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学着紫藤的样子,杨延昭仰面躺倒在沙滩上,将自己的脸埋在她所投下的阴影中。

    瞅了瞅不远处营帐边上那几抹鬼鬼祟祟的身影,紫藤也重新躺在沙滩上,闭上眼睛,沉浸在阳光在视网膜上投下的橘红色世界里。

    “你有喜欢的人么?”半晌,杨延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有吧……”话到嘴边,紫藤忽然觉得有些不确定。几个或清晰或模糊的身影从她心中闪过,最后留下的,是耶尔衮环绕着莫尔雅时,那陌生又惆怅的眼神。

    “那……你会对你喜欢的人表白么?”又隔了好一会儿,杨延昭闷闷地问道。

    “……很难。”

    “会还是不会?”

    “……会吧。”心中空落落的,紫藤的脾气却出奇地好起来,对杨延昭这种死缠烂打的追问方式,竟然也没有火。

    “如果表白遭到拒绝,要怎么办?”

    遭到拒绝……紫藤努力地搜寻起记忆中的片段。一直以来,似乎都只是她在拒绝别人,被拒绝的对象通常也不用考虑后事。唯一的那一次被拒绝,大概就是在汴梁城外,与耶尔衮的那一次争执吧。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说过想要离开,可笑的是:自己还以为他是怕连累了自己,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说会对他负责!

    人家是有未婚妻的人,根本就不会稀罕。紫藤自嘲地笑了笑,轻声说:“如果,被拒绝的话,就离开好了。”

    紫藤的回答让杨延昭有些诧异,他原以为:按紫藤的脾气,怎么也要杀进杀出三百回合,甚至是直接用强了事,可是万万也没有想到,她会以这样柔弱的方式来回答他的问题。

    一骨碌从沙地上爬起来,杨延昭盯着紫藤的眼睛,“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嗯。”紫藤也坐起来,点了点头。

    “那你带我走吧!”杨延昭的眼神晶晶亮亮,像绝望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充满了乞求与希翼。

    “什么?”他的话语让紫藤一呆。

    “等救出了三哥,就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再呆在大哥身边……”

    接下来的话,杨延昭没有说下去,他白净的脸孔涨的通红,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根本不敢去看紫藤的眼神。

    难道是……b1?而且喜欢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哥哥……这样的事情,放在现代社会都很难被人接受,更何况是在封建的古代?

    杨延昭被紫藤的目光盯的有些毛,握紧了拳头,半晌才缓缓松开,殷红的血滴从他的指缝中漏出来,落进灼热的沙粒中,转瞬间就无影无踪。

    “我想你是误会了……”他的声音逐渐变的冷漠,“我怎么可能……”

    “那又有什么?这很正常。”紫藤打断了他的话,表情淡然。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在部队训练的期间,却见过不少的男同。相比那些肮脏的让人不齿的勾当,杨延昭的感情就好像孩子一样纯粹,就连七言小时候,也说过要娶姐姐这样的话呢。只是最后……

    “你不会……歧视我?”杨延昭问的小心翼翼。

    这样的他,哪还像一个征战沙场、狂狷不羁的将军?他紧咬着嫣红的下唇,洁白的鼻翼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明明希翼着能够得到肯定,但是总是害怕会在下一刻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这个时候,自己和他,都同样是被抛弃的人啊!

    扯出一抹微笑,紫藤拍了拍杨延昭的肩膀。下一刻,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将军,突然伏在她的肩上,紧紧地扣住了她的双臂。

    紫藤能感觉到,他温热的眼泪,浸湿了自己肩头的衣裳。她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向来粗鲁狠绝如她,此刻却出奇的善心,没有推开这个像是弟弟一样的男人。

    远处的帐篷中,莫尔雅仍旧悬在耶尔衮的右臂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沙滩,不屑地哼道:“果然是个狐媚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外面跟男人勾勾搭搭!”

    耶尔衮眼神一暗,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今晚事毕,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上路了。”说起这个,莫尔雅一脸的喜不自禁,“等回到宫里,我一定会让父皇为我们准备最隆重的婚嫁。到时候你的师傅也一定会出席的!”

    “知道了。”耶尔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风窗前,留下打算“偷香”的莫尔雅,吃了一嘴的冷风。一个时辰过去了,杨延昭没有动。

    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依然在微微“抽泣”。

    天色已经从日当正午,变成了夕阳西斜,紫藤终于忍不住了。

    “你哭够了没?”轻轻推了推肩头的杨延昭,紫藤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胳膊。平时倒没有看出来,这小子的眼泪那么多,自己的肩头可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幸亏中午回去换了身衣裳,要还是先前那套“断袖装”,估计现在整条胳膊都要湿了。

    “嗯……”哭的有些累了,杨延昭不知不觉地趴在紫藤肩上睡着了。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又是在敌军的阵营里,他居然会这么放松警惕,连他自己想想都一阵后怕。看着紫藤肩头被自己的眼泪口水弄的一塌糊涂的衣服,杨延昭的脸红了。

    二人从沙滩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噗通”、“噗通”两声倒了下去,一时间相视而笑,心中的苦闷竟然散去了一些。

    “我拉你起来。我们得赶紧回去,估计大哥他们已经着急了。”杨延昭向紫藤伸出手去。毕竟是他把人家“压在身下”睡了一下午,他自己除了脚酸腿麻一些,倒没有什么别的大碍。

    腿脚肿胀不堪的紫藤,只得搀扶着杨延昭的手臂,慢慢地站起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活动着。

    两个赤碧眼的西姥士兵从他们身边经过,不怀好意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紫藤,个子矮的那个,甚至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这妞儿真漂亮!”矮个子用英语向同伴说,一边说一边向紫藤飞了个媚眼。

    眼看紫藤和杨延昭的面色开始阴云密布,那高个子的西姥士兵连忙拉过同伴,陪着笑连连向二人点头,一边叽里咕噜地道歉,一边用英语向那矮个子低低训斥道:“穆尔瓦,你小子给我安生点,别喝点酒就疯。这女人现在是我们能碰的吗?等明儿个王心情好,说不定会把她赏给弟兄们,到时候少不了你一份!”

    紫藤的耳力非同一般,将这一番话听的清清楚楚。这让本想要火的她,奇迹般地沉静了下来。

    扯住脸色黑的杨延昭,紫藤转过身去,故意放慢了脚步。身后渐行渐远的两个士兵,果然是在谈有关于他们的事情:

    “这几个人可真笨,我昨天才听扎他古说,他押来的囚车,根本就是空的。”

    “囚车本来就是空的,杨家的三将军在来金沙滩的头一天晚上就被放救走了……”

    杨延安已经被救走了?这样的消息让紫藤一愣,同行的杨延昭扯了扯她,“怎么了?”

    “有没有安静说话的地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西姥士兵,紫藤有些焦急起来。

    如果杨延安已经被救走,那么耶律洪基所设下的,分明就是空手套白狼的圈套。眼下杨延昭兄弟之所以没有被害,完全是因为耶律洪基觉得还有劝服他们的可能性,如果连这一丁点儿的微妙平衡都被打破的话,那么等待杨家三将,包括自己的,必定是死路一条!

    “先回营帐再说。”看见紫藤眼中的焦急,杨延昭也察觉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二人还未到三将休息的营帐,便见杨延昭随行的一个亲兵急匆匆地赶来。看见二人,那亲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扯出一抹苦笑:“六将军,总算是找到您了。方才西姥国君传膳,大将军和二将军已经赶去了,命属下在此等候六将军。”

    “传膳!那狗贼又要耍什么花样?”杨延昭拔脚就要冲向沙滩正中的大帐,却让紫藤一抬手拉住了胳膊,“先陪我回去换套衣服。”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换衣服?杨延昭可从不记得紫藤是这样注重形象的人,但在她隐晦的眼色示意下,却也不得不依了她。

    宽大的营帐内,一室的春光旖旎。

    杨延昭的一张俊脸,已经红成了番茄的颜色。伸手抻着一方帐帘,他的眼神在屏风上端和帐篷顶上游来游去,就是不敢向下越雷池一步。

    可是,越是避讳,他的眼前就越是浮现出那日里将紫藤从木桶中捞出的性感模样。那细白的瓷滑肌肤和高耸的双峰,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

    恍惚间,一只小手抚上了他的鼻子,“你怎么流鼻血了?”

    “呃?”杨延昭一惊,这才现:紫藤已经穿好了衣服,疑惑不解地望着自己,不由连舌头都打起结来,“我……没事……”

    这家伙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流鼻血了……紫藤一笑,果然还是小孩子。

    拽过一旁的白绢擦了擦鼻端的血迹,下一刻,杨延昭被一双揽住自己脖颈的双手吓得一怔,鼻血再一次喷涌而出。

    她为什么要抱自己?

    不等杨延昭有什么心猿意马的念头,紫藤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帐篷夹层里有人,千万不要惊讶,你三哥可能已经被人救出去了。”

    “你……”杨延昭想怔了一怔,想问“你怎么知道?”,但话一出口,他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你穿什么颜色都很好看。”

    嫣然一笑,紫藤拉着他走出了帐篷。

    机械地跟着紫藤的步子,杨延昭的脑海中却犹如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她是如何知道那帐篷有夹层的?又是怎么知道三哥已经被救走的事情呢?如果说她早已知道了这一切,为什么不提早告诉自己?但若说她是想陷害自己三人的话,似乎又没有什么理由,而且,他直觉地想要相信她,相信她不会背叛自己。

    “有争吵声。”走在前面的紫藤突然停下了脚步。

    杨延昭这才恍然,自己已经到达了那大帐的附近。他连忙收敛起自己的心思,眼下大哥与二哥已经被耶律洪基“请”进了大帐,一言不合,极有可能就性命堪忧。

    二人快步走近大帐,里面的争吵声愈激烈起来,似乎有人在愤怒地咆哮,紧接着,是几道足以刺穿人耳膜的尖叫。

    杨延昭神色一变,快步越过紫藤身边,一把掀起了帐帘钻了进去。

    大帐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杯盘与酒菜扣的满地都是,前来陪侍的大院王,和西姥的臣子们,则像是雕塑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

    杨延昭和从门外冲进去的西姥侍卫一样,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杨延平,他一向最敬最爱的大哥杨延平,手中正持着一把西姥侍卫的腰刀,那腰刀的前半截,还卡在耶律洪基兀自喷涌着鲜血的脖颈骨中。

    他的身边围着数十个耶律洪基身边的守卫,每个人手中的武器,或刀、或剑、或者是长枪短刺,都已经深深地没入进他的身体里。

    尖叫的是耶律洪基身后侍奉倒酒的侍女,那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那么滚落在她的脚下,吓的她双眼翻白,却奇迹般地没有晕过去。

    这样的僵持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满室的臣子侍卫,手中只要有刀剑的,都向杨延定和杨延昭的身上招呼过来。

    与此同时,那几十把武器,同时从杨延平的身体中抽离出来。

    看着那伟岸的身躯,那曾经背负过自己的身躯,那曾经为自己挡下无数风雨的身躯,喷溅着殷红而惨烈的血花缓缓倒下,杨延昭呆在了当场,任凭十多把刀挟带着呼呼的风声向自己砍来,却毫无反应。

    “六弟!”杨延定怒吼一声,倒提着一把抢来的腰刀扑了过来。

    在他架开了那十多把刀,口气一松的当儿,数十蓬好像牛毛一般的细针从帐篷的蓬壁内被吹出,覆盖了他们所站位置的小半个扇面。

    凡是挨到了那细针的人,不论是西姥的侍卫,还是挡在杨延昭面前的杨延定,脸上都飞快地泛出一股青色,嘴角边溢出乌黑的瘀血来。

    茫然在这刹那间转化成滔天的怒意,一手接过杨延定手中的腰刀,杨延昭的双眼变的赤红,怒吼一声就要扑向帐中密集的人群。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中了毒针的杨延定死死地拉住弟弟,“快逃!”

    看到二哥眼中的急切,暴走状态的杨延昭顿了一顿。

    “放针!”慌乱的嘈杂声中,只听见大院王尖利的呼叫。

    只是,无论他怎么呼唤,那些隐藏在大帐夹层内的暗哨们,都没有了任何动作。

    一蓬蓬的鲜血将淡褐色的牛皮染成了深棕,“滋啦”一声脆响,一道深紫色的纤细身影,剖开靠近帐门的夹层,飞身闪了出来,一把拉住杨延昭蹿了出去。

    这一番变故快得让人无法反应,等大院王和帐内的臣子侍卫们回过神来,潜入帐篷夹层中解决了暗哨的紫藤,早已拉着杨延昭奔出了大帐之外。

    然而,这一场惊心策划的谋杀,又怎么可能只是局限于一顶大帐中?

    潜伏在一顶顶帐篷里的西姥士兵,在大帐内出尖叫的同时,就潮水般地涌了出来,堵住了他们前前后后的所有去路。

    杨延昭和紫藤交汇了一眼,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武器,向着金沙河的河边冲杀进去。

    以一敌千,甚至是以一敌百,紫藤和杨延昭都没有那样的能力,但是他们毕竟是两个人,能够够得上范围攻击他们的,一次最多只有二三十人而已。

    一手搂住紫藤的腰肢,杨延昭提气纵着轻功,在乌压压的一片人海中奋力冲杀着。

    他手中的腰刀,在砍翻了数百人之后,已经变的坑坑洼洼布满了缺口,全仗着紫藤手中的疯狗战术突击刀,或格开,或砍断那些无法避过的长型兵器。

    天已全黑,这一战因为光线的问题而变的无比混乱。杨延昭和紫藤逐渐接近那包围圈的边缘,而离帐篷稍远一些的西姥士兵,在惊慌与黑暗下,竟有人将追击二人的己方军士当成了必须拦截的逃犯,掀起了又一轮混战的高氵朝。

    杨延昭深吸了一口气,拖着紫藤的手,奔向了金沙河边的一处不显眼的小凹洼。

    努力将沙土掩盖的一块木板拖出来,他已经是气喘吁吁,单刀撑地跪在了地上。

    两位兄长的突然惨死带给他太大的刺激,让他胸中憋闷的痛意难以泄,是以在刚才的突围中,凡是挡不开的刀剑与棍影,他都拉开紫藤,用自己的身体去承受。这稍稍一松,就让他眼前一黑,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你先上去!”紫藤命令的声音不容置疑。

    将杨延昭拖到那块半米多宽的木板上,紫藤一用力,将他推入了泛着清冷波光的金沙河中。

    被冰冷的河水一激,杨延昭原本有些朦胧的意识再一次清醒过来。但是,当他抬起头来时,看见的却是紫藤身后,站着一个鬼魅般黑影的景象。

    “后面……”杨延昭惊呼。

    他的提示终究是晚了,抱着那块木板,被汹涌的河水冲到了下游的他,所看见的最后一幕景象是:紫藤在那黑衣人扬起的手刀下,软软地瘫倒下去。

    3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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