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乌黑如墨,狂风大作,急雨如瀑,铺天盖地而来。

    回到寝宫,李凝络遣退了众人,冷淡一笑,傲然视对那个黑衣老嬷嬷道:“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那多管闲事的楚流烟不在,那徐碧仪就是我的掌中之物,我想怎么玩弄她就怎么玩弄她。正如我当初,来这里的目的一样,除去徐碧仪,是我的第一步计划,下面吗?哼哼。”她转身举步:“你在这里打点一切。等一下,我要和那女医官去见见朱元璋。一不做二不休,做就要趁热打铁,另外,你把我交给你的事情马上放消息出去,让张大人那边早作准备,派一个面生点的,信得过的人来。好了,其他的一切你看这办吧,我这就去了,你万事小心,出了马脚,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步入朱元璋的书房,外面急促的雨声已经在咆哮以后,逐渐转弱,珠帘落地一般淅淅沥沥,点点滴滴,隔着玉帘帷幔,似是这无尽而漫长的长夜恢复了应有的宁静与安然,一切都显示如那么的自然,似乎所有的生都是一种必然,一种不可改变的,也许这是苍天之威,也许这是人心的不测和悸动。

    大殿深处,一盏盏莲花灯氤氲,似乎裹着一层淡淡的云气,有些恍惚迷离,让人近于仄仄的昏睡感。一道道玉楹帘珠,吉祥神兽纹的宫砖之上洒落点点幽亮,细密的光斑在凄迷的夜色下,摇曳着沉寂的光影,不断地撩拨着**的心神。

    房中的龙涎沉香遮不住灵魂疲惫浓重的苦涩,当小厮将李凝络引致朱元璋的书房,自己悄然退出。

    朱元璋也是刚刚和手下的几位悍将将眼前的形势分析了一番,感到有些疲累,就坐在书房中,信手翻开一张书简,百无聊赖的看着。

    透过轻纱细珠隐约可以看见内中朱元璋阴沉沉的容颜。李凝络独自站在灯下,眼中冷漠如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酝酿着自己悲愤的感情。

    仿佛漫漫的煎熬,努力的挤出两滴清泪,李凝络抬手拂开了帷帐,“哇”的一声惨叫一声,跑了过去。

    朱元璋心头正有些烦躁,本想找楚流烟说说话,但是突然想到她不在身边,正在苦恼之际,只见李凝络浑身颤抖,梨花带雨的跑过来。

    眼看着昨晚还在自己怀中求宠的女人,这艳耀天下的女人如今颜色凋零,满脸泪痕,再不复往日冷静端庄。乌云青丝凌乱散落于两肩,嘴角张了张,刚要说话,泪水已然悄悄布满了眉梢眼角。

    即便是权倾当世,江山无限,最见不得就是美人恩,英雄难过美人关,霸王一怒为红颜,都是很好的例子。

    朱元璋有些不忍的将李凝络揽在怀中,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感到怀里的她正在微微的抽噎,朱元璋才轻轻的将她扶起,捉住她纤弱的双肩,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哪个丫头下人让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这就让人将她们给抓了砍头。”

    李凝络紧紧的抿着嘴唇,拼命的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只要你说,我什么都会为你做的,难道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快说吧!”说着,朱元璋轻轻的在李凝络的玉颊上吻了吻。

    李凝络自嘲般挑了挑唇角,随手挥袖,她的脸上立刻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微微呻吟,睁开了水雾迷蒙的眼睛,道:“你就会骗我,你总是骗我,这一次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你根本不会为我做主的,说什么千般疼爱,那只是你的甜言蜜语,哄骗我罢了!”

    “呵呵,哪里有啊!我说的都是真的。说吧,出了什么事情?”

    朱元璋不问还好,这一问,麻烦顿时答了,刚刚收住眼泪的李凝络在他的怀中又是一阵的哭泣,眼泪都打湿了朱元璋的前襟。

    “凝络,说吧。”很柔软的口气。

    像是颇有后顾之忧似的,李凝络沉吟了一会,眼角的余光则是偷偷的打量着朱元璋的表情,轻轻地叹上一口气,幽幽的,带着一丝激动的说道:“臣妾,嗯,恩且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朱元璋有些丈二和尚生摸不着头脑,眼中充斥着疑问,就那么静静的望着李凝络,等她把话说完。

    “嗯,就是有了,就是这里!”李凝络满脸娇羞的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朱元璋先是微微的身子一晃,眼睛瞪的老大,随后狂喜的一把将李凝络抱在怀中,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恨不得将李凝络揉碎在自己怀里。

    “啊,不来了,你坏死了!”李凝络双目含娇,脸红红的轻锤着朱元璋的胸口。

    “哈哈,终于怀上老子的种了!”大喜之下,朱元璋竟然口出粗言,连他自己都没有在意。

    李凝络娇羞不堪,“嘤咛”一声扑在朱元璋怀里,再也不敢抬头。毕竟这是她的第一次,仿佛是一个很温柔的准妈妈一般,她轻轻的抚摸着小腹部,而朱元璋没有看到的是,此刻李凝络眼中,正射出一道道的毒芒。而那晃晃有些朦胧的母性光辉,在这一瞬间破碎开,化为一片浮光虚影消失在空气中。

    “对了,凝络,怀孩子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为什么要哭泣呢?呵呵我知道了,一定是第一次,你有些害怕对不对,呵呵!”朱元璋自作聪明的说道。

    不知道问什么,李凝络又开始了轻声的啜泣。无比的憔悴。

    朱元璋大惑不解,挠挠头道:“好宝贝,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什么时候知道怀孕的,呵呵,我终于要有孩子了!”

    “哇!”李凝络哭泣的声音更大了。

    “怎么了,说!”朱元璋的口气中带着一分的严厉。

    “我,我不敢说!”

    “哼,我让你说的,你有什么好怕的,我不信还有什么事情我管不了,说吧!”朱元璋有些愤怒了。

    李凝络知道演戏演到这里正好该收住了,不然就太假了,所以他大蛇随棍上,忙轻声的说道:“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怕我还没出世的孩子等不到出世就一命呜呼了!呜呜——”

    “说什么呢!我朱元璋的孩子会如此短命吗?不要再废话了,说什么就说吧!”

    “有你在我自然不怕什么,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难道一些小小之辈不会再你背后对我做手脚吗,你是大男人,而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哪一天有人真要对付我和孩子,恐怕你也分身乏术,毕竟是和你有关,我怕你为难啊。呜呜——,就让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承担所有罪孽吧!”

    “是不是生什么了,你就告诉我,好不好?”朱元璋轻声耳语道。

    自知无法再掩藏,于是李凝络细细的将事情滴水不漏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本来就是打好的腹稿,所以说出来,很是流畅。从下午一觉醒来道涟洏的求见,再到晚膳中间生的一切,毫不隐藏的倾泻而出。

    还没等她说完,朱元璋已经勃然大怒,顺手抓起桌案上的砚台,“蓬”的一声砸在地上。

    “大人,我请求你千万不要去找徐夫人,她哥哥在军中掌握大权,我不像你们群臣闹得不欢。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不值得大人为我如此。”

    “那个贱人,好好好!”朱元璋一脸说出三个好字,脸上的肌肉一阵的乱颤,眼中竟然有这淡淡的杀气。

    他本来就不喜欢徐碧仪,没想到徐碧仪竟然如此大胆,狼子野心的想要谋杀李凝络,他心中的怒意可想而知。

    朱元璋猛地站起来,将李凝络推送在一旁,大声喝道:“我这就去问问那贱人,为何要如此做?”

    “大人人千万不要去,毕竟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有什么伤害,我看还是算了。如果事情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李凝络好心的劝慰。

    “哼哼,我从来就不怕事情闹大了,天下还没有我朱元璋怕的事情!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去去就来!”

    说完,朱元璋,一把挥开珠帘,大步的走了出去。

    整个书房只剩下珠帘带半空中“噼里啪啦”的碰撞摩擦声。

    看到朱元璋背影远去,李凝络的嘴角渐渐的扯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雨声滴答,细细敲打青石台阶。徐碧仪住处。

    “贱人,你给我出来!”寂静的大厅中突然传来一声暴躁的怒吼,无数有些睡思昏沉的丫鬟仆人纷纷从朦胧中清醒,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远远的开刀时朱元璋,纷纷跪下行礼,浑身颤抖,不敢抬头。

    “哼!”朱元璋冷哼一声,径直朝徐碧仪的寝宫走去。

    徐碧仪从睡梦中醒来,半晌看清榻前站着的竟是朱元璋,心中震惊显而易见,勉力撑起身子:“大人,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朱元璋冷冷的淡声道:“我怎么到这里来了?你说的怎么到这里来了?你这个贱人做下的好事,当我不知道吗?”

    徐碧仪斜斜撑在榻上,一双美目有些暗淡,满是迷惘的望着:“我真的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事情惹你那么大的火气,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朱元璋满不在乎地一笑,满眼生厌的道:“你这个狠毒的女人,真是自作聪明,你以为你做什么事情我不会知道吗,你还在这里没事人一般的和我装糊涂,我告诉你,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如果你敢在对李凝络和他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不利,就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徐碧仪闻言,脸色大变,浑身颤抖,她脑中混沌一片,根本不知道朱元璋在说什么:“我将凝络妹妹怎么样了?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做没做你自己心里清楚!”朱元璋目视着这个跟了他多年的女人,声音仍旧淡如流水,所过之处却丝缕成冰:“凝络不过是我身边一个略微得宠的女人,没想到你这毒妇竟然心生恶念,竟然想要她的命,我看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吧!”

    徐碧仪这才听明白,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泪水无声的流下来。楚流烟不在,她连一个说话的诉苦的人都没有,面对朱元璋的质问和怒气,她百口莫辩,只有不断地含悲饮恨,将辛酸和泪水一把一把敲碎了往肚子里咽。

    “大人,我真的没有啊!”徐碧仪努力的想从床榻上跑下来扯住朱元璋,让他听自己诉说。

    “放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自己想想吧,我看你最好好自为之,不要再次的惹怒我!”朱元璋怒极,双手用力,扬手便往他脸上挥去。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

    “啊,你打了我!”徐碧仪的眼中露出几分胆怯,竟然忘了疼痛。

    朱元璋眸心冷光一现,轻易便制住了她,冰凉的手指紧紧钳着她的手腕,脸上透出冷玉般的寒意。他骤然作,逼近徐碧仪的身前,一字一句道:“你当真是我的妻子吗?竟然想要毒杀凝络和她的孩子,如果不是你哥哥是我的手下悍将,我早就将你休了!”

    “你……你……”再好的脾气也经受不了如此的打击啊,徐碧仪气息紊乱,被这厉声质问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朱元璋额前青筋隐现,指下狠辣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捏碎,眸底已泛出丝丝杀意。

    徐碧仪急剧喘息,脸色惨白如死。她紧紧盯着眼前昔日爱人的面容,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这张脸孔,也是这样一双寒铁般的眼眸。

    朱元璋手中也微微一颤,在那样近的距离间静静注视着她,目光清澈得令人心悸。直觉告诉她不该杀了她。

    灯火恍惚了容颜,眼前的男子仿佛化作记忆中那人,如丝浅笑刺得人晕眩。

    空旷的寝殿中不见有人回应,唯有潮湿而浓重的雨意悄然弥漫,断续间夹杂着冰冷的雨声,不停的敲打着四周的一切,天地之间,彷如也蒙上了一道悲怆之意。

    朱元璋一声冷笑,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实在是这世上最令我生厌的女人。难怪许多人对你敬而远之,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你这种女人——就连那些仆人,背着你也不知说了多少笑话。哦,对了,你不知道吧?”

    屋外狂风骤起,倾盆大雨中一道道惊雷滚过琉璃青瓦,震动天地,扯过天际,直击心头,徐碧仪哑声切齿,神情已见痴呆:“你胡说!不可能!流烟妹妹就对我很好!”她的声音突然间断在喉中,突然,一只手痉挛地握在胸前,忽而身子剧颤,喉咙中一阵奇怪的声音后,一口鲜血喷落满襟。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看她向后倒下,坠落在榻前凌乱丝锦之上,地上幽光,一尺红罗似血般红艳刺目。

    长长的浮纱帷幔滑落,莲花灯明灭其间,夜雨席天卷地如幕,一切重新陷入寂静。朱元璋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房中只听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从那片阴暗昏瞑的寝宫,逐渐走向外面高阔的殿宇殿台,庄严的府邸。

    格子窗外铺天盖地的雨丝反射出点点光亮,不时飘落在纤弱的花草之上,冰凉一片。

    朱元璋驻足于长廊尽头,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苍穹,唯见夜深近墨,风雨飘摇,心中不由得有些烦闷。

    事情虽然过去几天了,但是那一股沉寂的味道还有些人在细细的体味。

    朱元璋正在府中散步,外头突然遥遥传来一声禀奏,隔着几重花墙听不真切,隐约伴有几不可闻的轻声低斥声。

    朱元璋闲来无事,在园中走来走去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于是便微微一动,漫步的朝那吵闹声处走去。

    “大人……”一名小厮犹豫片刻,躬身行礼,斗胆提了提声音道:“大人,府门外来了一个算命师,自称葫芦半仙,说有要事求见大人!”

    “哦!可又说什么事情吗?”朱元璋弱弱的问道,很是漫不经心。

    “那葫芦半仙自称不见大人绝不吐半个字!现在还在门口坐着呢,怎么轰都不走!”小厮恭敬的道。

    朱元璋正愁无事,不由得来的兴致,吩咐道:“就带他到客厅吧!”

    小厮点头,领命去了。

    半晌,那葫芦半仙来了。

    “草民拜见大人,大人万安,洪福齐天,寿与天齐!”来人微微躬身。

    朱元璋抬头看去,这个葫芦半仙生的面如冠玉,鬓垂长髯,一身道袍随风舞动,果然是仙风道骨,一副然之态。

    朱元璋面无表情,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随手手将那玉盏放回盘中,淡淡的道:“你要见我,不知所谓何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可以!”那葫芦半仙微微沉吟了一下,接着道:“小人就在山中修道,闲暇时间也长长游走在市井之间,为有缘人断命相福,今日途径贵宝地,但见府中上空紫气升腾,微微有一道黄光隐匿其间,小民掐指一算,紫薇运势,天地造化,没想到竟然卜得府中将有天之骄子气息,如果小民猜测不错的话,府中一定有某位夫人身怀麟甲了吧!”

    一闻此言,朱元璋登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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