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弦怔怔地望着云凤源。

    云凤源的眼睛只是爱怜地低头凝视着怀中的人,脚步木然地往外走,恍似再不知身外之事。

    “你去哪里?”在云凤源喝自己擦肩而过时,云凤弦终于忍不住开口。

    “回家。”淡淡的声音飘忽的响了起来。

    “可是……”身边的捕头忙张嘴插道:“现场还要仔细查,如果验尸的话,也许可以找到新的线索。”

    云凤源猛然抬头,本来充满温柔的眼神里却已一片血红,森然地道:“谁敢碰她一根头,我就杀了谁。”没有人敢换衣他说这句话时的决心,捕头一声不吭,退到一旁去了。

    本来很多凶案的受害者也是坚决不愿仵作验尸,扰及亡灵的,如果死者是女子,反对的风多,更何况以云凤源曾经的身份而言,更不会让别人眼看亡妻的身体。他已尽职提醒过也就是了,还不至于自找麻烦,硬要拦住云凤源不让他带卫珍的尸体离开。

    云凤弦皱皱眉,无声地跟着云凤源下了画舫,就听到有人唤:“云凤弦。”

    云凤弦闻声抬头,见风紫辉静静站在岸边的身影。

    不知是阳光太耀眼,还是自己的双眸这一瞬掠起了泪水,云凤弦几乎是非常清楚地看到那永远七情不动的俊脸沈阳真切的关怀。然后在下一刻,一切表情,又变得喝以前一样,冷漠不带丝毫情绪。

    云凤弦靠近他,声音低沉,眼神迷乱:“风紫辉,我大嫂她……我忽然想到了奕霖,如果我失去了奕霖……”她惨然一笑:“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事。风紫辉,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这一切背后的人是谁,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奕霖人在哪里?以大嫂的身份,竟会遇到这样的事,那么奕霖他呢?”被人揭穿了皇后的身体原来是他的话,他又会遇到什么事情呢?

    风紫辉凝视他,眼神清明如雪:“他,不会有事。”

    “是,他一定不会有事。”云凤弦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仿佛这样可以给自己更多的力量,然后回头,快步追上了云凤源。她没有劝慰云凤源,真正伤到极处,任何言辞都是无力的,她无力劝他,只能无声地一路陪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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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凤源的住处在城东的似水阁,并不特别大的园林,但有极雅致清新的花园,还有后园里精雅趣致的小楼。

    不知多少回,那一对传说中最深情的夫妇,倚楼扶栏,听雨观云。而今的阁楼上头,唯有伤心人,怀抱着魂断的妻子。

    一楼的大门一直紧紧关闭着,不管任何尊贵的客人,都无法让它再次打开。一如小楼主人那似是就此封闭,永远不能再开的心。就连云凤弦都被关在大门外头进不去,几次三番想要硬闯,又绝不忍。

    就这样,转眼一天一夜就过去了。

    小楼的门一直没有打开,云凤源怀抱着卫珍不饮不食不言不动也足足有一天一夜了。

    云凤弦想尽办法,从窗口翻进房间里,在云凤源身旁又说又劝,弄至口干舌燥,也不能叫他动容分毫。

    卫珍因才貌双绝名动山海湖城,现如今忽然身亡,更不知惊动多少人。无数名士、乡绅,还有本城官员们,都来致意。

    帝远逊、尘右灯、幽贡曲,还有在望月居暂住的一干武林人物,只要是有头有脸的,也多来拜望。

    只是云凤源闭门不理,云凤弦无心应酬。幸好被云凤弦留在家中的琥珀闻得如此大变,也都赶来帮忙。上下打点,左右应酬,全失琥珀一力操持。

    她曾是山海湖城有名的舞妓,与高官显贵交往甚多,练出长袖善舞的功夫,一天应酬下来,倒也不曾失礼。

    只是卫珍之死,令得山海湖城内外无数名士才子怅然而叹,也令得几个知道云凤源真实身份的痴情儿女悲楚莫名。

    传说中最美丽的爱情,最坚贞的夫妻,深闺女子最向往的梦,被摧毁时,也望望更加震动人心。来表示关怀慰问的人,无伦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只有帝思思,听说消息,更像一阵风也似地赶来,拼命地拍着小楼门,想要进去面对云凤源。

    云凤源在小楼里关了一天一夜,她在小楼门外,叫了一天一夜,眼圈通红,泪流不止。云凤源没有哭,她却似替云凤源把那一份眼泪都流尽了。

    帝家几次三番派人来接她,连帝远逊亲自来找她,她也不肯理会,死也不走。最终还是从窗户翻进小楼二楼的云凤弦下楼开了门,还不及考口打一声招呼,满眼是泪的帝思思已是风一般的从他身边冲过,一路飞快上楼,气也不喘一口地直奔道云凤源身边。

    可是云凤源眼中却仍然只有怀中冰冷的尸体,对于身外之事,仿佛一无所觉。

    帝思思颤抖的想要开口劝说,最后却是未开言,泪先流,只怔怔跪坐在云凤源身旁。

    云凤源望着卫珍的尸体,欲哭无泪。

    她凝望云凤源悲伤的脸,欲劝反泣。

    这样的情形,云凤弦看了他们一眼后,不声不响地退了出来。

    琥珀在外间厅堂处接待来客,风雪彦还留在望月居里观察情况,云凤弦身边只得风紫辉一人相陪。

    云凤弦低声对风紫辉说:“帮我看着他,别让他出事了。”

    风紫辉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点点头。

    云凤弦惨然一笑,迈步往前厅而去。厅里来客众多,纷至沓来,嘴里说的都是些毫无建树的客套话,不冷不热的惋惜,装腔作势的哀叹。

    琥珀哀而不伤的一一应对。云凤源家原本有一个仆妇、一个丫头、两个长随、一个厨娘,被官差盘问了一整台你之后,便去忙着挂白幡、置灵堂,全都忙得团团转。

    云凤弦心中却觉愤闷无比,斯人已逝,存着独伤,满座衣冠,有几人真心悲叹,那一句句冠冕堂皇的哀叹话语,听来直似一场笑话。

    后方小楼,情伤心伤,生不如死;前方厅堂,宾客如云,来往忙碌。隔着一条小小曲径,便如隔着一个世界,隔出了一片真情和一场闹剧,让人只觉荒唐。

    厅里忙乱的人无论主客还是仆人,看到了她之后,有人大声招呼,有人拱手行礼,云凤弦却再没了应酬的心情,只觉意懒心灰,挥挥手,对琥珀做了个不必理会自己的手势,转身又出来了。

    她一个人跑到厨房,找到了一大壶酒,一仰头,对这喝了一口。火热的酒下喉。如一把烧红的刀,忽然间在胸中翻搅起来,这莫名的痛楚,让她一仰头,复又大口饮下差不多半瓶酒。

    云凤弦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躲在厨房的角落里到底喝了多久,只知道,当她走出厨房时,天色已是暗沉沉的一片。

    抬头望天,今夜依然有星有月,有云有风,苍天无觉,可知人间生离死别苦。

    小楼那处,隐约传来帝思思哭声喝劝阻声。

    “凤大哥,求求你,吃点东西吧!”

    “凤大哥,你这个样子,珍姐姐会难过的。”

    “凤大哥……”

    云凤弦闭上眼,努力想要抑止胸间翻涌的悲楚,然后一振臂,跃上厨房旁边的一棵大树。站在高出遥望,夜深沉时,繁华如斯的山海湖城,也被吞没在一片可怕的黑暗中,四周暗沉沉一片,只有前方厅堂处,仍有无数光芒喝喧哗。

    直到这个时候,来吊唁的人居然还没走完。云凤源的旧身份,卫珍的名声,果然影响力不小。

    这么快厅堂处已是一片苍凉的白色,遥遥传来念经呢喃之声,真不知道该不该夸琥珀太能干,应酬之余,竟是将做法事的和尚、道人都已请到了。

    想来卫珍的后事,有这样聪明能干的人操持,必然风光无比吧!只是这又有什么意思。

    云凤弦复又有些讥讽地笑笑,拿起手里不知几壶的酒,仰头而饮。酒渍湿透她的衣襟,酒意染红她的双眸,却仍然没有醉。

    明明是酒量不好的人,是否真因为这些日子的应酬来往,练出了好酒量,想醉想忘,想不再面对死亡,不再担忧离人的时候,偏偏醉不了。

    夜风乍起,如她此刻翻覆的心怀。

    当那一声轻柔如水,怅然如风的叹息响起时,云凤弦有一瞬间的恍惚,似真看到了卫珍那张充满关心的容颜,和那让她感觉道温暖的拥抱。那样的女子,若是身为男子,是何等的让人惊艳……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已经醉去,踩在醉里,梦到离人归来,听到那依依叹息。

    她猛然一怔,然后,松手。酒壶从她无力的指间跌落。

    她在树上跳起来,喝道:“谁?”

    小楼处有悲伤哭泣,前厅里经文诵成一片,这样的喧哗,却衬得四方寂静,天地冷冷,看不到别的人影,听不见其他声息。

    云凤弦几乎以为,刚才真的只是幻觉,却又不甘心地大叫:“是谁,奕霖是你吗?是不是你来了……”

    除了悲伤的哭泣,喝然的诵经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天地苍茫,沉沉黑暗里,看不见未来,看不见希望,看不见所念之人。云凤弦脸色渐变,身子一晃,双手按下胸口,闭上双目,整个人像一片失去依凭的落叶,自树梢跌落向尘埃。

    黑暗里一道影子一掠而近,伸手在云凤弦腰间一挽,止住她失控跌落的身体。

    云凤弦在同一时间睁目,出手如电,紧紧抱住他,掌中温润如玉的触感,喝还礼软软的身躯,让她心中一阵激动:“奕霖,我终于见到你了。”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胸前猛然爆出来,痛得他惨叫一声,身不由己往后跌去。

    即使痛到这个地步,她那紧抱的手臂竟然不肯松开,这一瞬,她完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只知道,要紧紧拥住那生命至爱的人,哪怕被人打死,也不能松手。

    可是那被她抱住的身体,却似忽然间变得滑溜溜完全不受力,像鱼一般从她掌中往外滑。

    胸口受击,身不由己往外跌,双臂用力,却保不住人,狂乱中,她十指乱抓,“嘶嘶”连声地带起大片被撕开的衣裳,往后跌去。

    云凤弦被震得飞跌去足足一丈多,后背撞到墙上,一阵剧痛,喉头一甜,几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才人跌到地上,跌个灰头土脸,晕沉沉,迷茫茫一片。

    她却顾不得伤痛,挣扎着站起,忙乱晃着头,试图让因为被震而晕乱的眼神重新清明过来,似是唯恐这一刻的耽误就让那生命中至爱的男子就此逝去。

    “奕霖,你别走……”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她已是失声大叫,然后看清那深夜树下,凝立人影的下一刻,吓得几乎重新一屁股坐地上:“是你!”

    卫靖临从来都是优雅从容,一生不曾狼狈到这个地步。

    原以为,他的这一颗心不可能对不一个相貌平凡,武功低劣,才智也未必见佳的男子心动。可是他……随着时日的推移,他那安然入水的心情,生平一次失控。一路行来,一路远远观望,看着她嬉闹,看着她玩笑。看得出她的武功悟性才智和他的容貌都不过平平而已,对他的感觉,也只有一个“平”字罢了。就算是当日与古奕霖私语交谈,对于古奕霖的执爱略有不解,但对云凤弦的感觉,也还是平淡如常,并不会因为古奕霖对云凤弦更加注意。

    一直以来,只是冷眼旁观,什么行刺暗杀,什么明争暗斗,什么阴谋陷阱,他觉得自己越陷越深。他们的身份及过有别,他只能静静地、默默地、远远地凝视着这个带给他许多惊奇之处的男子。

    眼见着云凤弦从树上跌下来,明明不会有性命之忧,他却偏偏现了身,出了手。那一瞬间的不忍从何而来,那一瞬间的冲动,简直已不似他卫靖临,或者从一开始遇到云凤弦时,他已经不再是他。

    或许看她以帝王之尊,却执着地在意每一个人的生死,不顾一切地陷进一场场莫名的争斗里,只为了保护一些,本来就争强斗狠,并不把性命当回事的人,茫然不解中,却又觉得有些隐隐的宽怀。

    或许是看一个可以用尽天下美女的男子,执着的寻觅,深切的痛楚,不悔的真心,略略牵动了他那颗渴望真情的心。

    或许,只是因为今夜,月儿太明亮,夜风太柔和,或许,只是因为她树头狂饮那一瞬的悲凉,引他一刹那间的动摇,在不知不觉间,一丝轻微的叹息,换来她执着的呼唤,失控的坠落,让他莫名地新张一软,一路偷偷相随,一次现身在她面前,伸手一扶。

    那一刻,仅仅只是不忍她跌落树下;

    那一瞬,根本没有思考任何别的事。

    在以后的漫长岁月,忆起那一夜,那一刻,总是刻骨铭心,仍然不知道,对那忽然间跃出的一次伸手,是无悔,还是后悔。

    但是,在当时,在哪个夜晚,他仍然只是淡看风起云涌的之人,纵然是伸手相扶,也只为一时不忍。

    然后这一次的不忍,却惹来那云凤弦激烈到极点的拥抱。

    他伸手去扶她,手还挽在她的腰上,人还并肩于半空,还不及有任何动作,就被人报个满怀。生平一次,与一个男子如此肌肤相贴,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身体的温度。卫靖临在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定力,在遇上云凤弦这个奇怪的皇帝后,完全消失了。他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般剧烈。

    他竟然爱上了一个男人,他不知所措。几乎想也不想,一掌拍向云凤弦的胸膛。

    如果不是最后一瞬,他回过神来,临时收回九成力量,云凤弦当场就要被他打死。纵然如此,云凤弦还是被打得往后飞跌。

    云凤弦下意识抓紧他,他却施展卸字诀,轻易从云凤弦怀中脱身。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云凤弦的指甲简直比女人还锋利,情急间,双手乱抓,竟把他的衣衫整个撕破了。云凤弦半是酒醉,半是思念,半是悲伤,半是受伤,知道这时,才摇摇晃晃站好,等到真正看清眼前之人正式那个猎狩场跑出来的绿衣少年后,什么酒意都飞走了,立刻恢复了十二分的清醒。

    “天啊!是你?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这样的不可置信,又震惊莫名。

    这是云凤弦三次见到卫靖临。

    初次相会,长街救美,他是个触动她心灵的可爱男子。叫她一时热血激荡,头脑热,跑出来挺身相护。

    二次相会,打猎之时,他被她一箭射出来,似个掉落尘间的精灵。奈何她的处境堪忧,没有办法带他入宫。

    而今月下相逢,她一心思恋着不告而别的古奕霖,甚至故意跌落树下,引他现身,全力拉住,却哪知一时认错,再抬头时,又见满眼月华。

    月在天边,但卫靖临那双如清泉般的眸子,竟是比月色还皎洁,比月光还耀眼。

    这月下的一凝眸,竟也是再一次,结结实实地惊了一个大大的艳。她显示震惊,后是惊艳,再是惊疑,直勾勾地望着他,问道:“你,怎么是你……”云凤弦一挥手,忽然感觉手上有东西,一低头,凝神看去,原来是被她撕下来的衣襟,再抬头,直到这时,人才从刚才的震惊中醒过来,这才清醒地卡到卫靖临雪一般的肌肤,在如许的月色下,几乎有一种隐隐的光泽。

    自胸而上的衣服全被撕下来,他的手无措地掩在胸前,却又掩不尽那团润的肩头白皙若雪。

    云凤弦无意识地后退一步,只觉让人当胸打了一拳一般,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卫靖临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也更加惊慌失措。

    云凤弦一怔之后,人也一跃而起,直扑向卫靖临。

    她人扑过去时,已双手拉住衣襟,猛然一拉,扯脱玉扣,顺手就脱下来。他的外袍轻轻地覆在了卫靖临的肩头。

    带着淡淡地体温,包裹着他的胸膛,卫靖临更觉得头晕目眩,心中莫名一荡,整个人飘若浮云般,不知今夕是何夕。

    “夜里风凉,你进去休息吧。”

    云凤弦连连摇手,道:“我现在好奇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该不会是你在暗中保护我?”

    卫靖临眸中异彩微闪,他缓缓地点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云凤弦淡淡一笑,道:“你上回去狩猎场,不就是不放心我嘛~现在来看看我也是正常。不过……”云凤弦看着他的目光一闪,忽问道:“上回哪个黄衣女子刺了你一剑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上哪去了?”卫靖临心中莫名一暖:“我……”他想到自己的身份,其他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罢了,不想说便不说。”云凤弦摆了摆手,淡淡地道。

    “你叫我小临吧,我的母,母亲都是这样唤我的。”卫靖临微微一笑,道。

    “那你较为凤弦吧。”云凤弦又是一笑。

    “嗯,凤,凤弦。”卫靖临开心地弯起了眉眼,轻轻唤了一声。

    云凤弦点点头,抬头望了望暗空中那月亮,“小临,看到你,我突然想到奕霖,那个时候……”一说到古奕霖,云凤弦本来满脸的笑容忽的一僵,心间一沉,原本的轻松,原本的激动,原本淡淡的绮念,即时化做了盈满胸膛的无力感,忍不住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夜色沉沉,夜风袭人,这一声叹,恍似在这漫漫夜风中,传了千年,传了万载,才忽自心间浮起,耳畔乍听。

    卫靖临想到古奕霖离去时的眼神,脱口道:“凤弦,你不要难过,我知道夫人在哪里。”

    云凤弦全身一震,猛然探手抓住他的手腕:“你说什么,你说知道他在哪里?”

    云凤弦出售虽快,但以卫靖临的武功,绝对可以轻松躲开,但不知为什么,偏偏没躲开。竟是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把自己的手牢牢握住,清晰地感觉到她掌中的温暖,qiζuu越来越紧的力量,这才心中砰然一震,用力一挣。

    云凤弦这里也现自己失态,慌忙松手,轻咳一声,“小,小临,你快点告诉我,奕,奕霖他在哪……”

    她的脑海突然跳出一句话来,‘夫人头江时,有人相救。’

    卫靖临点了点头,道:“我一路上看着公子,所以我一直远远跟随,不敢稍离,那夜见夫人投入湖中,所以出手相助,曾和夫人有过长谈。”

    云凤弦心中一激动,差一点又忍不住伸手去抓他大声逼问了,好在手伸到一半,回过神来,口中却还是连连催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没有。”卫靖临垂下眼眸低声道:“我追问过,但是夫人……”他细细将当日与古奕霖的交谈重复一遍,只将涉及到自己对云凤弦看法的一些对话省去。

    云凤弦听得时忧时喜,听到古奕霖一番情意时,心间感动,喜动颜色,听到古奕霖执意要离开时,却又忧又急,听到卫靖临追问原因无果时,更是心中茫然焦虑。

    云凤弦一时忍不住抬手狠狠地锤自己的脑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我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他既心里那么爱我,为什么还是要走。”

    卫靖临初时低声劝慰道:“我将夫人安排去山海湖城郊外的修因寺居住,因为承诺过孺人,所以一直么有去找过他。而官府的搜索范围,虽然也同样包括了修因寺,不过寺中的大师,自然有办法尅瞒天过海。因此夫人才能安然躲藏。不过,他既然不肯远离山海湖城,想必是不愿远离你的,你何不……”

    此时他纤细云凤弦的一片深情,倒也顾不得对古奕霖的诺言了。而且,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成全人家夫妻团圆,本就是大功德,又何必一定要看人分离苦痛。

    云凤弦得他点醒,立刻跳了起来:“你说得对,我这就去找他,再不让他离开我。”她心情激动,一顿足,就飞掠起来,情急间,竟是要直接施尽轻功,去见古奕霖。

    卫靖临见他这纯然的急切,心中一阵黯然,正要跟上。没料到云凤弦那疾掠的身影在空中一晃,翻了个筋斗,重又落了下来。

    “凤公子?”

    云凤弦凝望小楼上,那一点黯淡灯光:“大哥这个样子,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她眼望小楼,脸上表情极是痛苦,眼神里有着苦痛的挣扎,双拳松了又握,握了再松。

    就算是卫靖临一个局外人,也看得出她有多么矛盾。最终云凤弦一咬牙道:“我不能抛下大哥,而且,这个时候,山海湖城里随时会有变乱生,望月居中,几百个江湖豪客聚在一起,天知道,暗处的人要搞什么阴谋,谋杀案会不会接二连三的出现,这些事我都不能不管,如果这时去找奕霖,让他知道我身在险地,必要前来与我共当,还不如暂时不去见他,等我这边一切处理妥当……”

    说这话时,她心中直有千万魔焰焚烧。还以为知道了他的消息,心中会安定一点,可是明知他在何方,却不能相见的痛苦,更是让人几乎想要疯掉。更何况正因为太喜爱他,更加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身处于险地。

    卫靖临听出她的种种苦心,心头恻然,却又微微不解地道:“云凤源之事,公子定不能袖手旁观的,但是望月居的事,不过江湖事情,纵有阴谋,也是江湖之争,公子何等身份,为何一定要陷身于其中?”

    “我不管什么监护人还是平民,我只知道,他们都是人,而且还是风灵过的子民,我虽不管事,总还是风灵国的皇帝,所有的风灵人,都是我的子民,每一个人的生命,我同样珍惜。”云凤弦淡淡道:“君王也好,平民也罢。生命都只有一次,谁也不比谁高贵。就算是江湖人自寻烦恼,自讨苦吃,为贪死,为贪亡,但事情既然生在我眼前,我就不能当作不知道,受害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不能让死亡再延续下去。动手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坐视杀戮开始。”

    她这一番话说完,卫靖临清灵的眸子,在月光下,徒然亮起比明月更灿亮的光芒,却又在一瞬之后,消失无迹。

    “是不是很好笑。如果不是仗着有官府撑腰,我根本什么也不是。”云凤弦微微露齿一笑,略有些自嘲地道。

    卫靖临微微摇头,凝眸望着她,一字字道:“你是我所见过,最好的人。”一语出口,忽然想起,当日,古奕霖也曾这般说过她,自己听了,只觉好笑,此时说来,却又流畅得直如在心头流出的话一般。

    而他,甚至不曾称她一声“公子”,而直接唤他做“你”,即使不是君王,而是普通的江湖相交,这样的礼数,也不可有错,可是刚才,啊、他竟忘记了。

    云凤弦听到他这样一句话,也是一怔。这话语虽淡,语气中的诚恳,却可以让人清楚地感受到。她乍听这全出真诚的一句称赞,竟然也是楞了一会儿,才有些慌乱地干咳一声:“这个,呵呵,我,那个,其实,谢谢,你夸奖我。”

    卫靖临头一回听到这样傻乎乎前言不搭后语,忍不住微微一笑,直入风拂柳树,露凝清霜。

    看得云凤弦两眼再次直,好一阵子才在心中哀叫:“天啊!这般男子,简直是生来夺女人魂的!”她用力晃晃头,摇掉此刻满脑袋乱成一团的想法,这才眼望卫靖临,一本正经地道:“小临,我求你一事。”

    卫靖临轻轻颔。别的事,云凤弦绝不会勉强人,这一次关系到她心头所爱。她的声音低沉无限诚恳,“小临,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每每我生命攸关之际,救我性命。可是我知道你对我的好。现在我面对千难万险,心中总是挂念奕霖的安慰祸福。虽说,他现在是住在你的朋友处,应当绝对安全,但总还是放不下心,这个时候,心中只要有一线牵挂,怕都难以应付目前诡异的局势。所以我想请你保护他,请你留在他身旁,有你在,我才可以放心,我才可以全心全意面对眼前的一切,我才可以尽快去寻找他,不管以前的离去时为什么原因而生,我都会尽我的一切解开这个结。”

    “可是……”

    “如果你不愿助我,我抛下兄长去寻他,既心中有愧,又怕把他也牵进现在的阴谋风波之中,我不寻他,却又无时无刻记挂着他,总担心他伤痛,害怕他寂寞。唯恐他受伤,哪里还有力量做其他任何事,小临……”

    卫靖临听的云凤弦这一番至诚言语,心中酸楚难当,却又有着无言语的向往,最后,他轻叹一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我去寻他,我会时刻守在他身边,保护他,不令他有危险,直到你把一切处理好,再去见他。”

    云凤弦大喜,对着他深深地说道:“小临,谢谢你。”

    卫靖临侧走一步,不愿受她的礼,明眸如水般凝视她,幽幽道:“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云凤弦欣然应道:“但有所命,无所不从。”

    “你要好好保护你自己。”

    云凤弦一怔。

    卫靖临眸光深深,一直看着她,抑扬顿挫地道:“好好照顾你自己,不要再伤心,不要再寂寞,不要再过分饮酒,不要让风紫辉远离你过五十步内,不要让自己身于任何危险中,就算帮别人、救别人,但也要先顾着自己的安慰,你能答应我吗?”

    月光柔和,夜风柔和,他的言语轻柔如梦。

    云凤弦听得一时神动意驰,半响才动容无措,低低道:“小临,你……”

    “为了风灵国,为了你的子民,也为了你的夫人不必为你伤心难过,你答应我吧!”

    低柔的语声响在耳畔,可爱的脸上露出来的神情令人为之一震。

    云凤弦深深凝望他,良久,方道:“我答应。”

    朕本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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