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开始,林府内一切就以恢复往昔,只是上下似乎都笼罩在一股压抑难言的气氛中,没人敢再提夫人王氏之事。

    王氏的院落也开始大门紧闭,禁止任何人探视,丫鬟婆子依旧伺候在里,仿佛真如老爷林泽宏所说,夫人重病了。

    这一天晨起,管家福叔就来传话,说老爷叫她好好准备一番,午后马车来接,要去赢王府上参加宴会。

    命人送走福叔,林听话默默走到妆台前,对着梨花镜打量自己,镜中俊美莹彻的脸颊有些苍白,双眸闪烁如星,浓于鸦翅般的羽睫在眼底投射出一片暗影,高挺如玉的琼鼻下薄薄的嘴唇几乎透明,略带粉意。

    洁白小巧的手指慢慢将散落额前的几缕碎发挽与耳后,峨眉曼睩间薄唇边含起浅薄笑意,少女初成,虽算不上绝色佳人,却也别有清冷仙意。

    这副姣好容貌像极了母亲···唯独这双眼睛却与父亲一般无二!

    花开垂首一旁请示道:“小姐,晌午后就去的话,现在是否开始准备?”

    林听白望住镜中自己漆黑如星辰的眼闪过一丝厌恶,淡淡道:“没什么好准备的。”

    晌午后,丫鬟来请,林听白带着花开跟着去了,马车早已备好候在府外。

    待林听白走到跟前,静候一旁的福叔躬身施礼道:“小姐您来了,老爷嘱咐奴才送您过去,他在赢王府前等您。”

    林听白点点头,客气道:“有劳福叔了。”说罢,转身示意花开扶她上车,就听身后福叔忙到:“小姐稍等,二小姐来了。”

    稍有诧异,转回身来就见朱红大门内,二妹林宛如在他母亲周氏的陪同下翩然而来,福叔在旁赔笑道:“老爷怕小姐一人不自在,特意让二小姐陪您一同前去。”

    林听白只冷眼看着周氏妖娆美丽的面孔越来越近,她从前从未留心过这位姨娘,可自从母亲出事后的这几日,日日留心下来,才知晓,人心善恶,岂是光看外表就能分辨的,有些人城府之深,即使恨你入骨,也会笑脸相迎,只待时机,将你一招致命。

    她自知自身肤浅稚嫩,如果想要替母报仇,搬倒周氏,唯有学周氏此处于自身利用,静待时机,直到自己足够有本钱将周氏一招致命。

    来日方长,她会耐心等待那一日的。

    周氏携着林宛如才到眼前,林听白便笑吟吟的一施礼,道:“我方才刚知道妹妹也要同去,不然的话,我去找了妹妹一同来多好,还省的姨娘跑一趟亲自送妹妹来。”

    说罢,上前牵起林宛如的手,细细打量起来,见她身上穿着水蓝色织锦齐胸兰花长裙,外配着鹅黄色的缕金百蝶穿花的敞口纱衣,长发规规矩矩的束于脑后,发边斜插着两只蝶恋花的步摇,小巧的耳上戴着兰花蕾型的镶玉耳坠,肌若凝脂的手臂上各有一只白玉镯,玉面精心描画,这一身打扮更衬得她人若桃花,娇俏美丽

    林听白心下忍不住冷笑,林宛如只比她小了三月,周氏如此精心打扮自己的女儿,又是去参加赢王府宴会,其居心可想而知,当下只做不知,夸道:“妹妹今日如此打扮,越发美丽不可方物了。”

    林宛如含笑见过林听白,见长姐夸奖,一时羞红了脸只低头娇笑。

    周氏在旁亦笑道:“我只是想今日场合隆重,不想让她失了咱们府里的面子才好。”说罢,打量林听白周身,笑道:“姑娘今日打扮的好看是好看,只不过素气了些!”

    林听白闻言只淡淡一笑,她今日故意只穿了一袭阔袖的象牙白色的素锦芙蓉长裙,长发轻轻束于脑后,只用一根蝴蝶扑花的步摇固定了,面上素净,连薄粉都曾施,如此一般,不要说与林宛如相比,想必王府上的丫鬟们打扮的都要比她娇气些。

    母亲尸骨未寒,让她此刻去刻意逢迎与谁,她做不到。

    周氏免不得又嘱咐了几句,林听白才与林宛如带着丫鬟出发。

    一路无话,马车行的又稳又快,穿过了大半个京都城,等抵达赢王府前已接近黄昏,王府前停了不少车辆,陆续有官宦带着家眷而到,人来人往的却十分安静。

    林听白与林宛如前后下了车,略整理好衣裙,各自扶住丫鬟站好,林宛如性子活泼,只拿了一双秋水般的大眼好奇的不住打量四周。

    林听白唤来福叔,问道:“父亲是在这里等我与妹妹吗?”

    福叔颔首刚想回答,就见林泽宏自一旁带着小厮而来,忙道:“老爷来了。”

    姐妹二人见过父亲,林听白抬头之际就见父亲正打量自己衣貌,似有不满,终只说了句:“进去吧。”

    王府门前负责接待的仆人恭敬热情的迎了上来,福叔在旁自递上大红烫金的请柬,仆人双手接过看来了,打着千请道:“内阁学士林老爷,两位小姐,里面请。”

    林泽宏嘱咐福叔在外等候,回身跟着仆人去了。

    林听白扶着花开跟在父亲后面,略走了两步,觉得身后不对,林宛如似乎没跟上来,回头去看,就见她正痴痴的看向某处,浑然不觉她们已经走了。

    林听白不由的蹙起眉来,顺着林宛如目光看过去,就见一玄色身影正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抛给小厮后,漫步而来。

    再细看那人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玄色长衣随风而动,勾勒的身材更加高挑硬朗,黑发用嵌宝紫金冠高高束在头顶,剑眉凤目间透着孤傲冷峻。

    难怪林宛如看得呆了,这人绝对算的上男中绝色,何况还这般霸气飘逸。

    收回眼神的瞬间,正巧对上那人投来的目光,不觉得一愣,那人狭长的眼中似含了笑意,正毫不顾忌的直视她,林听白随即恢复过来,垂下眼,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随后轻唤林宛如,在也不看那人一眼,匆匆追赶父亲去了。

    林宛如自觉失态,红了脸,只默默跟在长姐身后,一路沿着西面游廊而行。

    林听白瞧了瞧难得沉默的妹妹,只嘱咐香薇好生扶着她家小姐,直过了三道院子,仆人退下,又换了婢女引路。

    一路而来,房舍无数,建筑考究,院内布置精美,连小小丫鬟都能穿着做工精美的锻衣,可想而知,赢王府到底有多奢华讲究了。

    她在闺中,没少听说过赢王的故事,赢王是当今隆裕帝的叔父,一手扶持着隆裕帝坐稳帝位,功高震主却仍深得隆裕帝信任尊重,至今大周朝有一半兵权握在赢王手中,这赢王府便是隆裕帝下令建给这位叔父的,极尽奢华。

    不过,这位赢王却常年带兵镇守边疆很少回京,这府内现下只住了赢王世子,这位世子还是半年前被皇帝传召回来的。

    今日这场宴会,就是帝王特意为赢王世子而办的,外界早就传开了,意在为赢王世子选妃。

    而她,不幸的名在其中,人人看作天家富贵的,她却是不稀罕的,可是,生在官宦家,这是她的命,即使今日不是王府,明日也是其他朝臣,她的命,左不过是林府维系荣宠地位的一颗棋子。

    终是不能自己决定。

    在往西行,穿过一道石雕花拱劵门,绕过门前林立青石,视野顿时开放,东西两侧游廊环绕中,佳木笼葱,奇花烂漫,有珍禽小兽栖息其间,西北角处一涧清流,自高处峋立的石隙间缓缓流入湖内,湖边宽阔处,按着半月形分两侧依次摆放着几十张座椅,居中另设一高座。

    婢女停在席边躬身道:“林老爷与两位小姐请先入座,宴会稍后就会开始。”

    林泽宏示意身旁小厮打赏,婢女谢过去了,林泽宏又低声嘱咐姐妹二人:“听说今日淑妃娘娘会亲临,你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别失了分寸,先找个座位坐了吧。”

    姐妹二人颔首答应,林泽宏自带着小厮去了东面一侧男众的座椅,林听白则带着妹妹挑了女眷这侧末排最不起眼的地方坐下,花开与香薇各自站在自家小姐身后伺候。

    此时月上柳梢,花园内一步一盏明灯,照的亮如白昼,远处湖面凉亭上遥遥有丝竹之声,顺水而来,更显飘渺悠扬。

    两面座椅隔着能有七八丈远,每一张桌子上皆摆放着各色精致茶点酒箸,林听白悄然打量众人,没有谁是她相熟的,每一位小姐皆是盛装打扮,美丽鲜亮各有千秋,或默默品茶,或悄声与领座低语,偶尔拿眼偷偷瞟向对面一位位高谈阔论的青年才俊,随即悄然红了脸。

    大周朝民风开放,官宦家的子女婚事多半是在这种场合促成的,所以在座的长辈们更加留心,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一庄好的婚姻。

    林听白不以为然,只低头捡了一块爱吃的栗子糕慢慢吃了,这一路颠簸,还真有些饿了,见味道不错,刚想让林宛如也尝尝,却瞧见妹妹也正不住的悄悄向对面张望。

    林听白默默瞧在眼里,见她期盼中含着几分娇羞,到底少女心思单纯,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丝毫不懂的隐藏,终忍不住低声打趣道:“妹妹可是一见倾心了,等下长姐替你告诉父亲,让父亲为你多多留意,那人到底是谁家的英俊好儿郎。”

    林宛如没想到长姐将自己心思看个明白,羞的玉面绯红,急道:“长姐说什么呢?宛如、宛如只是、只是再看看父亲坐在了哪里!”

    林听白浅笑着牵过她芊芊玉手,真心道:“长姐说的是真的,倘若那人没有妻室,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很好吗?”

    林宛如不回答,只娇笑着顺势轻摇了瑶长姐手臂,似在默认。

    这些日子,林听白有些疏离宛如,她心里矛盾,她恨极了她母亲,连带着也不想待见她,现下见她不住撒娇,多少释然开,终归的,她母亲是她母亲,她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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