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眉头紧蹙,身子僵直。好一会儿,他才哑哑的开口:“原谅不原谅,都已经太迟了。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你可以走了。”

    陈洁走后,我和萧瑟默默对坐着,各怀心事。他眉头缠结,显然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像条毒蛇,正在凶猛的啃噬着他的心脏。

    我机械性的用小匙在咖啡杯里搅动着,注视着杯里的涟漪和漩涡,不用抬头,我也知道萧瑟又抽起烟来了。雾缓慢的游过来,和咖啡的热气搅在一起,两种香味混淆着,我皱着鼻子嗅了嗅,奇怪,居然有某种令人安宁的谐调。

    “对不起。”萧瑟忽然开了口,声音不大,却仍然吓了我一跳。

    那些伤痛的往事蓦然间如潮水般冲撞我的心口,曾经的怨恨和绝望也重新在心底翻腾,但我开口时,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不用说‘对不起’,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就如同那本不该来临的小生命,在猝不及防中到来,转瞬间又被无情扼杀。虽然我和萧鹏程的清白得以证明,压在心头的沉重枷锁终于卸下,虽然我对萧瑟仍有太多的不舍和牵挂,但是有些珍贵的东西,一旦失去就永远回不来了。

    更何况,我和赵均宁的事情仍是萧瑟心头无法割除的毒瘤。赵均宁,那个打着艺术旗号,对我图谋不轨的暴露狂,害得我和萧瑟反目后,还死皮赖脸打电话邀约我。在遭到我一次次毫不留情的拒绝后,他竟然跑到舞团来找我。那是上月底的一个黄昏,雨横风狂,我走出排练厅,便见赵均宁浑身湿漉漉的站在走廊上,零乱的黑发垂在额前,梦似的眼珠盯在我的脸上。

    我漠然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要走,他喊住了我:“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了就走。”

    “什么话?”我瞪着眼睛问。

    “我第一次在叶家村的河边见到你,就被你深深吸引。你的脸庞充满了灵性,身材无可挑剔,整个人就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使我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后来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心灵也越来越靠近。如果没有萧瑟捷足先登,我想你一定会爱上我的。”他的眼珠转动着,鼻孔翕张,“我认定的目标,决不放弃,总有一天,你会属于我,永永远远的属于我!”

    他说“永永远远的属于我”时,眼神那样阴阴郁郁的,我现在想起来,还会止不住的寒颤。

    “你在想什么?”萧瑟低哑的声音将我唤回神来。我抬眼看他,他的手上颠来倒去的玩弄着一个打火机,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平静的。但是,当他再点燃一支烟的时候,打火机上的火焰却泄漏秘密般的颤动着。他看起来消瘦、憔悴、孤独。

    “没什么。”我逃避地把眼光转开。

    “那天晚上,你看到我在小羽的房间里,那是因为我姨妈进了她的房间,还双手掐住她的脖子,现在想来,我姨妈前一晚进你的房间,不是要看你的被子够不够厚,而是走错了地方,那两个女人都恨不得弄死对方,却让你成了无辜的受害者。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我好糊涂,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他的脸上浮起苦涩和自嘲的表情,“童忻,我还有没有机会,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保证……”

    “别说了。”我笑了,笑得短促而凄凉,“你不是马上又要出国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该回去了,还得麻烦你送我。”

    “别这么客气。”他的眼神里有无奈和沮丧。

    我先站起身来,习惯性的将双手插入上衣口袋,右手碰触到什么软软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块巧克力,这才想起是前两天来例假时买的,放在口袋里,后来事情一多就给忘了。现在天气炎热,巧克力放口袋久了溶化,变得软绵绵的。

    “那是什么?”萧瑟询问。

    “巧克力,放口袋里溶化了。”我说。

    “给我看看。”他的语气急切起来。

    我疑惑地把巧克力递给他,不明白他怎么会对一块溶化的巧克力感兴趣。

    他将巧克力的包装纸拆开,里面粘糊糊的一团。“温虹的裙子口袋里,发现溶化了的口香糖和作为断热材料的陶瓷纤维。尹正晖有可能作案,故意混淆死亡的推定时间。”他似自言自语地说,“早于死亡推定时间把温虹杀了,然后以某种方法将尸体保温隐藏。”

    “怎么保温隐藏?”我问。

    “我只是知道可以使用这样的手法,也只是猜测而已,具体还得让警察去研究。”他立马打电话将这一发现告诉了沐眠。

    第二天,萧瑟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据沐眠所说,可以通过尸体保温,不让直肠内的温度下降,混淆死亡推定时间。这么做的目的是让推定死亡时间比实际死亡时间延后许多,然后在推定的死亡时间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只要将体温保持在100度,推定的死亡时间可以造成两个小时左右的误差。也就是说温虹的推定死亡时间是昨日凌晨两点左右,她的实际死亡时间,很可能是在深夜12点左右。

    巧的是,中国顶级大师技艺交流联谊会年会晚宴举办的酒店也在海边,走路就可以到达陈冠中的度假别墅,走路来回30分钟就够了,如果跑步可以更快。晚宴11点45分左右结束,到达酒店ktv包厢是12点15分,晚宴结束后很多人还留下来自由合影、聊天,如果趁着那段时间离开,是有可能做到将温虹勒死并保温尸体,然后回到酒店唱k,凌晨三点多结束后,再到别墅取走保温的工具。

    “保温的工具……”我正想询问保温工具是什么,脑中灵光乍现,“是减肥服吧,穿上减肥服,类似于在桑拿房内干蒸,温度可以达到100度。”

    “是的。”萧瑟点头说,“尹静姝在吃饭时提到,她五一假期把减肥服带到家里后,一直没有带回舞团公寓。那套减肥服正好被利用作为尸体保温的工具,不过,我更倾向于凶手是尹正晖的太太,而不是尹正晖,尹静姝说,她的父亲是个没有文化的粗人,母亲则是高材生。没有文化的粗人,应该想不出混淆死亡推定时间的方法。”

    “我们也已经把目标锁定为尹正晖的太太吴敏。”沐眠说,吴敏的职业是药剂师,既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条件。

    不管凶手是尹正晖还是吴敏,对尹静姝而言都将是异常沉重的打击,她曾经幸福美满的家,还有无忧无虑的生活,都将就此终结。等待最终调查结果的那段时间,我未敢在尹静姝面前有半点表露,努力抑制自己那奔驰的胡思乱想,和内心深处近乎痛楚的等待。

    最终的结局是残忍的、沉重的。经过警方人员鉴定,我借给尹静姝的那套减肥服所使用的断热材料陶瓷纤维,和附着在温虹衣服上的白线是同样的材料,正是利用减肥服包裹尸体,抑止肠内温度下降,让推定死亡时间延后两个小时左右。此外温虹的衣服上还提取到皮屑,经dna检验与吴敏一致。

    在证据面前,吴敏供认了她的犯罪事实。尹正晖和温虹的婚外情,吴敏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尹正晖受到温虹的一再威胁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声誉和地位,不得不向吴敏提出离婚,她才得知一切。吴敏虽然震惊气愤,但她依然深爱丈夫,为了他去和温虹谈判,却遭到对方的羞辱谩骂,一怒之下,她决定除掉这个祸害。吴敏请私家侦探帮忙跟踪调查,摸清了温虹被害当晚的行踪,然后她利用晚宴后自由活动的半个小时,带着事先准备好、寄存在酒店的减肥服、绳索和药物从酒店出发,跑步到陈冠中的度假别墅,陈冠中醉得连门都没关,给她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吴敏进入房间时,陈冠中醉得趴在床上不省人事,温虹躺在他身边,也神智不清。她先使用了让人昏睡的气体药物,然后轻而易举的用绳索勒死温虹,给她穿好减肥服,插上电,之后又跑步回到酒店。待到凌晨三点多离开ktv包厢后,再来到别墅,取走减肥服。那晚尹正晖和其他大厨一起在酒店住宿,而吴敏是回家住,因此尹正晖并不知晓吴敏的所作所为。得知是妻子杀了温虹后,尹正晖痛不欲生,追悔莫及。假如他没有被美色所迷惑而背叛妻子,假如他没有把名利看得那么重,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而受到伤害最大的,莫过于尹静姝了,妈妈成了杀人犯,爸爸有一段不堪的婚外情,曾经给予她最富足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带给她无限快乐的幸福家庭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自从家里出事后,尹静姝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不再是那个爱说爱笑、口无遮拦的疯丫头,变得沉默少言,郁郁寡欢。和她在一起的人,都能感觉到空气里有种沉重的气氛,心情也随之沉重、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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