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定都从位于南园的凤呜阁走出来向刘裕道:“大小姐请刘兄入内说话真奇怪!大小姐似乎非常高兴刘兄来见她。我就在这里等候你。我们愈不惊动人愈好!否则若传入琰少爷耳内他或会不高兴。唉!谢府没有人不怕他的。”

    刘裕拍拍梁定都肩头道:“我明白!我会求大小姐秘密遣人去请钟秀小姐来见完她我立即离开。琰少爷从皇宫回来了吗?”

    梁定都颓然道:“他尚未回来。唉!不过若事后给他知道也有我们好受。现在他对孙小姐的管教严苛了很多再不像安公在世时那么轻松闲逸。所以我不敢为你直接通传因为实在担当不起府内只有大小姐不用看他的脸色。”

    刘裕心中一阵难过谢安、谢玄、谢石三人先后辞世不但令谢家失去主宰南方兴衰的影响力连乌衣巷谢家诗酒风流的日子也一去不返未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是他能为谢家做什么呢?心中一片茫然下他进入凤鸣阁的前堂。一名俏婢在大门等他引他直入内堂谢道韫坐在堂心的地席上在灯火映照里风采依然柔声道:“小裕过来让我看看你。”

    刘裕心中一阵感触心忖如谢家没有谢道韫主事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忙恭敬施礼请安再到她身前跪坐。

    俏婢奉上香茗然后退了出去。

    谢道韫关切地打量他欣然道:“小裕的气度大胜从前虽然我晓得你的日子并不好过但男儿汉是需要磨练的否极始可泰来。”

    刘裕生出想哭的感觉垂头道:“皇上昨晚驾崩了!”

    谢道韫失声道:“什么?”

    刘裕本以为宋悲风早告诉她此事原来宋悲风在此事上守口如瓶。道:“所以司马道子方会急召琰少爷到宫内商议。”

    谢道韫回复平静淡淡问道:“司马道子是否想自己登上帝位呢?”

    刘裕摇头道:“皇上之死与司马道子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内情异常复杂。”

    谢道韫浅叹一口气目光投往窗外的夜空轻轻道:“刚才城西码头区火焰冲天究竟生了什么事呢?”

    刘裕答道:“是司马元显率水师围剿两湖帮潜进建康来的伪装战船不过却劳而无功被敌人突围而去。”

    谢道韫目光回到他身上微笑道:“小裕的神通广大教人惊异建康宫内城外生的事没有一件能瞒过你可见二弟没有挑错人。宋叔到哪里去为何只有你一个人来呢?”

    刘裕怕她担心不敢尽诉只好答道:“宋叔有急事必须立即离开建康。”

    谢道韫倒没有追问详情善解人意的她当晓得刘裕有难言之隐吁一口气道:“燕飞因何没有随你一道来呢?我想当面谢他哩!”

    刘裕老实的道:“他正为营救陷身建康牢狱的荒人奔走努力。”

    谢道韫目光一黯不用她说出来刘裕也晓得她的心事如安公或谢玄尚在怎会有眼前的情况。

    刘裕忙道:“大小姐放心!司马元显现在已落入我们手上不由司马道子不放人。”

    谢道韫身躯微颤秀眸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呆瞪着刘裕。

    刘裕恭敬地道:“我们趁司马元显围剿两湖帮贼船的当儿乘其不备突袭其帅船由燕飞出手把司马元显生擒活捉燕飞现在正找人向司马道子传话很快会有结果。”

    谢道韫道:“如此你不怕司马道子把你列为钦犯吗?”

    刘裕从容道:“一切由燕飞出面处理我和其它人只是在暗中行事。司马道子现在自顾不暇该没有时间心情和荒人纠缠。”

    谢道韫叹道:“安公说得对!轻视荒人的都不会有好结果。边荒集出了个燕飞北府兵出了个刘裕都是没有人能预料得到的。”

    刘裕赧然道:“我在北府兵中仍是微不足道。”

    谢道韫沉吟片刻道:“你可知司马道子曾数次来游说小琰请他出任北府兵的大统领。”

    刘裕色变道:“好家伙!”

    谢道韫点头道:“小裕确是才智过人立即想到司马道子是包藏祸心意图分化北府兵。

    可惜小琰却不肯这麽想反认为这是我们重振家威的唯一机会。如非我痛陈利害他早已答应。唉!做自己力所不及的事怎会有好结果?只恨我不能说出这句打击他自尊心的逆耳忠言。

    照我看他迟早会答应。”

    刘裕心中翻起千重巨浪。

    司马道子这一招的确非常狠辣且命中北府兵的要害。要知北府兵由谢家一手催生成立军内将领全由谢玄提拔现在谢家派个人出来当大统领督军是顺理成章的事北府兵内谁敢说半句话?问题在谢琰不论人品、威望和本领根本不足胜任此职。且争夺此职的刘牢之和何谦更不会心服。而司马道子则达到分化北府兵的目的且让刘、何两人明白到他们的荣枯仍隐操在他司马道子手上。

    此事会带来什么后果呢?司马道子定会利用此事来威胁刘牢之和何谦值此边荒集失陷的非常时期北府兵必须依赖建康在军费和粮资方面支持情况确令人不敢乐观。

    通过谢琰司马道子可以做到很多他本身没法做到的事。

    谢道韫苦笑道:“现在皇上驾崩我怕再没法阻止小琰去当北府兵的大统领。”

    刘裕心中暗叹这是曼妙害死司马曜一项想不到的后果。不用说谢道韫到现在仍能力阻谢琰接受此举足轻重的要职是恐吓谢琰勿要介入司马曜和司马道子的斗争里去。

    司马道子须游说谢琰而非直接了当的任命是怕谢琰一旦推辞司马曜会顺水推舟收回成命。否则以谢琰的身分地位兼在淝水之战立下大功只要有人提出司马曜势将无法拒绝其它大臣亦没有人敢反对。

    眼前的形势当然是另一回事司马道子只要透过继位者颁下皇命一切立成定局。

    刘裕沉声道:“司马道子是逼刘牢之谋反使他不得不站在王恭和殷仲堪的一边而王恭和殷仲堪亦别无选择只好联结桓玄讨伐司马道子此是他们唯一保命之法。”

    谢道韫双目射出无奈失意的神色轻轻道:“孙恩也会趁乱造反。”

    刘裕晓得她是在忧心被派往南方前线应付天师军的丈夫王凝之只好安慰她道:“孙恩是懂审时度势的人除非荆州军和北府兵正面冲突建康势危无援否则绝不敢冒险来攻打建康。”

    谢道韫有感而的叹道:“咱们家叔伯兄弟是何等风流潇洒。不意天地之中竟有王郎这等人物!唉!我最怕他在面对大敌的当儿除了写字外便仍是画符篆祈祷、荒弃军务。所以决定了如小琰答应出任北府兵大统领之职我便到会稽找他要死我们夫妇就死在一块儿吧!”

    刘裕剧震道:“千万勿要到会稽去。”

    孙恩的厉害他仍是犹有余悸。

    谢道韫显然并不接受他的劝告平静的道:“此事我自有分寸。”

    又道:“小裕可知我的儿子也随父从军去了同行的还有两个我们谢家的子侄。”

    刘裕生出谢家正处于崩颓的危机里偏是毫无办法。如谢道韫远赴会稽在谢琰主事下会反成为司马道子控制北府兵的工具。

    至此不得不佩服谢玄的先见之明就是嘱他绝不可插手谢家的事除非他能成为北府兵的最高统帅。

    他感到乏言以对。

    谢道韫轻吟道:“朝乐朗日啸歌丘林;夕玩望舒入室鸣琴。五弦清激南风披襟;醇醪淬虑微言洗心。我多么希望以前的日子能永远继续呢?”

    刘裕垂下头去差点想痛哭一场以舒泄心中的愤恨和无奈。不!我刘裕是永不会屈服的终有一天我会完成谢玄的梦想。心中同时强烈地想着王淡真如果自己不干涉王淡真作桓玄之妾一事势成定局。

    振起精神道:“淡真小姐……”

    谢道韫道:“你还可以做什么呢?”

    刘裕坚决的道:“我今次来除了向大小姐请安问好外还想见钟秀小姐一面。”

    谢道韫摇头道:“在现今的情况下你是不宜见钟秀的。所以我命定都在码头等候你们正是不想其它人晓得你们来。”

    刘裕失望的抗议道:“大小姐!”

    谢道韫现出谅解的神情道:“钟秀知道的我也清楚。淡真现居于淮水南岸的豫州离这里只有三天的水程。”

    刘裕道:“她……”

    谢道韫道:“她的心中仍只有你你更成为她最后的希望可是在现今的形势下你可以作什么呢?我肯说出这番话是因为在此事上我完全站在小裕的一方并希望你有办法改变她凄惨的命运。”

    刘裕打心底感激谢道韫沉声道:“在淡真小姐一事上燕飞肯全力助我。大小姐有没有办法先知会淡真一声着她安心。此处事了后我立即到豫州见她。”

    谢道韫点头道:“该没有问题我有方法只令她一个人晓得你的心意。”

    刘裕问清楚王淡真在豫州的情况道谢后立即离开他还有很多急事待办。

    刘裕跃上瓦背来到燕飞旁。后者正盯着隔了一道小巷下方任青媞的秘密巢穴。

    刘裕道:“留下了暗记吗?”

    燕飞道:“我代你留下暗记便离开不知她曾否回来呢?若她曾回来又看到你的暗记会在任何一刻出现时间差不多了。”

    现在快到子时正是暗记指定刘裕至此会任青媞的时刻。

    任青媞为了心佩为了杀刘裕绝不会随郝长亨一道离去。

    刘裕冷哼道:“我很想看她如何解释在郝长亨船上的事实。”

    燕飞道:“当时情况很乱我们动手时郝长亨的船已和司马元显的船分开他们又要应付楚无暇等的跨船强攻恐怕并不晓得我们这边生的事更有可能听不到我说的话因为当时我尽量只把声音送往帅船的指挥台上加上当时风大他们未必晓得我们动手擒人。”

    刘裕道:“如此便更精采看看她被我揭破真相的尴尬样子已教人感到痛快。”

    燕飞轻松的道:“差点忘记告诉你曼妙已被楚无暇杀人灭口。”

    刘裕一呆道:“竟有此事?”

    燕飞解释一番顺道告诉他与菇千秋谈条件的经过最后道:“高彦去了见支遁。照我看司马道子并不敢耍花样要耍也耍不出什么来。”

    刘裕仍感难以相信道:“楚无暇厉害得叫人心寒在那样的劣势下仍能杀死像曼妙般的高手。”

    又道:“她如改投司马道子一方待会换俘时我们要小心些儿。”

    燕飞淡淡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司马道子为大局着想该不会玩手段。当然!小心点总是好的。”

    报更声从街道方向传来子时到了。

    燕飞道:“我在这里为你守阵小心点。”

    刘裕道:“她来了!”

    一道人影以轻功从远方逢屋过屋迅接近。

    燕飞道:“如她有同党来我会以暗号通知你。”

    刘裕笑道:“谅她不会如此愚蠢。”

    谈话问任青媞没入屋内去。

    刘裕纵身而起投往民居的后院去。

    任青媞的声音从卧室内传出喜孜孜道:“冤家真守时!”

    刘裕穿窗而入任青媞神色依然地坐在床沿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

    刘裕晓得她正如燕飞所料并不知道他们生擒司马元显的事心中大乐笑嘻嘻的在一角坐下摊手道:“天地佩仍在尼惠晖手上恕我无能为力。”

    他提起尼惠晖时任青媞一对秀眸掠过仇恨的神色虽一闪即逝却瞒不过刘裕的双瞳。

    任青媞皱眉道:“你看我会相信吗?”

    刘裕从容道:“你不相信也没有办法燕飞怎会骗我呢?”

    任青媞凝神打量他欲言又止最后道:“心佩呢?”

    刘裕晓得她在怀疑自己曾跟踪她至两湖帮的杂货店秘巢曝光引起司马元显率水师在大江偷袭她的船不过如这样质问他等于自揭与两湖帮的秘密勾结所以有口难言终于没有问出口来。

    刘裕暗感快意。

    他确曾一心与她合作并想为她杀孙恩以报任遥的血海深仇岂知此女毒如蛇蝎反复无常还想暗害他这个伙伴令他对任青媞彻底失望。

    淡淡道:“心佩要迟些才可以交还给你因为尼惠晖凭天地佩直追到建康来为把她引开我们其中一人已携心佩遁往边荒。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有骗你教我不得好死。”

    任青媞呆看着他目光闪闪却没有说话。

    刘裕晓得她心中正犹豫是否该杀他还是待他归还心佩时才下手如何决定便要看桓玄在她心中的份量。

    摊手道:“我们是在别无选择下不得不这般做。”

    任青媞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盈盈起立淡淡道:“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边说边往他走过来直至两条**碰上他膝头方往下跪柔声道:“你是我的好伙伴嘛!当然不会骗我。听你的口气携心佩引开尼惠晖的似乎不是燕飞究竟是谁呢?”

    刘裕抓着她想抚摸自己脸颊的一对至为危险的柔荑扮出深情款款的模样还把她的玉手紧握手内柔声道:“我根本不用瞒你那人是宋悲风。今晚我再没有时间陪你因为我有很多事赶着去办。”

    任青媞装作梳理秀般收回右手往头上抹去同时仰起如花俏脸双目紧闭的昵声道:“要走便走吧!吻人家一下好吗?下次你要多腾点时间陪青媞。”

    刘裕晓得她已从秀取出能立置自己于死地的毒针求吻只是分散自己心神暗里冷笑一声提聚功力大嘴却凑往她的香唇。

    任青媞就在两唇相触的一刻右手里的毒针不动声息的往他心窝直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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