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岫看着那束蒲公英,伸出手,困难的对子默道,“只有,这个么?”

    “还有更难下咽的。”子默淡淡道。

    她只得面有菜色的将蒲公英伸到嘴边,咽了咽口水,又放下,讪讪地笑道,“我,先休息一会儿,还不饿。”子默似乎有些嘲弄的看了她一眼,开始干嚼蒲公英,若岫眼神闪烁,目光游移,却忽地看到手边的荷包,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她掏出里面的小纸包,捏出两块糖,分了他一块道,“吃这个吧。”

    子默摇了摇头,将那糖又放回她手中。经过一天的折腾,他越来越不像之前那样羞涩可爱,之前偶尔靠近若岫时还会稍稍脸红,现在却能面色如常的拽她的袖子了。他现在说起话来益稳重,对若岫也不复往日的恭谨有礼,说话间竟还偶尔打趣她。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眼神,还是那么平静安详,还有那张平凡的面皮,仍是稚嫩可爱的,若岫心下对这张稚嫩面皮犯嘀咕,却也没说什么,和他隔着火堆相对而坐,静静分享这难得的宁静和恬淡,她觉得心里暖暖的,迷迷糊糊中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

    若岫是被冻醒的,山上露气重,到了清晨衣衫有些微微泛着潮气。醒来现洞外还是一片黛青色,天色似乎还早,子默随意的坐在洞口处,默默的看着她,似乎已经醒了很久,若岫心里忽然泛起一缕莫名的酸楚,竟感觉好像回到很早之前,还曾被人呵护在手心里的那段时光,她低下头,努力压下这种莫名的感觉,再次抬头,冲他微笑道,“早啊。”

    “早。”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凝结成一座雕像,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开口回了一个字。

    “你,到底几岁?”若岫终于忍不住,犹豫地问出隐忍很久的问题。

    “二十有五。”

    “骗人!”她大吃一惊。

    “我不打诳语。”

    “可你看起来,比我小……”若岫喃喃的道,这真是很伤自尊的一件事情。

    见他隐隐有点脸色黑的趋势,若岫赶紧打住这个话题,转移注意力,“我们,怎么回去?”

    “从这里出去,再两天时间便能到达微水城。”他平视前方,似乎这样就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若岫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来。

    子默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从那举手投足、那行事作风看来,他万不能是一个小小的车夫,她想知道他究竟为了什么要跟在陶家的队伍里,也想问他究竟是哪一派派来的,更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可是终究没有问出口。照他的性格,就算问了,若他不想说也是不会说的,或许在潜意识里的她怕问了之后,就再也回不到此时的宁静平和。她素来对于那些暗地里的事情没兴趣,也懒得非要知道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索性作罢,只是间或与他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太阳照进山洞的时候,子默起身出去探路,若岫一个人留在山洞里呆,却惊惶地现自己昨晚换下的那个小布包不见了!经过一阵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四处搜寻,也没找出那个埋小布包的坑。

    若岫哀号着蹲在地上,把红透了的脸埋进双膝,看来是子默搞的鬼,一想到他知道了自己昨晚的尴尬窘境,若岫恨不得立刻冲出山洞跳下崖去,她奔到洞口,转念想到没准一出去就能看见他,赶紧搬来子默放在门口的那团藤条堵住洞口,就见她一个人哼哼唧唧的自言自语,又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原地转来转去,最后像一团软泥似的靠在一面石壁上,狠狠地砸了一拳,疼得她龇牙咧嘴的恨声道,“反正已经如此,索性豁出这张面皮不要,破罐破摔了。”她摸摸已经不知道是恼得还是羞得烧的耳朵,忍不住又踹了那石壁一脚,故作镇定的对自己道,“就装不知道。嗯,是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这么踱来踱去的,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不小心一脚踩空,还没等她叫出声,便感觉摔进一个黑洞洞的地方,失去了知觉。

    若岫幽幽转醒过来,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她探手摸着怀里的荷包,犹豫着要不要点火照明,这样的黑暗让她心里毛,可是又怕点了火看到更加可怕的东西,若是火光引来了什么不知名的可怕东西就更吓人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醒了?”子默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若岫一惊,猛地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来找不到你,却看见地上出现了一个石洞,估计是你不小心触碰到什么机关,就跟着下来。”

    若岫听着他淡淡地语气,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强忍着心里的酸涩感觉,微微哽咽道,“这是哪里?”

    “有火折子么?”子默不答反问。

    若岫默默将火折子掏出来递给他,稍微有些刺目的火焰亮了起来,若岫眯了眯眼,就见到子默坐在自己左边,她忽然道,“我之前以为自己早就看破生死,以为自己根本就不畏死,亦不贪生。如今才现,连这一室的黑暗都让我怕得要命,刚才甚至在庆幸自己因为没吃饭摔晕过去,醒来后身上明明有火折子,却不敢点,就是因为不知道如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黑暗和不安,可见之前自己是多么盲目和可笑。”

    子默静静的看着她,忽然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站起身道,“走罢。”

    若岫也起身,觉得心内稍定,轻轻拽着子默的袖口,两人默默地走在石穴中。

    “难道是传说中的密道?”若岫轻轻道,心里不免又一阵胡思乱想,却又奇道,“可是咱们一路走过来,怎么也未曾见到什么拦路的机关暗器之类?”

    子默似乎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会这么想,暗器是用过即废的东西,通常不会出现。至于机关,你进来之前应该就是误触了机关的原因。”

    “怪不得。”若岫却忽然想到自己进来前在做什么,耳根刷的红了起来,再不敢随意开言,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默默走着。

    原来这竟不是一个洞穴,而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地面上的坑洼里有些积水,墙壁很粗糙,空气却颇新鲜,想来这隧道的另一头通向外面才会有流通的空气。莫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隐隐微光,若岫心中一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没多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就看到外面蝶飞蜂舞的景象,面前却是一段满是尖石的陡峭斜坡,外面的桃红柳绿离她们所在的通道口着实有一段距离,若岫心里郁闷,早知如此,便该趁在陶家无事,好好学一学攀岩才对。

    子默见若岫竟然开始摩拳擦掌,忙对她摇了摇头,若岫明白那是告诉她,以她的气力是不可能攀上去的,不禁有些泄气的垮下肩膀。

    “还有什么法子能过去呢。”

    “我来吧,只是……需将你负于背上。”

    若岫好笑的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抿嘴戏谑道,“那怎么办?为了我的清誉着想,还是等我家人来吧。”

    子默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笑意却从眼底缓缓透出,“没见过你这么不把闺誉当回事的小姐。”

    “子默也是读过书的,岂不闻事急从权。”若岫忽然想到自己掉下来的原因,不禁感慨,这没脸没皮果然是磨练出来的,随即作出一脸豪爽状道,“更何况,我读了这些年书,素来仰慕魏晋风流,也爱极了阮步兵之‘礼岂为我设邪’,稽中散之‘越名教而任自然’,我虽未敢披赤足,亦不能穷途长啸,如今权且让我行一回雅士的风范,视礼教为无物吧。”

    子默听罢拊掌,眼底的笑意更浓,“难为你竟能想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么说来,守礼反倒是迂了。”

    “正是如此。”若岫理直气壮。

    “为此番话,当浮一大白。果然不枉为陶家赶车多日。”子默终于露出微笑。

    若岫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学着书生长揖还礼,想引他继续往下说。她虽没有主动问,对他这个人却也是万分好奇的,八卦心思果然是女人天性,此时他若愿说,自然要听。

    谁料他却若无其事的打住了话题,俯身背对着若岫道,“扶好。”

    若岫一面暗自咬牙,这人实在狡猾,简直滴水不露、猾不溜手,一面牢牢抓紧子默的衣服,老老实实趴伏在他背上不敢乱动。子默攀岩的动作出乎意料的灵巧轻快,宽厚的肩背攀爬时也一直十分平稳,若岫几乎没用到什么气力,只偶尔略调整姿势配合他挪动重心罢了,没多久就到达地面。

    甫一着地,若岫便好奇的四下察看。

    这里似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外面已是秋季了,这里却奇怪的春意融融,完全没有初秋的凉意,周围花团锦簇、绚烂异常,还有一条清浅细小的溪流淙淙流过,更添了几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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