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旦”一词本是豫地方言,大抵是缺心眼、神经病、愣头青、搭错线之类人的统称。

    被人称作二旦本不是件光彩的事,但周二旦却不已为意,反倒有些沾沾自喜。

    为何会如此呢?

    原来,在这世上,为恶的人大抵可以分为三类:这第一类人,特立独行,行事全凭喜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就是他们的信条;这第二类人,为了恶却又拼命掩饰,想博个好名声,这就就是那种“既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人;这第三类人就是周二旦这种人了,为了恶,还要大力宣扬一番自己的恶名,想要人人都怕他惧他,任他欺凌!

    周二旦原名周福寿,出身贫寒,少时也曾以走乡串集卖包谷糖为生,生活清贫。所谓“饱暖思**,饥寒起盗心”,看到个别人凭着枪杆子鱼肉乡里,称霸一时,周福寿眼红了,一咬牙,踏上了玩枪弄武的道路。

    民国二十四年,他周福寿寻情钻眼,混进了国民党联保办公处,先在大荆镇当了镇丁,后来又给大荆自卫队队长吴三才当护兵。

    可是,欲望哪有止境?权利就像毒药!

    周福寿渐渐站稳脚跟,为了夺取更大的权利,竟密谋杀害他的主子吴三才,夺取自卫队长的职权。不料谋杀未遂,周福寿便串通伙周富年、周大金、苏世义等人,流串马角山、大荆一带,每日神出鬼没,大肆抢劫,并不断纠集同伙,形成了自己的一股势力。

    周福寿尝到了做恶人的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拾,立志要让人人都怕他惧他任他欺凌,行事无所顾忌,无恶不作,无所不用其极。

    周福寿的作风与二三十年代横行豫西的匪首崔振声如出一辙,因此,也被冠了个“二旦”的匪号!对此,周福寿不仅不以为意,反倒沾沾自喜,这不正合他意?!

    周二旦凭着一股子狠劲、愣劲不断坐大,到了抗战前夕又得了远方堂哥的提携,一跃成为了大荆镇自卫队队长,完成了由匪而官的蜕变!

    这不足为奇,自古便有“要当官先造反”的说法!

    君不见浩浩华夏五千年有多少人靠着造反夺了江山坐了权贵?多少草莽靠着造反得了招安一朝跨入朝堂?

    按理说,这周福寿既然得了权势富贵也该收敛了吧?可是,他偏偏要把那二旦的角色继续演绎下去,背后有官府的人撑腰了,他做起恶来更加的肆无忌惮,烧、杀、抢、掠,任意摊派搜刮民财,残害民命……却比那占山为匪的时候更狠辣!

    强抢民女的勾当,他也干!

    端的是毫无人性!

    周寿娃本有一房童养媳,后来又霸占了五房姨太太,虽然如此,他却丝毫不满足,依然仗势到处污人妻女!

    这一日,他去城中开会,返回之时路过东沟村,偶遇村中少女闵爱娃,顿时见色起意,奈何正事要紧,只得暂且忍一忍那心中欲念,匆匆地赶回了大荆镇老巢。

    可是,他这样的人又如何能放得下那白嫩嫩的诱惑?一回老巢,连忙让自己的心腹狗腿潘巨娃带了一队人赶到东沟,就欲把那闵爱娃抢回家中。

    闵爱娃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出落得娇俏可人,正是东沟村的一枝花,是那兄长父母的心头肉。

    潘巨娃带着队伍气势汹汹而来,闵家人自然誓死不从。

    可是,潘巨娃这一伙是啥人?既然你们誓死不从,那老子就先让你们死了再说!

    可怜闵家一门四口就这样做了冤魂。

    在东沟村,闵家可是大姓,潘巨娃如此欺人,早有那怒不可遏的年轻后生取了猎枪就赶了过来,要拼命!

    潘巨娃久在周二旦身边,面对一伙村民自然不惊反喜,暗道来得好,老子正好用你们的脑袋在东沟村立个规矩!

    于是乎,枪声就响了,潘巨娃一伙虽然孔武有力心狠手辣,村中的后生却也不差,利用地形和他们周旋起来,倒也将他们死死地拖在了村中。

    潘巨娃一伙奈何他们不得,正在焦躁之时,黄化已经带着兄弟们赶了过来,特勤连的兄弟那可都是从尸山血海众杀出来的精锐,潘巨娃一伙哪能抵挡得住?

    后来,就发生了闵家祠堂那一幕!

    “龟儿的,”李四维将冰凉的井水拍在后颈,鼻血慢慢止住,暗自松了口气,“长这么大,老子还是头一次流鼻血呢!这狗日的虎鞭太他娘的补了!”

    他小时候也是个顽皮的主儿,人送绰号“天棒锤儿”,也时常摔得鼻青脸肿,一次玩闹的时候扑倒在操场上,鼻子火辣辣的痛,却没流一滴血,后来想想,那时还是太穷了。那是九十年代,村里都穷,每年把公粮一缴,村里没有一家人不缺粮吃,更别说啥荤腥了,那些年水田河堰里的黄鳝泥鳅都是被整干净了的!

    “龟儿的,”廖黑牛笑眯眯地望着他,一个劲儿地摇头,“可惜了,可惜了啊!老子倒明白你龟儿的火气咋这么大了?这群狗日的早不闹迟不闹,偏在这个时候闹,不是诚心坏你好事吗?该杀!”

    “遭球了!”李四维却是一惊,流了不少鼻血,脑袋也清醒了,“这事麻烦了?”

    “麻烦个锤子!”廖黑牛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老子这就带人去大荆镇,把那个狗日的周二旦弄死!狗日的,老子们在前线卖命,他们却在这里败坏老子们的名声!”

    “哪有这么简单啊?”李四维摇头苦笑,“再怎样,他狗日的也是治安队长……就这么杀了算个啥事?”

    自古便是官官相护,就这么杀了肯定脱不了手!那周二旦如此嚣张跋扈能没有后台?

    “哪咋办?”廖黑牛一怔,“你龟儿把证人都杀了,总不能拿死人去当人证吧?”

    “啪,”李四维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满脸懊恼,“狗日的,冲动是魔鬼啊!”

    他前一世最恨的就是狗仗人势的东西,披着官家的外衣干着土匪流氓勾当的那些人!

    “团长,”黄化走了过来,神色平静,“我带几个兄弟去吧,不会留下把柄的!”

    黄化从江湖来,自然不介意用一些江湖手段!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再等等,老子再想想……黑牛,你带兄弟在村中过夜,要是敢有人来闹事,莫给老子手软!”

    “好!”廖黑牛精神一振,笑容狰狞,“老子啥时候手软过?”

    “嗯,”李四维点点头,带着特勤连的兄弟出了村。

    一路上,李四维面阴沉,一众兄弟也沉默不语,气氛沉默,只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夜风中飘荡。

    几百万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为的是啥?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国天下吗?可是,有些杂碎却偏要胡做非为,把这天下搅得乌烟瘴气!

    他们该杀!

    “他们这是在糟蹋老子们的心血,”李四维突然回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黄化,神情狰狞,“他们这是在败坏国军的民声,在破坏抗战!老子们要是视而不见,如何对得起前线浴血奋战的兄弟?你先去把路线摸清楚!”

    “是!”黄化精神一振,露出了笑容,“团长,就等你一句话呢!”

    孙大力也露出了笑容,跃跃欲试,“团长,老子们直接带兄弟杀过去就对了!一群乌合之众有啥好怕的?”

    “再等等,”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一凛,“既然要整,就要斩草除根!”

    黄化带着几个身手出众的兄弟匆匆而去,李四维带着其他兄弟继续往回赶,心中正在盘算着,如何才能把那群祸害一网打尽却又不伤及无辜呢?

    很快,李四维一行便到了驻地。

    团部里,卢永年等人都在,一见李四维回来,急忙望了过来,“咋样?”

    “龟儿的,”李四维忿忿地一摆手,大步流星地走到主位上坐下,“几个自卫队的杂碎……被老子毙了!”

    李四维说得含糊,众人也不已为意。

    “自卫队的?”卢永年一怔,神色凝重起来,“师长刚刚来电话了……这事儿离我们的驻地最近……你看?”

    李四维一怔,“莫事,老子去跟他说……反正人是老子毙的!”

    说着,李四维起身往拨通了电话。

    很快,电话便接通了,关师长有些担心,“究竟咋回事?老子在城里都听到枪声了!”

    李四维呵呵一笑,“师座放心,职下已经处理了!”

    “哦,”关师长松了口气,“那就好,有你们坐镇,老子还是放心的……是山匪吗?”

    “不是,”李四维叹了口气,“是大荆镇自卫队的?”

    “自卫队的?”关师长一惊,“你先把人看好,等老子来处理……等一下,老子先给侯专员打个电话!”

    “师长,”李四维犹豫了一下,“不用忙活了,人都被我毙了!”

    “啥?”关师长一怔,急了,“你狗日的倒会惹事!老子们是客军,那些人轮得到你处理啊?”

    “师长,”李四维声音一肃,“四口人啊,就这么让他们逼死了!兄弟们在前线拼死拼活的为了个啥?”

    “这,”关师长一滞,只得叹了口气,“四维啊,这种人老子就不恨吗?可是,这里边的关系盘根错杂,要是处理不好,就会有人给老子们下绊子,暂五师怕是……”

    “师长,”李四维却没有退步的意思,“卑职觉得这些杂碎于抗战无益,而老百姓却是抗战不可或缺的力量……如果任由他们败坏政府和我军的名声,影响的可就不是暂五师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李四维轻轻地叫了一声,“师长,如果有啥处分,职下自己背着就是……大不了,老子这个团长不干了!”

    “你啊,”关师长叹了口气,“算了,老子好歹也是堂堂的少将师长……还就不信他们能手眼通天了!”

    “多谢师长,”李四维松了口气,“你看……反正都杀了,职下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不然,他们报复那些村民,我们岂不是好心干了坏事?”

    “狗日的,”关师长忿忿地骂了一句,却是无奈地一叹,“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轻轻地放下电话,李四维心中一松,环顾众人,“兄弟们……”

    “啪啪啪啪……”

    他话刚出口,一阵枪响便传了过来。

    “龟儿的!”李四维一把抓起长枪就走,大步流星地直奔会议室门口,“还真有赶着投胎的……一营严守驻地,其他各部紧急集合!”

    周二旦还真就像那赶着投胎的一般,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这一日,周二旦进城开了个征钱征粮的会议,当然,这一趟也少不得要破费些钱财打点一下关系,所以,返程的时候也没得兴致把那小丫头就地正法,便匆匆地回了大荆镇谋划起搜刮钱粮的大计了,却把那小丫头的事交给了潘巨娃。

    搜刮钱粮的大事计议已定,一干狗腿子纷纷散去,周二旦坐在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满脸得意,“娘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大爷我能送五百块上去,就能刮一千块出来!”

    说着,他缓缓起身,哼着小曲儿就往外走,“十五的夜儿月光光,想着小妹儿心慌慌……”

    出得门来,周二旦望着院子里的护兵,“狗娃,潘老六还没回来吗?”

    潘老六便是那潘巨娃,在周二旦的队伍里排行老六。

    狗娃连忙点头哈腰,“没呢……潘爷该不会出事了吧?”

    周二旦一瞪眼,“胡说!”

    狗娃连忙赔笑,“爷,小的去过东沟村,哪里可有不少刺儿头呢!小的不也是担心潘爷和兄弟们吗?”

    “你狗日的倒会说话!”周二旦瞪着他,扭头往后院走去,“潘老六回来了,让他给老子送到房间里来!”

    周二旦住的是一栋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平日里没有他的召见,一干女人不敢进他的房间。

    周二旦躺在大床上,不时地哼上几句荤调调,脑子里就想起了东沟村外碰到的那个白生生羞怯怯的小丫头来,一颗心儿也跟着发慌,等了一阵,却是再也等不住了,“狗日的,再等天都要亮了!”

    周二旦一摸枕下的盒子炮,翻身下床,登上马靴,“噔噔噔”地就去了前院,“狗娃,让兄弟们集合,跟老子去东沟村!”

    “好嘞,”狗娃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三十多条大汉就陆续赶到了周宅前,一个个横枪立马,跃跃欲试……这样的事儿他们没少干,老大吃了肉,他们也能喝口汤!

    “走,”周二旦蹬鞍上马,带着一帮子心腹,明火执仗,浩浩荡荡地出了镇子,直奔东沟村而去。

    正所谓“色令智昏”,他也不想想,潘巨娃可是带着十余条人枪去了东沟村,这半夜没回来,哪能有好事?

    黄化带着几个兄弟在那闵家后生的带领下向大荆镇摸去,才走出三五里地就听得马蹄声起,顿时惊觉,纷纷隐蔽起来。

    “是他们,”闵家后生认得周二旦的手下,指着第二匹马上的大汉,“那人叫周大金,人称周三爷。”

    “好,”富察莫尔根立马端起枪,“来得好!”

    “富察,”黄化连忙摇头,“团长说要斩草除根!”

    富察莫尔根一怔,恨恨地放下了枪,“狗日的!”

    对方有马,此时动手难免有漏网之鱼。

    “放心,”黄化微微一笑,“黑牛他们在村里等着呢!我们只要断了他们的后路就成!”

    廖黑牛是在东沟村,可他没想到周二旦还真来了,此时,他正和一干兄弟在祠堂里吹牛,突然一个兄弟匆匆而来,“营长,有马队朝村里来了!”

    “龟儿的,”廖黑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还自己跑过来了……都跟老子走!”

    周二旦带着兄弟们直奔东沟村,刚到村口,两骑当先而行冲进了村中,“砰砰”朝天两枪,扯开嗓子就吼,“大荆镇自卫队……”

    “砰砰砰……”

    顿时枪声大作,子弹如飞蝗般扑了过来,两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直挺挺地摔落马下!

    “狗日的!”村口的周二旦顿时又惊又怒,“刁民,刁民……还反了他们了!”

    吼罢,一拔盒子炮,“砰砰”朝天就是两枪,“给老子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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