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河见他这落魄的凄惨状,心里很难过,温声安慰他道:“没事了老三,你到家了,没事了啊!”

    钱氏泪眼汪汪的也顾不得羞涩,拉着他的手心疼的问:“相公,你好些了吗?我煮了些粥,你喝点吧!”

    二人并没有提李义源,他明显情绪不稳,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怕提起来让他再受刺激。

    一个大男人哭的像个孩子,好一会才抹了泪不好意思的道:“静娘,我饿了,你去给我舀碗粥来我吃。”钱氏答应着出去了,他看着二哥眼泪又下来了,“二哥――”

    他的声音哽咽,实在无法说下去,眼泪落个不停,一个男人这样悲伤的落泪,实在让人看了心酸。

    李义河知道他是心里悲痛太过,积郁太久,干脆等他哭了一阵,才劝道:“不管出了什么事,先吃饭养好身子再好,不要让弟妹为你担心。”

    钱氏端了粥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子,扯着她的衣襟,怯生生的看向他。钱氏推了女儿一下,“蝶儿,那是你爹,快点叫爹!”

    李小蝶看着这个胡子拉碴,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气味的男人,小手往后一背,往后退了好几步,皱着鼻子摇头道:“不,他不是我爹,我爹没有胡子,我爹没有这么臭。”

    一句话说的钱氏和李义海又险些落泪。

    钱氏拉过她斥道:“这就是你爹,快叫爹。”小女孩倔强的摇头,“不,他不是,我爹没这么瘦。也没这么丑。”

    钱氏气的照着她的小屁股拍了两下,把李小蝶拍的哇哇大哭起来,李义海苦笑的拦着她,“别打,我这样子,不怪她不认识。静娘,你去帮我烧点水。我想要沐浴。”

    钱氏有些担忧的道:“可你这身子……”

    “我没事。洗了澡浑身清清爽爽的,反倒是好的快。”钱氏听了不再劝阻,把粥碗端过来。用勺子搅拌了下,舀出一勺吹了吹送到他嘴边,“我先喂你吃了饭再去。”

    李义河站起来,把地方让给你这夫妻二人。“弟妹,你在这照顾老三吧。我去烧水。”他说着抱起蝶儿,温和的问:“蝶儿,和二伯父去外面玩好不好?”

    李小蝶撅着嘴点点头,糯糯的道:“好!”

    李义河抱着蝶儿去了灶间。田氏已经烧了一大锅水,她正坐在锅灶前抹眼泪,看到二儿子进来。眼泪落的更凶的,抽噎着道:“你们几个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出了事娘都心疼,老三走了这大半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看看瘦的跟个皮包骨头似的,到底是遭了多大的罪啊……还有你大哥,怎么没跟他一块回来?老二啊,老三刚才说了没有,你大哥咋没一块回来?”

    老太太又是心疼三儿子,又是害怕大儿子出事,眼里闪着期翼的目兴看着他。

    李义河有些沉重的摇了摇头,“娘,老三才醒,情绪还不太稳,还是等他吃了粥洗了澡过后,再慢慢的问吧!”他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不过这猜测和爹娘心里的想法全然不同,爹娘看老三的样子肯定会寻思是不是大儿子出了什么事,可李义河却想,是不是老大做了什么对不起老三的事。

    不然,李义海可不是什么苦读诗书的书呆子,能让他崩溃到如此地位,除非是亲人对他的背叛。当然,这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想,事情究竟是怎么的,还得待李义海缓过来才能知道。

    李义河眼见他睡了之后,这才回家去,因着过节,孩子们都从学堂里回来,一家人做好了晚饭就等着他回来开饭,左等不见他回来,右等不见他的身影,傅氏就有些急了,嘀咕道:“莫不是你爷爷家又有什么事?”不然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李学峰站起来问:“要不我出去找找?”

    李学坚阻止道:“不要,再等等,要真有事爹就会告诉的。”去找,说不准又有怪话出来。

    自从去年秋天大伯中举,张氏那嘴脸越发可恶,几个孩子没事谁也不愿意去老宅听她那阴阳怪气的话。要不然,这送粽子,怎么也不会让李义河亲自过去,实在是几个孩子都不想去。

    李小冉等的不耐烦,自去挑了一个泡在凉水中的凉粽子,一边吃一边笑的眉眼弯弯的,“真好吃,真甜,真粘。”她吃的是蜜枣的粽子,这还是李义河从县里买回来的蜜枣,而今年他们包粽子用的是县上买回来的晒干的竹叶,而不是当地人常用的苇子叶,清香的竹叶味,加上白白的糯米香,还有蜜枣的甜糯,味道真的是很好。

    李义河一进家门,就看到女儿那欢喜的笑容,心里的阴霾好像立刻被风吹散了,阳光透了进来,让他的心里暖暖的,不管老三经历了什么,他能好好的回家,他们就该满足才是。

    想通了,他的脸上露出和煦又温暖的笑容,将跑过来抱住他小腿的小女儿抱起来,笑哈哈的亲了一下:“彤儿饿了吧?走,吃饭去喽!”

    李小彤搂着他的脖子控诉道:“爹爹怎么才回来,彤儿都要饿死了。”

    “是爹不好,让我的小宝宝饿着了。”李义河抱着她坐下,拿起一只鸡腿递给她,“吃吧,以前你哥哥姐姐们想吃都没有呢!”

    “爹偏心,有了妹妹就不喜欢冉儿了。”李小冉嘟着嘴巴撒娇的跑到傅氏身边,抱着她的胳膊一抬下巴,“不过我有娘疼不稀罕,哼!”

    李小彤平日里和娘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苦着小脸想了想,蹬蹬从爹腿上下来,跑到傅氏跟前,用力的爬上她的腿,搂住她的脖子叫道:“娘是我的,不给你。”

    李义河和几个儿子开怀的笑起来,傅氏搂了小女儿晃了晃,笑着道:“你们都是娘的小棉袄。是娘的宝贝。”

    一家人在一起乐呵呵,王枝儿看了心里苦涩,她没有爹娘的印象了,可心里想起了之前和哥哥相依为命的场景,有些怔然的想,若是哥哥还活着,是不是她也有人疼呢!

    吃完饭。王枝儿回了房。李义河这才跟几个孩子说起来,“你们三叔回来了,不过身子不太好。等过两天他好一些,你们也都过去看看吧!”

    傅氏嗔道:“既然身子不好,明天就该过去看看,为什么要等几天。再说了孩子们还得回去念书呢。”何况过几天病好了再去探望失了意义。

    李义河苦笑道:“明天怕是不行,老三是一个人回来的。造的有些惨,现在还不知道大哥怎么没一块,等明天,他好些了估计就得说这事了。”

    傅氏愣了愣。张口欲言,可话没出口,就听李小冉问:“我大伯怕是没考中这一科。留在京都准备念三年再考吧。”

    李义河静了静才微笑着道:“这事还不知道呢,行了。天不早了,都回去睡吧!”

    李义海吃了半碗粥,又沐了浴之后,又吃了半碗粥,一觉睡到天亮精神缓过些来,这才让钱氏去叫了爹娘和二哥过来。

    等李老实和田氏都落座以后,就迫不及待的问:“老三啊,你大哥呢,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李义海额上青筋直跳,一双手死死的握成拳,牙关直颤,好半晌才闭上眼睛道:“等我二哥来了再说这事。”

    李老实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看来,老大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出了什么事,八成是做了什么让老三生气的事吧!田氏没弄明白他们的心思,犹自唠叨着:“你这孩子,干啥非得等你二哥来,有什么事就说呗,你不知道,我和你爹这一晚上都没睡好,心里就怕你大哥出事,你说说,你们两个一块走的,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我能不惦记着吗?”

    正说着,李义河进来了,“爹娘,我来了。老三,今天身子怎么样了?”

    “好多了。”李义海说完,掀开被,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给二老磕了个头,这个头磕下去,田氏惊的站起来,“你,你大哥,出什么事了?老三啊,我可别吓我……”

    “爹、娘,我大哥什么事都没出,吃的好住的好,你们二老就放心吧!”他的话里浓浓的讥讽,就是田氏都听出来了,李义河皱了皱眉,把他扶起来,“有什么事起来再说,你这身子经不起这样折腾。”

    “不!”李义海拔开他扶自己的手,神情倔强而悲愤的一字一句道:“爹,娘,请你们准许,我要分家。”

    田氏听说大儿子没事放下心来,可三儿子的口气又让她压抑的难受,她过去拉他起来,抹着泪道:“老三啊,你这是为啥啊,总得说出个道道让我们知道啊!”

    李老实听他说出分家,就气的直哆嗦,抓起手边的茶碗“啪”的往地下一摔,指着李义河骂道:“都是你,要不是跟着你有样学样,老三能说出分家这话来?”

    李义河心里暗自苦笑,还以为他爹对他改观了,自他在这边种出水稻以后,他爹对他的态度好多了,没想到,只要家里一有事,不管跟自己有关无关,第一个被骂的还是自己。

    李义海却看不过去了,腾地站了起来,大声质问道:“爹,你骂二哥干什么?这事跟他没关系,你要骂,应该骂你那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大儿子,要不是他把我逼的没活路了,我能想着分家吗?”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正面反驳他爹,不是他不孝顺,实在是被逼的。

    李老实呆了,一向温和的三儿子竟然这样跟自己说话,这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真是反了天了。

    此刻,他完全忘了问老大为什么没回来?忘了问老三到底遭遇了什么让他这么悲愤的提出分家,只想打这个不孝子,一个个的不学好,跟着他二哥学什么分家,分了家,他能干什么?想饿死吗?大儿子眼瞅就有功名了,到时候当个李家三老爷,和当个分了家的弟弟能是一回事吗?这一个个的怎么就不懂他的苦心呢!

    他转着圈想找个条帚把这个脑子被猪油糊住的家伙一个教训,田氏呆了半晌,疲惫的把他拉住,“你先坐下问明白再说吧,老三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他这么说,许是有他的理由。”

    “什么理由也不准分家。”李老实怒吼,“我看你们一个个大了翅膀硬了,老四这一年不回来一趟半趟的,你又要分家,我把你们养大就是让你们来气我的,把我气死了就好了是吧!”

    这话太重,无论是室内的李义河兄弟,还是室外的钱氏,都跪下了,这要是有了这不孝的名头,这几兄弟就别想出头了,老三也别想去参加科举考试。

    李老实一时激愤,骂完后悔了,气哼哼的一屁股坐下,“你们都起来吧,老三你说说,你大哥为什么没回来?你为什么要分家?要不说出个道道来,我今天把你腿打折。”

    李义海费力的站起来,腿一软差点又要摔倒,李老实挥了挥手,“老二扶着他坐下。”接着又长叹一声,“罢了罢了,都坐下吧!”

    他的声音黯然,带着浓浓的失落,让李义河兄弟听了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但,再不好受,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李义河坐在炕沿上,神情木然的从他们上京说起。他们是与四个宁安府的举子一路搭伴去的盛京,上路之前雇了四辆骡车,另外三人也都带有随从,一路上十五六个人昼行夜伏,走了半个月后,在路上被强盗抢了。

    另三个举子家境都很富裕,带的随从也都会些功夫,坏就坏在这上面,他们仗着人多,对方不过八、九人,就不想交出银钱,结果,那些随从都被杀了,三个举子中的一个也被一刀砍死了。

    李义源因为见机快,让李义海把背的包袱扔了出去,上面有他们带的近二百两银子,这才逃过一劫。

    出了事,那三人分文没有,李义源也一筹莫展,若是就此回转吧,已经走了一半的路,就这么回去肯定不甘心。可若不回去,这些人都成了穷光蛋,别说进京赶考吧,就是下一餐吃饭,晚上住哪都成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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