地看着她,他曾想过自己拖着那枯骨般的身体,熬耗尽他的所有,伫立在炎烈国最高的顶端,遥望着他心爱的女子,仅此而已。可是他再一次遇到卫婧仪的时候,他那静如死水的心又泛出阵阵涟漪。他把天下的重担留给了卫婧仪,而他自己只是奢望得到,云凤弦每回遇见他时,眼眸之中的那一抹光亮而已。

    如此微小的愿望,仅是如此而已。

    记得他与卫婧仪在密室相谈之前,她曾问他,只是为了一个不可能如他这般爱的人,真的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一辈子都以女子装扮着自己,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只是淡淡说道,我与你不同,你爱的是炎烈国的皇帝,炎烈国的天下百姓,而我的心,唯云凤弦而已。

    卫嬉仪便知道她的父皇卫景辰输了。因为卫景辰给她和云凤弦后代的承诺,而她的哥哥给她的,却是炎烈国的天下。为了让炎烈国能在自己手中展得更好,也为炎烈国的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卫婧仪点头,答应了这个荒谬绝伦的要求。

    只是,只是她心中担忧的事情……

    “如果你还担心惊鸿的话,请你放心吧。三哥我有更好的方法,让她放弃对炎烈国皇权的角逐。”卫靖临从容不迫的说道,这回是真正打动了卫婧仪的心。

    风紫辉早就已经知道了卫靖临心中所想,却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于是,便出现了这一幕。

    “凤弦,不要为我难过,人谁无一死呢,我没有什么遗憾了……”卫靖临仿佛要把最后一点生命的力量用尽一般,仍在努力地交待,只是他的呼吸已经越来越急促,语声也断断续续,十分艰难地说道:“至于我的随嫁之……人……就让他们……都回国去……吧……我已身死,又何必……强留他们,永离故土……替我传信给陛下……身死之难……是我自己招来与他们……无关,切切不可怪罪……他们……让他们……”他的声音渐渐微弱至不可闻,他很努力地伸出手,却不知在虚空中有什么可以抓住。云凤弦和古奕霖忙伸手各握住他一只手,用的力量那么大,那么大,仿佛,要将生命传递给他一般。

    然而,卫靖临只是微微地笑着,那样安详而宁静的笑意,徐徐在他苍白却美丽的容颜上展开。

    卫靖临温柔的眼神一直凝望着云凤弦,直到眸子渐渐失去焦距,渐渐透出灰白惨淡的死亡气息。他的眼神悠远而迷茫起来,不知是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又或是穿越了无数空间,又或是透过无限的时光距离,看到了许多许多年前……他微笑着轻轻动了动唇,唤出两个字。然而即使云凤弦俯在她耳边,也不曾听清,他唤的到底是什么。

    在那最后的一刻,他,呼唤了谁?

    云凤弦猛然间松开了他的手,跳到了风紫辉的面前,指着已经停止心跳声的卫靖临,叫道:“紫辉,你快救救他,你一定可以救他的,对不对?”

    “不能。”风紫辉的声音还是没有半分波动,更是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云凤弦的念想。

    “不,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云凤弦双手紧握,淡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狂怒。“若是这天下还有人能救他,那个人,只有你。”

    风紫辉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瞥了卫靖临一眼,方道:“卫靖临先是缠绵入体,是其一;劳累过度,心力交瘁后并没有好生调理,是其二;强行催体内真灵,火毒攻心,是其三;不顾一切后果彻夜赶路,车马劳顿是其四。像他这样不爱惜生命之人,在这个世间上,没有人能救他。”

    他每说一句,云凤弦便往后退一步,只到最后,她的小腿撞到一个坚硬冰凉的东西之后,她便再退无可退。

    “紫辉,你……”古奕霖看着望脸色骤然苍白的云凤弦,不由站直身体,拦在了风紫辉与云凤弦之间,阻隔了两人之间的目光。

    “我不是神仙,这天下的事情并不是都由我说了算。”风紫辉淡漠的目光越过古奕霖的肩头,落到了卫靖临那张灰白的容颜之上,没有波澜的目光暗光流转,“凤弦,他只是一个不太爱惜生命的朋友,何苦……”

    “风紫辉,把你这副仙人之姿给我收起来。”云凤弦一把推开了古奕霖的身体,再次站在风紫辉的面前,“你不要忘记了,你现在是个人,而不是仙,更不是神。小临他这样,很多的因素都是在我,是我的错。本来他还只是一个悠闲王爷,一切地一切都是为我,他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现在我只是想他活过来,让我能好好的补偿他,只是如此而已。”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神经崩得太紧,还是……别的,眼前只觉得一切都在旋转,四周的景物都在高飞起来。

    云凤弦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不断模糊的影像,结果却是越的看不清楚,最后她只看到一双淡薄得没有半分人类的眼眸里,闪过的惊慌情绪,之后却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风紫辉垂目凝视着昏厥在怀里的人,还来不及把她抱起来,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云凤弦已经被古奕霖抱入怀中。

    “你明明知道凤弦她现在身怀身孕,何必如此激她。”古奕霖说话间,紧紧地抱住了云凤弦,心疼的轻抚下她那削瘦的下巴,狠狠地瞪了风紫辉一眼。

    风紫辉并不理会古奕霖投来的责怪目光,他径直看着云凤弦那双紧闭的双眼,淡淡说道:“是吗,不过是告诉了她事实而已。”

    古奕霖轻松的使用公主式抱起云凤弦,朝着风紫辉走去,只是在两个人摇肩而过的刹那,轻声道:“你只说你不能救卫靖临,并没说他会死去,不是吗。”他说完,也不理会风紫辉的反应,走了出去。

    风紫辉看着古奕霖渐行渐远的身影,转过头又看了下脸色灰白的卫靖临,向前走出几步,只见几道银光射入了他那毫无生命迹象的躯体内。

    “原来,她对你并非无情……”说着,他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尽人事,听天命吧。”拂袖离去。

    公主出嫁前重病染身,风灵国皇帝执意带公主入风灵国完婚一事,传至炎烈国皇宫之时,真正的卫婧仪正与宰相李明杰在偏殿,就一件对炎烈国画重要的大举措的细节问题密议商量。

    报讯的太监跪于殿门,高举呈报,脸色苍白,眼神呆滞。

    总管太监接过文书,恭敬而小心地递到了卫婧仪的手里。

    文书上是什么内容,李明杰并不知道,但他可以看得到,眼前那年轻而城府极深的君王在一瞬间完全僵硬的身体,他可以感觉得到,对面的人倏然间粗重的呼吸。他皱起眉,无声地低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卫婧仪搁在桌案上,如今已紧紧握成拳的左手。

    整个殿宇在一瞬间,充满了一股诡异的肃杀之气。除了李明杰还能从容自若,其他的太监,都已脸色惨白,不约而同一起跪拜下去。

    良久,良久,卫婧仪那僵滞而冰冷的声音才响起来:“把皇宫里的太医全部下狱,交有司论罪。”

    李明杰微微挑眉,皇宫里所有的太医了,要一下子把他们全抓起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身为宰相,似乎也应当问一问了。然而不等他开口,卫婧仪一转手,把文书扔给了他。

    李明杰沉静地打开,一目十行,已然看完。他都不似卫婧仪关心情切,如此震动,只不动声色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风紫辉于医术一道确有神鬼之能,但未必似他所表现的那样冷漠无情,且不论公主如何待他,他能否狠下心肠,只以风灵皇帝对公主之重视,他也断不至于这般下手无情。

    另外,此事已传扬诸国,公主既重病缠身,先皇陛下以前所谋尽成泡影,而随嫁之中,有各种负有密令的人才,全被公主在昏迷之前,曾下对懿旨,尽数遣回炎烈国……”

    倏然看到这么让人震惊的消息,猛然面对皇帝的悲痛和愤怒,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如此平静地陈述,当世李明杰之外,还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而他话未说完,卫婧仪那悲痛莫名的眼神就已有了变化。

    卫婧仪本来就是聪明人,刚才只是因过于悲痛才蒙了心窍,得李明杰提醒,心神已是大震,疾道:“退下,全都给我退下。”

    众人听令,吓得早已经退了下去。就连站在一边的宰相李明杰,也没有胆量停留。

    三哥啊三哥,你为了她,弑父登基;又为了她,放弃了皇位;再为了她,而身患重病……我知道云凤弦她的过人之处,可是她绝对不值得你牺牲这么多,情爱一事,到底是为了什么……罢了,罢了,反正接下炎烈国皇位的那天,我便再没有对情、爱的幻想了。

    如果你觉得这样值得的话,便依你所言吧!

    卫婧仪微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沉静地垂眸不语,昏暗空洞的大殿里,只余下她轻轻的一声叹息。

    卷四暗魂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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