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将白文萝拉到自己的帐篷内,然后让自己的侍女和白文萝身边的丫鬟都候在外面,并交代了,没有她的吩咐不许进来打扰她叙旧。“郡王没在?”白文萝要进帐篷前问了一句。“嗯,他过来的半道上,忽然有事又反回去了,估计得明儿才能过来了。我本还想趁着这机会,找几个意气相投的好好纵马驰骋一番。谁知那些女人,一个个过来,就只是为看住自己的男人。哼,男人是过来是狩猎的,女人过来却是为了守住男人!”景阳拉着白文萝进了帐篷后才开口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但声音却是刻意压低了些。白文萝瞧着她说这话时,眼中带着几分怨气。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从孟氏口中听说,景阳公主去年曾怀过一胎,却在四个月大的时候不小心流掉了!随即郡王身边的一个小妾接着就给怀上了,算着时间,这会差不多到了产期,难不成那郡王半路返回是为了那小妾的事。白文萝瞧着景阳面上的神色,心里隐隐这么怀疑着,因而一时也不好开口接话。

    景阳也没想要她接话,拉她进了帐篷后并没让她坐下,而是拿出一套黑色的骑马装扔给白文萝,自己则拿出一套白色的骑马装,随即就一边动手换一边接着道:“换上,咱俩比一场去!”

    “你一一”白文萝拿着那套黑色的骑马装,迟疑地瞧着已经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一半的景阳。虽没有规定说随行的家眷不可骑马,但是她们两人这般出去的话,指定会惹得大家指指点点,看着倒像是作秀一般了。

    景阳瞧了她一眼道:“别担心,我后面早已准备了两匹马,原是郡王和我的。我们直接从后面出去,不理那些七嘴八舌的人。营帐后面就两个侍卫,我刚刚已经让人打点好了,之前原是想自己出去跑一跑的,既然碰到你了,就陪我一会吧!反正这会大家都在前面呢,没有谁会注意到后面的。而且我帐篷外面还有侍女和你的丫鬟候着,就是有人想到,也只当你跟我在里头叙旧呢。一会我们跑一圈回来,再将衣服换了,谁也不知道。”

    白文萝原是想要拒绝了,她终觉得这样不妥,然却被景阳接下来的话,让她改变的注意。

    “你难道就真想将自己完完全全变成外头的那些女人一样!若是那般,我也不强求,一个心被牵住的人,是无法真正享受得到风和度带耒的快意!”景阳换好骑马装后,又将一把镶着宝石的匕别再腰间,然后拿起一支乌黑的马鞭,放在着手里轻轻摸着,挑着眉看着她说道。白文萝顿时现,那个带着几分英气,神采飞扬的女子又回来了。

    于是两人相—互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然后就从那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她们出去时,那后面果真没有瞧到侍卫的影子,就只两匹马栓在那。景阳骑的那匹依旧是她当年的雪影,而给白文萝骑的则是一匹通身皮毛漆黑亮的乌骓马,亦是难得的神骏。只是那马个头太过高大,白文萝翻身上去的时候还好,然当她真真正正坐到马背上时,才觉她的两脚刚勉强能够得到下面的脚踏!幸而这匹马的性子还算温和,估计是平日里被驯得很听话了。因此去仅拉着缰绳调整了几下,又有景阳在旁边帮忙,这匹马侯乖乖让她骑在背上了。

    “怎么样,要不就跟我换一下。”景阳虽是这么说,但是她还是舍不得将自己的雪影让给别人骑。白文萝怎么会看不出来,便笑着说道:“不用,我的腿比你还长一些,你若骑这匹的话可不比我还吃力!到时要是输了,你该说是你让着我!”

    “哼!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比一比,就跑到那边的山头去!”景阳说着,已经一马当先扬蹄而去。白文箩倒是不急,先在马脖子那轻轻拍了拍,然后马鞭在空中啪地一甩,同时踢了一下马腹,抓紧缰绳,就追了上去。

    劲风吹散满心阴霾,马蹄踏碎一路繁华,暮色下的草原,夕阳下的青,壮丽的美景,无边的视野一一粗糙的缰绳紧紧抓着,手心传来清晰灼热的痛,胯下的颠簸,胸口的翻腾……风刮在脸上,一片冰凉!

    一黑一白,两匹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慢慢持平,最后黑马终于越了白马!

    眼前的景色连成一片,生命在风中飞扬,景阳似乎在她后面喊,然而风太大,她没有听到。激扬的蹄踏声一路飞进山里,惊起百鸟,林木泽密,马儿无法挥度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白文萝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那充满勃勃生机的绿,到处缠蔓的藤本植物,青翠的复生植物,粗壮的树干上长满毛茸茸的苔藓,这里寂静得只听到她和胯下的马儿粗重又畅快的呼吸声。胸口剧烈地起伏好一会,她才放开缰绳,垂下手,抬起脸,似全身都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

    远处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景阳拉紧僵绳,终于在她后面停了下来,然后才喘着气,略有些不甘地说道:“这骑术,是锦二哥教你的!”

    白文萝没应声,依旧是那么抬着头,闭着眼睛呼吸着。

    空气那么新鲜,微风里带着自由的味道,回想起刚刚肆意驰骋的感觉,就似后背上长出了双短膀般,只要轻轻一用力,她就能翱翔九天!

    景阳驾马走到白文萝旁边,瞧着她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呼吸还很沉,以为她是一时累得不想开口说话。景阳又想到自己刚刚比输了,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于是就撇了撇嘴,然后便将目光往四周看了一下。也不知是看到什么了,她忽然就跳下马,走道一丛灌木丛旁,弯下腰有些惊讶地说道:“这里居然还长了这个东西!”

    白文萝终于睁开眼,轻轻吐了口气,然后才往景阳那看过去,正好景阳也转过头来对她说道:“你下来帮我一下!”

    “怎么了?”

    “竟长了几株兰花,不知是不是莲瓣兰。要是的话,那可是很难得的品种,我想将它挖回去,你过来帮我把这旁边的灌木拨开,我挖着方便点。

    白文萝听景阳说着的时候,就往那一瞧,果真看见几株叶脉纤长,形态娇弱的植株隐于那灌木丛中,景阳正小心翼翼地拨着旁边的灌木丛。白文萝只得翻身下马,走到景阳身边,一边帮忙一边说道:“你居然还喜欢养这东西。”

    景阳没看她,只淡淡地说道:“有些喜好,是为别人培养的。”

    白文萝一顿,手中的动作就停了下来,景阳感觉到她的目光,正要说什么,然这会却听到她们的马忽然一声长嘶,似受惊了般,猛地就转头往林外跑出去了!是乌骓马先跑,随即那雪影也跟在后面跑开了,景阳要叫已来不及!

    “怎么回事!”景阳一时顾不上那株兰花,赶紧就直起身,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放入嘴里往那边打着口哨。

    “小心,这有蛇!”白文萝往那地上一瞥,赶紧就将景阳给拉了一下,使得她的口哨声才打了一半就歇了。而景阳一听到蛇这个字眼,一下子就惊叫了起来,忙抓住白文萝的手臂道:“在哪里在哪里!”

    “已经溜了,这么慌做什么,山野之外本来就多些东西,也不知道那两匹马刚刚是被咬了,还是——”白文萝正说着,然话还未完,她忽的就停了下来,眼睛嗖地一下,就往周围扫了一圈,同时伸手捂住景阳的嘴!

    林中一时静了下去,周围的空气猛地凝重了起来。景阳虽不知怎么回事,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不敢乱挣扎。然等了一会,也不见白文萝说什么,周围也没见生什么事,以为白文萝是在耍自己,于是就掰开她的手,可正要开的时候,白文萝忽然就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小心,有野兽!”

    “什,什么!”景阳睁大了眼睛,然还不待她多想,果真现她们侧面的灌木丛动了动,=,随后就从那慢慢走出一匹目露凶气的野兽!死死盯着她们!

    白文萝倒吸了一口气,居然是野狼!而且眼下那匹野狼离她们,也就十五米左右的距离,想要跑开是不可能的。再有最让人当心的是,狼一般都喜欢结伴而行,也不知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野狼守在暗处,等着扑上来将她们撕碎。

    “怎,怎么办,马偏偏都跑了!”景阳被吓得有些慌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别慌,我们慢慢住后退,盯住它的眼睛,别害怕!”白文萝沉着声音,慢慢道:“后面有棵树,看见没有,那树杈也就一人高,到那的时候,我托着你爬上去,然后你从上面将我拉上去!我们必须在它扑上来前爬到树上!”

    似乎是白文萝的沉着影响了景阳,她吸着唇,死死压住心里的惊慌,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两人就靠在一起,极为缓慢地一步一步往后退。马靴踩在落叶上,出细微的声音,却有震动耳膜的效果。然她们往后退的同时,那匹野狼也在往前慢慢逼近,距离一直就控制在十五米左右。

    那棵树,距白文萝她们不过就三四米之远,然这短短的一段路,却走得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景阳此时才觉,这林中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此时夕阳已快落山,林中昏暗一片,只有前面那匹野狼的眼睛,恶狠狠地出莹绿的凶光。

    后背终于贴到那树干上,白文萝微松了口气,眼睛一边紧紧叮着前面的野狼,一边开口低声对景阳说道:“你慢慢退道我后面,我会在你臀下托着,记住,一定要快!”

    “好!”景阳应着声,正待要后退,白文萝忽然又问道:“你会爬树吗?”

    “会的。”景阳眼下不敢多说,以前她在宫里的时候,就是最不听话的公主。骑马射箭,爬树掏鸟蛋,一点都没少干过。

    于是,景阳后退,转身,手攀上树杈,手臂用力往上提。白文萝脚尖轻轻移,身子微侧开一点,一手伸出去托住景阳的臀部。而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的眼睛不曾离开那匹野狼半分,因此那匹野狼似被她们的这一番动作弄得有些迷糊,似在犹豫,是马上扑上撕咬,还是依旧紧叮,伺机而动。

    白文萝也不看景阳,咬着牙,手用力往上一托,刚开始很沉,只是才眨眼间,手上的力量忽的一轻,随即就听到景阳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快,我拉你上来!”

    景阳一爬到树上,那匹野狼似终于明白眼前的那两猎物要做什么了,它鼻中顿时出沉沉的呼吸声,眼见马上就要扑上前来。白文萝没有丝毫迟疑,瞬间就转身,一手攀上树枝,一手抓住景阳伸下来的手,然后她的手臂用力的同时,两腿随即往那树干上几个蹬步!后面,野狼已经扑上来了,眼前的猎物越来越近,它忽的就从地上一跃而起,猛的一个扑杀,就咬了过去!

    白文萝没有回头看,她爬上树的那一瞬,就知道自己的马靴被咬到了,于是将腿狠狠地一甩,就将那挂在她脚上的力量给甩掉了!

    树下的野狼从地上翻滚起来,死死盯着树上的人,出恐怖的呜呜声。

    “你,你没事吧,被咬到了吗!”景阳满是惊恐地问道。

    白文萝喘着粗气,刚刚从爬树到甩开野狼,她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眼下腿还在微微颤抖。

    幸好那野狼只是咬住靴子的前面,这双马靴是景阳的,她的脚比这靴子要小一些,因此那狼牙虽是将这厚实的马靴给撕破了,却没有伤到她的脚趾头。

    “没事。”良久,白文萝才道了一句,虽然还在喘着气,但她的声音依旧跟刚刚一般,平稳且沉着。

    上官锦取胜归来后,少不得要同那些前来祝贺巴结他的人寒暄一阵。只是他在说话寒暄的时候,眼睛总是不时往这营帐的四处扫一下,然却总不见白文萝的身影。于是便草草应付完那些人,随即就往自己的帐篷那走去。可他刚一进去,就又出来了,刚刚取胜归来的喜色已经退去了大半。

    而此时的木香,早就瞧见上官锦回来,于是便往那帐篷里喊了一声,然等了一会,却没听到有人应声。她正待要喊二声时,忽然就现有个人影从眼前晃过,竟一下子就往那帐篷里冲了进去。

    越来越昏暗树林里,那只守在树下的野狼好几次想扑到树上去,然后又滑了下来,吓得景阳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最后,那匹野狼只好在那棵树下恨恨地绕了几圈,然后便对着树上的那两人,稳稳地守在下面,死死盯着。

    “你怕不怕?”见白文萝自爬上树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景阳便开口问道,她觉得自己现在迫切地需要有人跟她说话,来缓解她心里的紧张和恐惧。

    白文萝从下面收回目光,看了景阳一眼,只是还不等她开口,景阳又说道:“别怕,我们再等等,一会营帐那边的人现咱们不见,很快就会找过来的!”

    白文萝听她这么一说,就转头往营帐的方向看过去,似沉思了一会,然后就道:“等人来救吗?”

    “当然,不然我们还能怎么办。”景阳没深想她的话,随口就应道。下面的野狼盯着人的凶光,实在太可怕,让人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即将被吞入腹中的肥肉一般!

    周围的空气被危险的气息压得沉沉地,不确定的希望在远方,天就要入夜,林中或许还埋伏着未知的危险。一退再退,一等再等,难道除了这样,就再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这匹野狼,从出现到现在,一直就不曾将同伴唤来。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匹落单的野狼,可能是饿了好些天了,所以见到她们,宁愿死守着,也不愿放过。

    白文萝心里下了决定,马上就动手解开自己腰带,随即将她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挂在树枝上,然后就将手中的马鞭弄出一个圈,打了个可活动的结。

    “你,你干什么?”景阳被她一番动作弄得愣住。

    “把你的匕给我。”白文萝没回答景阳的话,只是朝她伸出手,见景阳没给,她便直接从景阳腰上取了下来。拔出刀削,握在手中感觉了一下,随后就拿起自己脱下来的外衣。

    “你——到底要干什么!”景阳觉得自己的声音忽然干哑了下去,她隐隐感觉到,眼前的女子,那身上散出来的气息,几乎盖过了从树下传上来的危险。白文萝刚刚的沉稳和冷静已经让她惊讶了,而现在,明明还是那张脸,可看着竟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你好好坐着,别掉了下去!”白文萝微转过头,瞥了她一眼。交待了一句。

    那一瞬,景阳只觉得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根本就不像是人类该有的眼神,那是……那是……她还找不出答案,就看见白文萝将那把匕咬在嘴里,紧接着就将她手里的外衣朝那匹野狼,扔了下去!

    黑色的外衣,准确,落在狼头上!机会,只有一瞬!白文萝对准那匹一时有些懵住的野狼,猛地就跳了下去,在它甩开罩在它头上的外衣前,扑到它身上!在落到它身上的同时,她手中那用马鞭做成的圈,瞬间就套在它的头上!用力拉紧!衣服蒙住了它的眼,马鞭套住了它的脖子,惊恐的野狼开始做临死前的暴动挣扎,那力量,几乎将白文萝从它身上掀翻!白文萝紧紧抓着马鞭,双腿死死压着试图从她身下逃走的野狼,力量有些悬殊,或许下一瞬她就要被甩开了!

    搏命,要抓住的就是时机和机会,生与死,往往就在一线之间。

    嗜杀的血在体内重新复苏,开始沸腾!

    她一手拿下咬在嘴里的匕,一手将手中的马鞭送到口中咬住!两手紧紧握住那把匕,嘴里死死咬住马鞭,终于,在她被野狼掀翻之前,她双手将匕高高举起,对准野狼的脖子,狠狠刺了下去!

    刀锋,刺破衣服,割破皮毛,划裂血管,势如破竹,没入脖子!那一瞬,野狼出一声呜咽般的惨叫!那股反抗的力量,出现瞬间的停歇,然白文萝一点都不敢大意,依旧死死握着匕,没有丝毫的松懈,并且还拼尽力气往里推!

    野狼,果真爆出临终前的最后一次反抗,一下子将白文萝从背上甩了下来,然白文萝只是从它背上滑到地上,手里依旧紧紧握着匕,嘴里依旧死死咬着马鞭。并且,因这身体滑下来的关系,使得她握着的那把,已经刺入野狼脖子的匕,正好顺着这一股力量,将野狼的脖子又割了一刀!

    野狼,终于死在她的手里,当它停止了最后的挣扎,静静地躺在那树叶凌乱的地上时。林中的这一场无声拼杀,终于结束!树上的景阳已经被惊得不出声音来了,此生以来,从未见过这样激烈的,**裸的搏命拼杀!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是停止了跳动,又似乎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般!

    太阳落山了,月亮升起来了。

    白文萝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野狼的尸体前,握住那把匕,用力一拔,猛地就拨了出来。浓稠的鲜血喷到她身上,她没有避开,只是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拿着那把沾满血迹的匕,直起腰,抬头,挺胸,静静地看着那轮初升的明月。

    原来,这些天来的迷茫不安,根本就是与孩子无关,与女人无关,与王妃无关……

    其实没有人能逼得了她,是她自己在逼着自己,凡事都想要做得最好,但是,有些事情,无论怎么做,都没有最好的时候。

    “文萝!”上官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里的两人,一个是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中,一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竞都没现,那马蹄声的到来。

    听到上官锦的声音,白文萝才慢慢转过头。

    昏暗的树林里,沾了一身鲜血的她,手里握着一把还在往下滴着鲜血的匕,苍穹上的明月洒下清冷微光,照在她单薄的身上,她背后是深黑幽暗的树林,她脚下是野兽的尸体。

    “你来了。”白文萝轻轻的说了一句,然后忽的就扬起嘴角,明亮的眼睛,纯粹的笑容,似一下子照亮了这昏暗的树林,盖过了天上的明月,让他觉得一阵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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