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友人说,那沈家也不知遭了什么变故,举家迁至这灵璧县。

    其父不久后便病逝,家中只余老母幼弟,沈定兰一介书生,手无缚鸡力,一家人都没有营生。

    穷困潦倒,没过多久,沈定兰也得了重病,撑不到数月,便一命呜呼。

    那友人还曾寻到沈家老母幼弟,留了些钱财,给孤儿寡母置了个营生,也算能糊口。

    断然是假不了。

    当时谈起,众人还十分唏嘘感叹。

    算起来,那沈定兰死了也有十年了……

    怎的……

    一股凉气从顾书生背脊直窜上来,全身寒毛倒竖。

    惊退两步,手忙脚知地将殿门关闭拴紧。

    才大声呼喊:“你究竟是何人?!”

    外面一阵静寂,不仅那隐隐幽幽的声音不见响起,咚咚撞门之声也不再闻。

    顾书生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

    “咚!咚!咚!……”

    沉默了片刻,外边那撞门声又急促地响起。

    撞得一阵,又传来那幽幽之声:“顾兄莫要惊怖……”

    “吾有一事,欲要托付于君……”

    “吾若为鬼,既要害汝,岂不能破门而入?”

    “望顾兄存念故友之情,开门一晤……”

    顾书生心中惊惧,本打算任外面那物如何呼喊,也断然不会开门。

    但那声音最后一句,却让他想起与沈定兰往日的情分,不由心生犹豫。

    深吸了几口气,高声问道:“你说你是沈定兰,有何为证?”

    若真是故人,顾书生便是再心生畏怖,也要顾念故人之情。

    “顾兄,还记得那澜江边上,你我诗文唱和,卧草而眠否?”

    那声音幽幽传来,让顾书生心中大定。

    当年酒醉,二人曾于澜江边上诗文相和,醉卧青草。

    这事只有他与沈定兰二人知晓。

    断然无假。

    “果然是沈兄?!”

    顾书生惊呼。

    同时转身开门。

    虽不知已死十年的人,为何还能出现。

    但既是故人,便算他已为鬼,想来不至害他。

    举着烛火,快步来到庙门后,撤开门闸。

    庙门刚启,便听扑通一声,似有重物坠地。

    门前空无一人,顾书生不见人,又听得异响,举烛欲看。

    却听人大呼:“顾兄莫照!”

    顾书生疑惑,却也以手遮烛。

    昏暗之中,听那人声道:“顾兄莫惧,吾非沈定兰,乃沈定兰幼弟也。”

    顾书生惊异出声:“啊?”

    那人声道:“我乃沈定兰幼弟,名唤沈清竹,托名吾兄,实乃有事相求,盼顾兄念及亡兄故情,能伸援手。”

    “亡兄病逝前,常思念故友之情,顾兄与亡兄旧事,也是那时听亡兄所言,这才知晓。”

    顾书生一听,便已信了在有意者,举目四望,却不见人影:“你在何处?出来说话。”

    那声音又道:“吾新亡,已成孤魂野鬼,顾兄凡胎肉眼,故不得见。”

    “啊!”

    顾书生头发几欲竖立,便转身欲逃回古庙中。

    “顾兄莫惊!”

    那声音急叫道:“吾被奸妇毒害,此来本欲复仇索命,却不想得遇亡兄故友,乃天怜吾也,欲救顾兄为吾伸冤!”

    “……”

    顾书生停下脚步,微微迟疑,也不再跑。

    犹疑着问道:“你倒细细说来,如何为奸妇所害?那奸妇又是何人?你既欲索命复仇,为何又要到这古庙之中?”

    那人声叹息道:“当年吾家中变故,得亡兄故友相助,吾与老母才得以苟延,居于那灵璧县外,西乡村中,虽是过得清苦,但有了营生,倒也能饱腹,”

    “老母一人,将吾养大,又多方告求,倾家中所有,终于为吾求得一门婚事,那家女儿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竟不嫌吾家清贫,下嫁于我,”

    “我与老母皆感其恩,虽家中贫苦,平日里更对她呵护关怀,无有不依,生恐薄待了她……”

    人声说到这里,突然变得恨怒之极。

    “却不想,这毒妇竟是人面兽心,蛇蝎心肠!”

    “老母为供吾读书,日夜操劳,身体渐虚,那毒妇初入门时,倒是尽心照料,不见嫌弃,”

    “过得数年,老母便染病离逝,此前家中全赖老母供养,吾只埋头寒窗苦读,只盼将来金榜高中,再报母恩,却不想……”

    人声含泣,又恨怒不已:“此后,吾不得不放下圣贤书,外出营生,常常早出晚归,”

    “先前见那毒妇倒是将家中操持得妥帖,吾便渐渐心安,离家之时,日渐长久,常三五日方归,”

    “不想,一日归家,方至门口,便听得内中有男子调笑声,便伏门窃听,竟是那毒妇趁吾不在,与那人在家中偷欢!”

    那人声恨道:“吾当时便气冲上脑,推门而入,怒骂这奸夫银妇!”

    “那奸夫见吾大惊,想要逃离,吾自不能让他离去,便上前与其扭打,不想那奸夫竟十分力大,吾不敌,被其击倒,后脑撞地,几欲昏迷,他欲逃离,但那毒妇竟将他拦住,说是二人奸情已发,若是传扬出去,怕有祸事,”

    “便与奸夫一道,将吾制住,那毒妇竟寻来一把异草,熬了锅粥,便听其与那奸夫言道,这异草乃是一种奇毒,入喉毙命,”

    “待吾死后,便说是吾误食毒草而亡,吾家贫苦,常在外寻些野菜来吃,如此,外人当不会多疑……”

    那人声沉默良久,似在平息心中怒恨。

    才幽幽再说道:“那毒妇灌我吃了那毒粥,我死之后,不知为何,耳边竟听到一阵敲敲打打,竟又重唤清明,飘飘荡荡间,吾竟又得见那奸夫毒妇,于吾家中密语……”

    “这才得知,那奸夫竟是这庙中僧人!”

    “屋外,便是毒妇在吾死后,请庙中众僧来为吾做法,只为让外人看,”

    “便是此时,那僧人仍趁机于屋中与那毒妇私会,”

    “吾就在一旁,那二人竟不能见,种种污言秽语,尽都出其口,入吾耳,吾只恨不得生啖其肉!”

    “却不想于二人私语中,得知吾母当年,竟是那毒妇所害!”

    “她与那僧人言道,吾母老病,实为累赘,她早已不堪其扰,便趁老母睡梦之中,将老母活活闷死!”

    那人声声嘶力竭,凄厉之极。

    便是顾书生听了,也觉义愤填膺,难以按捺。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后来如何?”

    “你可将那毒妇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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