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你不能这么对待我,不能啊!”宋珺爬过来拉着刘肇的衣角,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落到地上。

    “拉出去!”刘肇狠下心,一脚踢开宋珺。几名内侍过来,拖起兀自爬动的宋贵人,拖向门外。一阵冷风吹进了屋中,刘肇打了一个寒战,听到屋外宋珺传来尖利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夜更深,可是这深宫中还有几个人能睡得着呢?

    嘉德殿里不停的响着咳嗽声,隔了厚厚的楠木雕花屏风,还是不停的传了出来。王银儿还未跨进内寝,已听得极分明了。本来担忧的心,更是沉重。太医已说的很详细了,太后的病时好时坏,如今这春寒的日子发作,怕是又要医治一段时间了。

    掀了珠帘进去,只见窦太后斜斜的靠在塌上,长长的头发如瀑布一般垂落下来,在床上形成了一幅深浅不同的山水画。虽是中年,脸上却不见一丝皱纹,清丽的眼睛依旧闪着迷人的光。只是略显得苍白,全似没有血色一般。

    王银儿将端着的药碗放在榻旁,扶着窦太后起来,将药递了过去。窦太后接过来一饮而尽,双目深闭,又躺到了榻上。

    “银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哀家的心乱乱的。”窦太后没有睁眼,抚着头用力的揉着。王银儿忙过去帮着她,轻轻揉搓着,“太后,宫里头还不就是这样,我们这十几年了,风风雨雨,什么事没经历过,如今该皇上操心的,我们就不要管了。安安心心养养病,活到一百岁!”

    窦太后扑哧一声乐了,“你个小蹄子,就能逗我乐。想想也是的,记得刚入宫选秀那年。花园里的黄莺不停的叫着,清亮的叫声有一下没一下的传来,声音脆极了,就如我小时候吹过的竹笛一般。悠扬悦耳的。偶有风吹过来,还夹杂着其他的鸟叫声。我记得那时我站在一大丛牡丹花丛的旁边,空气里浮动着群花盛开的暗香,皇上就那样悄悄站在我的身后,我一转身。心就为他而动了。那时先帝多年轻啊,我最喜欢他的眉眼,和肇儿一模一样。”

    王银儿笑道:“太后那时也很年轻啊,我记得你总爱穿绿衫,衬得你肌肤如雪一样白,先帝都看傻了,直说好美!”

    “呵呵呵!”窦太后笑了,“是啊,仿佛过了好久好久,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先帝离我而去,肇儿长大了。有时候想想总有一种心酸酸的,软软的感觉。仿佛一闭眼,先帝就坐在我的床边,对我说着话,却又听不清说什么。”

    “太后,你也别想太多了,伤神费力的,一会银儿再给你加一层薄被,暖暖的睡一觉。什么都会过去的。”王银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欲走。

    “你不肯告诉我,我也可以猜得到,那个宋贵人虽然精明狠辣。却难免有些年轻,处事不周,我早闻出那屋中有麝香的味道。”窦太后侧过了身子,用手托着头,样子十分妩媚动人。

    “太后,银儿本不想让你知道的。一切都结束了。皇上已下旨,明天一早,赐毒酒。”王银儿动了动嘴唇,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

    “银儿,这孩子可惜了,是个在宫中掀起风浪的好材料,只是她太着急,孩子都会有的,何必急在一时,最后要看谁才是能抓到权力的那个人。看着吧,这宫里不会那么太平的。”

    王银儿吸了口气,屋中的药香还在,叹道:“太后,我去给你拿薄被,这里面的事,我听了心痛。”

    清晨,还不到日出的时候,天刚有点蒙蒙亮,那是一种美妙苍茫的时刻。在深邃微白的天空中,还散布着几颗星星,四处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中。一只云雀,仿佛与星星会合一起了,在绝高的天际唱歌,寥廓的苍穹好象也在屏息静听这小生命为无边宇宙唱出的颂歌词。皇宫中最高的殿宇映着吐露青铜色的天边,显示出它的黑影;耀眼的太白星正悬在这殿宇的顶上,好像是一颗从这黑暗的宫中飞出来的灵魂。

    宋珺被关在长秋殿的冥阁里,她开着窗子,看着发白的天际,任由料峭的春风吹过她单薄的身子,脸上依然带着一种古怪的笑容。

    她后悔吗?她不后悔,有她的心底还有一个小小的秘密,该做的,她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等待结果了。不管能否成功,她都甘之如怡。

    阴璃呢?那边她已经交待好了,只要父亲和兄长得到照顾,她就心满意足了。那个李小娥永远都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除了她,不被发现,她就是将来掖庭的主人,被发现了,她还有最后的一根稻草。所以她不紧张也不害怕,她只是十分心痛,那个占有了自己身子的皇帝,最后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就这样了,原来上天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些而已。他踢出那一脚的瞬间,一切都变得虚无了。她的心冷了,很冷,似乎自己是与他再无相干的人,连她最后想看他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再给她。她冷笑着,看着太阳光从多宝格的窗子淡淡的洒进来,朦胧的照在她的身上,摇了摇头,咫尺之后,从此天涯。

    门外响起了声音,她转过头,见郑众已带着几个常侍和黄门走了进来,一个黄门的手中端着一个黑漆描金的鲤鱼托盘,上面摆着一壶酒还有一个玉质极佳的酒杯,这就是赐的毒酒吗?皇上还真看得起她,用了如些好的一副酒具。

    “宋贵人,天亮了,请喝酒吧!”郑众来到她的面前,施了一礼道。

    “大长秋,我可以有一个请求吗?”宋珺整理了一下衣裙,站了起来。

    “娘娘请讲。”

    “我想请太医来为我请个脉可以吗?”宋珺看着郑众的眼睛,目光冰冷。

    “这?娘娘,你今日便是死期,又何必?”郑众不解问道。

    “犯人死前还有一口断头饭,还可以完成一个愿望,难道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也算是过份吗?”宋珺苦笑着,一行清泪流了下来,这是自昨夜求情不成后,第一次流泪。

    “这?好吧,臣去请示一下皇上。郑众无奈,转身离去。

    刘肇一直在长秋殿里,等着结果,昨夜的怒火已消了大半,此时,虽然仍有恨意,却不再那样执著。见郑众来见,略感意外,问道:“这么快,就结束了?”

    “禀陛下,是宋贵人不肯饮酒,说求皇上让她死之前,再让太医给她请个脉。”郑众心里也奇怪,便据实报告。

    刘肇想了想,叹道:“随她吧,将死之人,任何的请求,都是可以的,何况只是要求太医请个脉,虽有古怪,总不会有何变故的。”

    “喏!”不一会的功夫,贾太医被请了过来。他心里也恨着宋珺,觉得这个女人太过狠毒,但是皇命不可违,便上楼请脉。手一搭上脉,他的心就急跳了一下,觉得不可能,又重新认真搭了下。突然象被烫到一般,急急的撤回手,快步下楼,郑众见了,不知他为何慌乱,忙问,“怎么?出了什么事?”

    “她,她竟已有了身孕!”贾太医脸色极差。

    “什么?竟会有这种事?怪不得她要请脉,原来是有恃无恐,可这件事还是得禀告皇上,事关皇嗣,不可鲁莽。”郑众说着,便又将结果告知了刘肇。

    刘肇听了双目中如同喷火:“这个贱人,这就是她请求的原因。”

    他来回的在殿中踱着步,“她想的倒好,以为拿子嗣拿要挟朕,朕就会赦了她的罪,她做梦!像她这种恶心之极的女人,朕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你传旨下去,死罪免过,打入冷宫,生下皇子后,送到阴贵人处抚养。她不是想要一个富贵吗?不是想让孩子当太子,自己当皇后吗?就让她永远在冷宫里做个春秋大梦吧!”

    他想了想,又道:“去告诉冷宫的马施全,不用给她吃好的穿好的,也不用找人侍候,每天的粮米菜蔬供应她,让她自己去做。她那么有本事,就让她好好的活着,活到她的孩子当了太子,当了皇帝的那一天。”

    刘肇的话已说得十分恶毒,当然宋珺听到了也只是一笑,命保住了,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只要她不死,家里的父亲兄长就不会受到牵连。自己的这着棋失败了,可是谁又能知道最后的结局呢?她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对着来带她去冷宫的太监道:“多谢了,你带路就行,我自己走!”

    冷宫在西宫的最深处,一应长长的院子,早已年久失修。先帝时的妃嫔早已过逝。这里一直是个空宫,无人居住。主管的太监叫马施全,最舒服清闲的一个人,除了看宫,便是睡觉,胖得几乎走不得路了。

    突然得到皇上的旨意,颇感意外。这皇宫里的事,他这里最偏远,大部分都听不到,如今突然一位贵人娘娘被打入了冷宫,还是一位怀了身孕的主儿,竟也不知如何对待了。但听了皇上的交待,心里便有了底,笑着道:“各位公公请回,这位宋贵人应交给我好了,这冷宫里头的日子,我会让她好好打发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奸笑,让宋珺心里打起了鼓,她不知道这个胖得猪一样的太监,会如何折磨自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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