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盐城是个中等规模的城市城分两重中有衙城是地方统治机构所在。外城开七门以两条十字街为布局当然以通向南门的大街最为繁华因为南门外便是码头区平时车水马龙装卸货物昼夜不停所以南门大街被城民称为众宝街是海盐城商贸的命脉。

    在城防上海盐也是无懈可击周围有城壕环护引进海水成护城河以吊桥供出入之用。外城墙高达二十丈城门设箭楼大大增强了防御力。

    现在的海盐当然盛况不再天师军起义后大批居民逃往北方商贸断绝五天前北府兵更从嘉兴开来不分昼夜对海盐狂攻猛打。昨天由刘牢之率领的水师大军更于城南的码头登6夹击海盐任何人均知海盐大势已去陷落是早晚间的事。

    徐道覆立在南墙墙头望着潮水般退却的北府兵城前遗下数以百计的尸体脑海中仍浮现着刚才激烈的攻防战。

    北府兵凭着压倒性的兵力对海盐动一波一波的攻击令海盐的天师军疲于奔命斗志逐渐被瓦解。敌方策略虽然成效显著却非智者所为因为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更会让战士们意识到主帅为求成功不择手段的本性从而削弱士气。

    换过是谢玄绝不会如此急于求胜由此也可以看出谢琰和刘牢之是何等样人。

    大晋的远征军对海盐是志在必得所以集中力量来攻击海盐而对附近其它两城吴兴和义兴用兵只是牵制的作用。从这方面看徐道覆晓得谢琰和刘牢之已踏入他精心安排的陷井。

    取得海盐后远征军将进军会稽希望能以会稽作据点收复附近其它沿海城池。这是远征军的如意算盘但徐道覆知道远征军的算盘不但打不响还会输得很惨。

    卢循来到徐道覆身旁叹道:“刘裕仍没有死。”

    徐道覆微笑道:“师兄路途辛苦了昨晚那场大雷雨很厉害吧!”

    卢循仰观晴朗的夜空道:“昨晚的雷雨确是来势汹汹但我却有痛快的感觉在那种天地难分、天威莫测的情况里人的脑袋会生出很多奇怪的念头。唉!你想知道我两度暗杀刘裕而不果的过程吗?”

    徐道覆道:“我已大约知道了情况。不用担心刘裕这个真命天子该是假的他绝对不是杀不死的怪物只是暂时仍命不该绝。”

    卢循讶道:“道覆怎能说得这么肯定呢?”

    徐道覆道:“是天师亲口告诉我的。他在到太湖缥缈峰与燕飞决战前到海盐来见我说了这番话可是当我追问下去天师却笑而不答。”

    卢循皱眉苦思道:“天师怎能这么肯定呢?或许他只是安慰你。”

    徐道覆摇头道:“师兄和我该清楚天师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从不作虚言妄语只会实话实说。”

    接着叹道:“但我也真的不明白怎可以说得这般肯定?自上一回他决战燕飞无功而还天师便像变成另一个人对我们天师道的事不闻不问似乎天下间只有燕飞一人可令他紧张在乎究竟在他和燕飞之间生了什么事呢?”

    卢循沉声道:“我在健康为天师送战书予燕飞时和燕飞过了一招。”

    徐道覆讶道:“一招?这不似师兄一向的作风。”

    卢循苦笑道:“燕飞只一招便令我知难而退他的真气非常怪异防无可防挡无可挡只能硬抵看是否能消受如此武功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作梦也没有想过。”

    徐道覆只有听的份儿不知说什么话好。

    卢循续道:“在我离开前忍不住问他与天师第二次交手的情况当时他说了几句非常奇怪的话虽然每一句话的含意非常清楚没有丝毫含糊但我听得似明非明、似解非解。事后回想起来则是愈想愈糊涂但又隐隐感到燕飞说了实话而非是敷衍之辞。”

    徐道覆大讶道:“燕飞说了什么呢?”

    卢循现出回忆的神情徐徐道:“他说……他说……唉!燕飞说‘我该怎么答你?可以着样说吧!在机缘巧合下决战未分出结果前便结束令师却意外的知悉成仙并非痴心妄想也可说令师是忽然悟通了至道’。”

    见徐道覆一脸茫然之色苦笑道:“你说吧!这番话是否令人愈听愈糊涂呢?”

    徐道覆回过神来道:“如果燕飞说的是真的天师何不成仙去也?却还要留在尘世打滚且要与燕飞再决雌雄?”

    卢循道:“昨夜我在雷雨中纵情狂奔想到了很多事。依时间推算上次天师决战燕飞该与传言‘火石天降’的时间相若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连呢?”

    徐道覆道:“这个可能性很大正因天师晓得天降火石是什么一回事所以断言刘裕的‘一箭沉隐龙’与之无关刘裕更非什么真命天子。哈!不瞒师兄燕飞这番话令我如释重负放下了心头大石。”

    卢循冷笑道:“刘裕现在已成了魔门欲去之而后快的人干归刺杀他不遂反饮恨在淮水更添魔门对他的仇恨只要刘裕待在健康避得过一次灾祸并不代表他永远这般幸运。只要道覆能击溃远征军便可大举北上司马道子凭什么来抵抗道覆呢?”

    徐道覆双目神光闪闪道:“刘裕算有点手段但仍远未足成气候只要他不是真命天子便成。”

    卢循目光落到城外道:“道覆打算何时撤走?”

    徐道覆微笑道:“刘牢之的大军尚未站稳阵脚合围之势未成我说走便走谁人拦得住我?”

    卢循欣然道:“如果道覆在三天内撤走我可以陪道覆在这里耍乐子。”

    徐道覆笑道:“就这么说定三天!难得师兄这么有兴致便让北府兵惨尝敢来捋我们天军虎须的滋味吧!”

    卢循欣然道:“守城而不出击只是死守待我领一支军队出城袭敌如何?”

    徐道覆道:“今趟师兄到健康去虽杀不了刘裕却揭破了刘裕‘一箭沉隐龙’的神话这作用等同杀死了他去除了我的心障。现在我充满了生机斗志颇有胜利在手的舒畅感觉。今晚便让我们大干一场狠狠教训敌人令他们更无法形成合围之势尽管能攻陷海盐亦要得不偿失师兄意下如何呢?”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大笑。

    ※※※

    两道人影迅如轻烟似的在雪林里移动直至林区边缘倏然停下正是高彦和尹清雅。

    离开观察台所在的荆棘林虽然没有遇上最令他们顾忌的秘人向雨田可是燕人趁雪停后天朗气清的好时机追骑四出的搜捕他们又出动猎鹰恶犬助阵全赖高彦用尽浑身法宝使尽看家本领才成功溜到这处来。

    高彦道:“最接近我们的敌人正于左方三十多丈外的大树上放哨。”

    尹清雅看着林外无遮无掩的雪原道:“我们是否要再弄一辆雪车来呢?”

    高彦叹道:“说真的我确实想得要命因为可多享受一次雅儿乖乖伏在我背上的动人滋味。只恨在月照当头下以雪车试图暗渡陈仓只是个笑话还影响了我们的度和灵活性万万不行。”

    尹清雅皱眉道:“那怎办好呢?”

    高彦笑道:“暗渡不行便来个明闯凭的是我们如能在雪地飞翔的神靴。现在雅儿控制飞靴已是驾轻就熟可以和马儿在雪地上比拼脚力。”

    尹清雅傲然道:“就算是碰上向雨田那家伙我也不怕在平原区谁都追不上我包括你这小子在内。”

    高彦道:“最重要是有信心遇上敌人勿要害怕我们还有另一优势就是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边荒的地形所以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雅儿都要紧跟着我这是名副其实的嫁夫随夫绝不可自作主张又或三心两意。”

    尹清雅嗔道:“还要说这些话是否要我以后不理你了。”

    高彦道:“如果我不再说这种便宜话雅儿是否以后都理我呢?”

    尹清雅没好气道:“你这叫死性不改兜兜转转最后说的都是同一类的话你时间多得很吗?”

    高彦道:“准备!”

    尹清雅紧张起来道:“早准备好了!”

    高彦道:“你要心里有个预备一冲出林外将会警号大作搜索我们的燕人会从各处涌来后面追来的当然不用担心但在前方的敌人会全力拦截我们雅儿要跟随我每一个落脚点因为我每一个踏足点都是有分寸的。”

    尹清雅欣然道:“晓得哩!”

    高彦喝道:“去!”

    领头急步奔出然后飞跃而起落往两丈之外。

    尹清雅表现了比高彦更出色的身手如影随形宛如高彦的影子。

    果如高彦所料号角声在后方响起显示敌人现了他们。

    高彦一声怪啸落地后蹲身举手保持平衡脚底滑不唧溜地冲前直行尹清雅紧跟在他身后像两只不须费力的飞鸟在白色的世界里贴地滑翔说不尽的轻松写意。

    冲力把高彦带上一道矮坡之巅接着高彦冲天而上在雪地上空画出美丽的弧线落往数丈外的地面上度不灭反增迅远去乎了任何高手在雪地上奔掠的度。

    尹清雅抛开心中害怕的情绪娇呼一声继高彦后冲天而起紧迫在高彦身后。

    后方置身于树上高处哨台的燕人看得目瞪口呆眼睁睁目送两人在起伏不平的雪原间乍现乍隐转眼消没。

    ※※※

    宋悲风回房休息舱厅内剩下刘裕和屠奉三两人。

    屠奉三听罢刘裕到广陵过门而不入的情况道:“当我看着‘奇兵号’驶入海湾的一刻心中有很奇怪的感觉。”

    刘裕讶道:“奇怪的感觉?”

    屠奉三点头道:“的确是很奇怪的感觉。对战船的认识我是个大行家什么战船让我一眼望去便可以分门别类大致上就掌握了该船的优点和缺点掌握其结构性能。可是当‘奇兵号’出现在我眼前我却有看不通摸不透的感觉。

    “‘奇兵号’外形似改进了的大型海鹘船左右置浮板形如海鹘翼翅履风浪如平地若鸥翔于水面但其气势却如蒙冲斗舰且船头装了铁角能于作战时冲撞敌船犹如犁铧耕地。船是一流的战船但驾舟者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只看它驶入海湾时无惧风涛怒潮的雄姿便感到其君临天下的霸气。刘爷终于有了帅舰哩!”

    刘裕欣然道:“老手是北府兵水师中的著名人物当年玄帅着他把我们送往边荒集时我们便建立了交情到与焦烈武作战大家更变成共患难生死的战友。”

    屠奉三道:“世事祸福难料像今回我虽然差点没命却无意中识破天师军的布置令我对今仗更有十足把握。”

    刘裕叹了一口气。

    屠奉三讶道:“刘爷有什么心事呢?”

    刘裕道:“我是有点心事所以不像你这般乐观。”

    屠奉三不解道:“你对这场仗没有信心吗?”

    刘裕道:“虽说战场上千变万化但我今次准备十足策略妥善确有致胜的机会。但我的忧虑并非战场上的优胜劣败而是民心的问题。早前我在健康见过王夫人她问了我一句话。”

    屠奉三露出注意的神色问道:“她问你什么话呢?”

    刘裕道:“她问我是否明白会稽当地的民心。我们可以凭武力占据一座城池但却无法改变城民的心。所谓顺民者昌逆民者亡。天师军的崛起如此迅正是个民心所向的问题。天师军由孙恩至卢循、徐道覆和将领们都是受压抑的本土豪门他们代表本土人的利益我们若不能扭转民心最后只能惨淡收场乱事会接踵而来像烧不尽的野草。”

    屠奉三露出深思的神色点头道:“刘爷说得对天师军是得到地方上民众的广泛支持才能这么快壮大成长。但如何把民众争取到我们这边来则需要政策方面的配合而这却正是我最大的弱点刘爷在这方面可有对症的良方吗?”

    刘裕苦笑道:“我在这方面更是缺乏经验安公在世时办不到的事我更不行!高门大族和寒门的对立已是持续了过百年的社会矛盾侨寓世族和本土豪门间的敌意亦非可一笑泯之。这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也是我们能否消灭天师军的关键。”

    屠奉三点头道:“我们需要一个似侯亮生般有远见、有谋略的智士可惜……”

    刘裕振起精神道:“我们暂时仍不用在这方面费神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夺取海盐!”

    屠奉三道:“诀窍便如刘爷旗舰的名字就是静候时机以奇兵致胜。”

    接着又道:“我想问刘爷一个问题。”

    刘裕道:“问吧!你不是又来考我吧?”

    屠奉三笑道:“奉三怎敢呢?自从你老哥一箭沉掉隐龙后我对你的能力再没有丝毫怀疑我想问你的是如司马元显成了我们的障碍你会否狠下心肠来对付他?”

    刘裕沉吟片刻苦笑道:“你可以吗?他真的视我们为朋友。”

    屠奉三道:“在争霸的路上绝不可以讲人情。司马元显之上还有司马道子他老子绝不会和我们讲人情。让我告诉你吧!到最后每一个人都只会为自己着想为自己所代表的利益团体作打算司马元显亦不例外他代表的正是一个民心尽失的末世皇朝当有一天他察觉我们是决定皇朝存亡的因素在无可选择下他也会背弃我们。”

    刘裕叹道:“希望这样的情况不会出现吧!”

    屠奉三道:“不要抱着这种主观的愿望我无意逼你去对付司马元显但至少要有个心理上的准备。对谢家亦是如此妇人之仁只会坏事今次我们是不容有失的。”

    刘裕想起谢琰和谢混的嘴脸想起王淡真又不争气地想起谢钟秀一时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屠奉三目光投往舱窗外沉声道:“在海盐东南三十多里的海面上有一系列的岛屿当地人称之为长蛇岛其实是卧虎藏龙的好地方更是天赐的基地我们就在那里集结船队静候最佳出击的时机再没有人能阻止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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