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广乐和程颐刚下飞机,程煜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宁可竹安排了车子去机场接这对父子,由于程颐的飞机比程广乐的晚到了一个半小时,程广乐和这个当爹的也不得不纡尊降贵的在车里等了他一个多小时。

    换做从前程广乐肯定是不会等的,但现如今自己的小儿子铸成大错,身处外地的父子俩听闻这个消息,甚至都不敢回到吴东来做出任何表示,这次如果不是宁可竹亲自打电话给他们要求他们回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虽说宁可竹和程煜都没有表达连坐的意思,但这种事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原本就因为大错小错被发配边疆坐冷板凳的两人,又遇到这么个比他们更加心狠手辣的程傅,要说宁可竹和程傅对他们毫无芥蒂,那才是见了鬼。

    恐怕就连老三一家,现在也绝对是满心的幸灾乐祸,即便他们在这件事上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肯定也乐见于程广乐一家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程颐抵达之后上了车,父子俩也只是深深对视,一路上一言不发。

    现在这个节骨眼,由头是程青松的老年痴呆离奇的好转,可程傅还在看守所等候庭审,父子俩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

    他们在分别接到宁可竹的电话照知之后就立刻互通了电话,该商量的都已经商量了,程颐在电话里还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表示反正事已至此,即便是程广年醒来也绝不会原谅他们一家,干脆也就不求着什么了。程颐还说实在不行就趁着程广年昏迷不醒的阶段,以程家老宅为切入口,强行要求宁可竹做出补偿然后自立门户算了。程广乐在电话里当然是怒斥自己的儿子,让他不要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心思,宁可竹这个嫂子就算没什么手段,可程煜这一年多来的表现,却是让程家上下都心有余悸,这小子在某些事情上,远比程广年来的还要果决。程广年多少还顾念些兄弟之情,程煜那儿却是半点情分都无,尤其是程傅事发之后,只怕在程煜那儿,他们一家是连外人都不如了。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程广乐也未必没有由着程颐去闹腾的心思,反正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哪怕能从程氏集团分个几千万,也好歹是有个安身立命之本啊。只是程颐这个当儿子的,又何尝不是存着挑唆自己父亲去跟宁可竹闹的心思呢?否则,他完全没必要在电话里跟程广乐说这件事,等回到吴东直接向宁可竹开火就是了。他也有说服自己的一套方式方法,“程家的老宅要继承也轮不到我们孙子辈的,终归是你们三兄弟的事情”。

    车辆不疾不徐的行驶,车里的父子二人却是各自心怀鬼胎,所谓的父子之情舔犊之意也像是口号一般,喊喊而已,心里都巴不得对方去做个出头鸟,好为自己争取一些继续鲜衣怒马的筹码。

    到医院的时候,门口连半个等候迎接他们的影子都没有,换做从前,集团里总有些秘书助理之类的人在这里调停安排,程家人的出现肯定是要伴随着前呼后拥的,可今日却冷清的让程广乐感到北风萧萧,心里也无数次的转过了跟宁可竹大闹一场的念头。

    终究还是本本分分的走在停车场通往住院部的通道上,程广乐看了那个有意龟缩半步藏在自己身后的儿子一眼,内心叹了口气,心说被别人痛打落水狗,终究是没有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敢担当来的更加刻骨铭心。

    掏出了手机,拨给宁可竹。

    “大嫂,我们到了,老爷子住哪个病房?”程广乐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的温顺。

    “爸昨天就出院了,让你们回来是爸说想让你们都来看看你大哥。你大哥住在……”宁可竹报出了程广年的病房号,这是个极为特殊的病房号,只有房号却没有楼层,因为这是一幢单独的小楼,早年是仅仅接待军区的高级军官的,即便在医院内部也是常年戒严的保密单位,但随着军区总院的改革,这幢小楼也面向社会了,只是费用令人咂舌,普通老百姓肯定是无法享受的。

    宁可竹告诉程广乐该怎么走,却也没说让任何人来迎接一下。

    程广乐父子俩也不敢有任何的不满,反倒是加快了脚步拐上了一条小径。

    进入那幢跟现代化高层建筑颇有些格格不入的红砖小楼,程广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程苒程默姐弟二人。

    程默看到这对父子的时候,脸上不自觉的带着几分讥诮之意,倒是程苒依旧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喊了一声“二伯”,又冲程颐点点头,喊了声“大哥”。

    “你爷爷没事吧?”程广乐随口问了一句,看了看病房门,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二伯,大哥,你们先进去看看大伯吧,大伯出事之后你们一直身在外地,爷爷说你们应该先来探望他。”

    程广乐再不犹豫,径直走进了病房。程颐多少有些犹豫,但还是赶忙跟上。

    病房里,程青松坐在病床头边,病床上当然是宛如沉睡的程广年,要不是嘴里插着导流管,单从面色上倒是看不出这是个在病床上已经躺了快一个月的人。

    病床的另一边,坐着握住程广乐手的宁可竹,脸上也看不出太多的愁容了,毕竟快一个月过去了,很多情绪也都被时间磨平,至少从面相上,宁可竹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的情形。

    程煜闻声抬头看了这对父子一眼,也没出声招呼,只是回头看了看身后坐在小沙发上的程翠华。

    程青松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这个二儿子,以及程家的长孙,已经大概了解程傅所作所为的他,从鼻子里挤出了一个哼字。

    倒是没什么威慑力,毕竟老头儿患病时间也挺长了,程家人多数都习惯了不太关注老头儿的意见,对于程家大多数人来说,程青松只是程家的一个代表着长辈的符号而已,家里没什么事需要他做主,甚至也轮不到他做主,从程广年成立程氏集团的那一天开始,程家的家长就早变成了程家老大。

    但不管怎样,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程广乐低眉顺眼的喊了声:“爸。”

    程颐也赶忙喊了一声:“爷爷。”

    程青松再次哼了一声,把目光也投向沙发上的程翠华。

    程广天来的比程广乐早一些,也基本习惯了屋里的氛围,刚来的时候,他甚至比程广乐还要尴尬,毕竟程广乐至不济还能破罐子破摔,可他却不行,他还得仰仗着程氏集团吃饭呢。

    刚到的时候,程广天一家四口都站在病房里,不过没多会儿程青松就说让两个小辈先出去,然后病房里的诸人就都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不语,程广天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想明白今儿不管有什么刀枪棍棒也都不会招呼到自己头上,自己就该当站在台边看场大戏,心思才逐渐平和下来。

    但随着程翠华的进门,程广天的心思又开始急遽的波动,一方面是猜测程翠华的身份,另一方面是在琢磨如果她真是自己想的那个人,老头儿把她这时候喊到家里来是所为何事,总不能说趁着老大躺在那儿屁都没法儿放一个的时候要认回自己这个私生女吧?

    而程翠华进来之后,只是站在病床边看了看像是沉睡的程广年,叹了口气,轻声道:“广年啊,是我对不起你。”脸上滑下两道浊泪,倒是也没有更多的举动。

    然后,程翠华就走到了程煜的面前,抹干眼泪,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叠成信封大小的A4纸,展开之后递给了程煜。

    程煜看过之后,将那张纸放进了衣服口袋之后,俩人没有任何的对话,只是程煜冲着沙发努了努嘴,说:“先坐会儿吧。”

    程翠华似乎并没有主动和屋里任何人攀谈的意思,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儿,动也不动。倒是程广天的媳妇儿方梦迪心里诸多疑问,有心找程翠华攀谈几句,可看到屋里那低沉到简直能压死人的气压,最终还是选择了老老实实陪在程广天的身边,就那么站着。

    站久了总也就获得了一些私下交流的机会,方梦迪对程翠华是几乎一无所知的,问过之后才知道,那个仅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大姐,很可能就是眼下这一位。这一下,哪怕方梦迪一直都有些不懂事,也深知,今天只怕有一场大戏,她和程广天只需要好好看戏就行了,她也是今天才终于知道,原来害得程广年躺在这儿的罪魁祸首,还不止程傅一个人,居然还有这位素未谋面的程家大姐的儿子参与其中。

    看到程广乐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方梦迪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没有丝毫的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之意,有的只是满心的不屑和鄙夷。在方梦迪看来,这程氏集团哪怕就是有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姐一碗羹,也都不会有程广乐什么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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